云雾苍苍,山高水远。
通往长河苏氏陡峭狭长的山路上,一个气质清冷淡雅的女子有条不紊的赶着路。
她身着一袭浅碧罗裙,下摆与袖口飘若白纱,每走一步都恍出几分灵动;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白嫩如玉,如同绽放在高山伸出的一朵雪莲。
在女性当中,她的身材算是高挑纤长,一柄入鞘长剑始终提在素手,让除了那份生人勿进的冷淡,还要再添加上几分江湖过客的侠气。
就是这样一位清冷女修士,此刻的举动却与外表的寡淡相差甚远。
每走一段距离,她都要停下脚步,回首看一眼身后的一对男女,确认没有被自己落下后,才蹙着柳眉继续赶路。
从苏都到长河苏氏的路虽然不短,但对于修士来说,即便不御剑,也不是什么要花费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会导致上个山都这么费劲的原因,主要是出在名为许守靖的黑袍少年身上。
“你说……有个气息很像何肃的人,出现在醉仙楼了?”
许守靖喃喃自语着,右手捏着下巴,脑袋却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半晌,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吟道:
“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
姜容月换掉了平时穿戴的女修装扮,一袭雪青色的襦裙穿在身上,虽然损失了几分仙子的飘然意味,看着却更像是端庄持家的贤淑媳妇,只是站在身边,都能让人感到心都软了。
听了许守靖的话,姜容月柔美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
“小靖,这种事我不会跟你开玩笑的,那个黑袍人……确实有何肃的气息,但是……”
许守靖看到姜容月抿了抿唇,一脸忧郁的样子,过了半天都没有下文,不由得开口问道:
“但是什么?”
姜容月眼底闪过了一丝不确定,犹豫了片刻,沉声道:
“但是何肃的气息也只有那么一丝,似乎也不是因为法宝隐藏气息的缘故,反正就是很怪,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
许守靖猛然一怔,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妖化’。
在仙王遗迹的那个晚上,何肃毫无疑问被他砍下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了。
如果魂魄消散,就算是玄夜境大能也无力回天,这是天道的法则,同时也是为了维持一个位面平衡,不可打破的铁律。
若不是如此,九霄也不会为了复活族人,而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之外”。
许守靖撤出仙王遗迹的时候,仙王宫殿坍塌了不说,让红莲帮忙转移的出口也没有遇上其他的可疑人物。
就算真的有人在许守等人离开后进入遗迹,那时何肃的魂魄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根本不可能复活。
这么想来,如果姜容月见到的人真的是何肃本人,那也只能是‘妖化版何肃’。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妖化之力确实能够起到‘伪复生’的作用没有错,这一点无论是在紫陌、还是龙泉镇都已经得到过印证。
但‘妖化人’虽然同样被注入了生前的记忆,可毕竟不是同一个灵魂,行事上的区别迥异先不说,光是那股难以冲散的‘兽性戾气’,就不可能做到走在大街上还没被发现。
试想一下,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想‘咬死’别人的妖物在身边,就算带着一个兜帽,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难道……是妖化人又进化出了新的品种?或者说以前都是阶段一,现在阶段二了?
许守靖百思不得其解,但由于此事事关重大,他还不能随便放置不管,不知不觉眉宇间便攀上了一层愁容。
姜容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抬起玉手抚平了许守靖的眼角,幽幽一叹:
“对不起,小靖,当时要是我追上去就好了……都怪我,稍微愣了一下,结果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许守靖恍然回神,看到自家情姐姐满是歉意的眼神,轻笑着舒了口气,抬手抚上了她水嫩的脸颊,摇了摇头:
“没事,那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放你一个人去追查,我反而不放心。”
两人说话间,方才还距离几丈远的苏浣清,不知何时已经定定地站在身前。
许守靖与姜容月同时一愣,放眼望去,长河苏氏的建筑群便近在眼前。
苏浣清眼眸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语气冷漠: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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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气塔,共十三层楼的高度,最底层拥有五百间静室,越往上静室越少,到了顶层,甚至整个空间就只是一间炼气室。
塔楼的外围堆砌着漆黑无光的石砖,材质看不出来,唯一能知道的是,天地五行之灵,没有一方能够渗入其中,同样的,里面的灵力也绝对外泄不出来。
炼气塔每年都会自动抽取附近的灵气,从塔尖吸收提取,在顶层提炼成最为纯粹的灵力,依次往下层过渡。
只要待在炼气塔中,就相当于体内的经脉每时每刻都在被那股纯粹的灵力洗涤,往日里堵塞严重的经脉,都会在一两次循环后被彻底打通,修炼的快也是当然。
当然,副作用也很明显,经脉被不断洗涤,就如同把身子夹在火上烤,不只是把外皮烤得酥脆,甚至连里面的嫩肉与血管也要一并烤干,越是接近顶层,这种痛苦就尤为明显。
就算如此,长河苏氏的弟子每年也都挤破头了,想要去顶层修炼个几天。
毕竟,痛苦只是一时的,变强却是实打实的。
奈何炼气塔最顶层只允许苏府的人进入,其余弟子想要去顶层,除非是苏府的弟子愿意外借,不然还真没什么渠道。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此刻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长河苏氏炼气塔旁,却汇集满了一堆想要‘宅’在塔里不出去的年轻修士。
在一楼大厅负责登记的值班漂亮女修士,慌不择手地在名册上写写画画,嘴里不停地放声喊着:
“别挤,慢慢排队,只有登记完才能进去……你们挤了也没用,慢慢来,人人有份。”
然而,人美声甜女修的这番劝阻,丝毫没有冷却这些弟子的火热的内心,反而更加热切了起来:
“秦师姐,我今天好不容易预约上了第六层的三十二号房,要不要跟我去喝杯茶?我还自己做了些茶点……”一个十几岁的小修士红着脸说道。
“滚一边去,小小年纪,谈什么道侣?”
小修士的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只白云靴子,秦师姐还没来得及婉拒,小修士就被踹飞了。
来人是个从样貌就能看出为人风流的青年修士,他清了清嗓子,单手按在柜台上,朝着秦师姐甩了甩手中的票据,压低嗓子说道:
“秦师姐,这是第十二层三号房的票据,我为了你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
秦师姐默默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尴尬:“那……辛苦你了,不过我不用……”
“那里面!”青年修士大声打断了秦师姐的话,对她抛了个电眼:“那里面……听说有千年冰蚕丝做的被子,皇极玄雾冰质地的修炼床,怎么晃都不出声的那种……师姐要不要赏个脸?”
“……”秦师姐。
呵,男人。
就在秦萱冰在心中措辞要怎么拒绝时,一直胖乎乎的大手从侧面伸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青年修士。
青年修士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另一旁斜去,他连忙扒着柜台稳住身形,怒从心中起,转身对来人吼道:
“谁啊?”
“我!”
只见一个身材圆润的胖修士,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一大包不知名零食。
“……”
青年修士愣了好半晌,在认清来人是谁后,扶着腰直起了身子,撇嘴道:
“纪盐,你没事儿来凑什么热闹,没看我正在邀请秦师姐吗?”
名为纪盐的胖修士咽下了一嘴的零食,斜睨了一眼柜台后秦萱冰脸上的反应,义愤填膺地道:
“我只是对你这种强迫秦师姐答应你的行为极为不齿,就算没有我站出来,也有千千万万个秦师姐的拥护者会出来怼你!”
“???”
青年修士一脸懵逼,谁强迫了,他拿张修炼卷邀请一下就是强迫了?
那要照这个逻辑,大家以后也不用讨论什么“什么首饰法宝贵”、“哪个洞天福地适合约会”之类的了。
反正最后的评价都是流氓,那直接上手岂不更快?
然而,青年修士还是小看了围观群众的力量。
虽然平时炼气塔人就挺多,不过这两天会如此爆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秦萱冰师姐跑来当前台打工了。
这就好比贴在学校宣传手册上的形象校花,某一天突然跑到你家楼下咖啡厅当服务员了一样,谁都想去凑凑热闹。
当然,真凑热闹的只是很少一部分有自知之明的弟子。
其他的多少还是抱有点小心思,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发生点什么。
所以他们对青年修士‘钞票甩脸’的行为是敢怒不敢言,心中总是万般不愿……第十二层是真的很有含金量啊。
除非有人能拿出第十三层的牌子,否则任谁也没办法跟青年修士对抗,偏偏第十三层只有苏府的人才能进去。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秦萱冰师姐给抢走……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现在好了,虽然纪盐人胖了点,存在感弱了点,但至少是个先挑头的,别管有没有底气,跟着冲一波准没错。
“秦师姐是大家的秦师姐,你凭什么强迫她?”
“既然你说对秦师姐是真心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把票送给她!你分明是图谋不轨!”
“秦师姐平时对我们多好啊,你这样心不会痛吗?”
叽叽喳喳,絮絮叨叨,一众人站在纪盐的背后说个不停。
目标都很一致,先站在道德的顶峰,把青年修士给踩下去再说。
“——”青年修士都惊呆了,这群人的脸皮是真的厚啊。
我倾家荡产买的票……一口肉都没吃到,白送?
这是怎么说出口的?……行,你们不要脸是吧。
不就是厚脸皮嘛,谁不会啊?
念及此处,青年修士深吸一口气,把票卷往柜台上一摔,义正言辞道:
“你们这群心智肮脏的小人!我邀请秦师姐,只是为了共同修炼,交流道法心得!我从未来没有对秦师姐产生一分一毫的邪念!
倒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让秦师姐放弃第十二层这种来之不易的修炼机会!你们是何居心!”
“……”众人。
要不怎么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这一番振振有词的演讲下来,所有人都被说懵了。
然而,青年修士的表演还在继续——
“秦师姐是大家的秦师姐,你们凭什么扼杀她积极进取的机会?秦师姐平时对你们多好啊,你们这样心不会痛吗?”
“——”众人再度沉默。
原本要脸的人一旦不要脸起来,杀伤力果然相当恐怖。
青年修士看到其余人不出声了,心中暗道「跟我斗,你们还太嫩」,他得意地笑了笑,正想继续去撩秦师姐,方才存在感彻底消失的小胖修士再度挡在了他面前。
“你还有事?”青年修士皱了皱眉。
纪盐擦了擦嘴角的零食碎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牌,勾了勾嘴角: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想要帮助秦师姐修炼,绝无他意?”
“是又如何?”青年修士一挑眉头,心想:就算我不是,你们也拿我没办法,我就是打死不承认,反正进到房里还不是我想干嘛就干嘛?
纪盐把玩着手中的玉牌,微微笑道:“哦……那如果有了更好的选择,为了秦师姐的发展,你是不是愿意让出位置呢?”
青年修士微是一愣,心中不以为意,这就是句废话,能比第十二层好的,就只有是第十三层。
可惜第十三层只有苏府的人能进,按照长河苏氏一般弟子的标准,第十二层已经是天花板了。
心中是这么想,青年修士嘴上自然还是要装装样子,便理所应当地说道: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自当将秦师姐拱手相让,用不着你提醒。”
纪盐咧嘴一笑,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突然举起了方才在手中把玩已久的玉牌,朗声道:
“记住你的话,看看这是什么!”
青年修士没太当回事,正想要随口嘲讽一句,乱瞟的视线停留在那块玉牌上的瞬间,瞳孔一缩,满是不可置信:
“怎……怎么可能?这是苏府的牌子!”
纪盐听到身后群众一片哗然……虽然距离有些远,不过应该是对着自己的吧。他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一边晃着牌子,笑道:
“如假包换,这就是浣清师姐的牌子,被我借来了。”
青年修士本就震惊的不行,又听到了‘苏浣清’的名字出现,眼球都快被吓出来了,手指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
“你……你居然跟苏府搭上了线!还是跟尊者的女儿?!”
纪盐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就是眼界的差别,他怎么可能搭得上苏浣清的线?
这不是有颜色,给苏浣清未来的道侣行了个方便嘛……
有的时候,你刻苦修炼再长时间,都不如一次察言观色来的轻松。
看到青年修士陷入了自闭,纪盐一脸傲然的转过了身,想要以这副‘天神下凡’的姿势,去邀请秦师姐进入第十三层。
他一转过身,就发现秦萱冰漂亮的脸蛋儿攀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水灵灵的大眼睛泛起涟漪,似乎带着某种痴痴的渴望。
纪盐心中暗叹,谁说胖子不是潜力股,伸手撩了下自己的发型,打算用最潇洒的语气,邀请女神共同修炼……
“天呐……我没看错吧……”
“你掐我一下,怎么还是两个,师姐怎么会同意……”
背后再次传来了众人震惊的起哄声,纪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早都装逼完了,你们在震惊什么呢?
很快,纪盐发现秦萱冰的视线也有点不对劲。
与其说是看到自己大显神威,碾压了青年修士而感到芳心震颤……不如说,她好像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某个偶像一般的存在,这才小鹿乱跳,恨不得投怀送抱。
“???”
纪盐脑袋上冒出了一排问号,刚想问问旁边被吓傻的师兄弟,身后响起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是你啊,昨天多谢送钥匙了。”
纪盐浑身一颤,连忙转过身来,发现一个身穿黑袍的俊秀剑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
行了,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震惊了。
要么是因为许守靖长得太俊,要么是看到了他跟浣清师姐站在一块儿。
纪盐叹了口气,心中无比惨然,暗道自己就是一个配角命,略微思考了一下,十分识相地把手中的玉牌递了过去:
“是不是浣清师姐要跟你去顶层修炼?没事,拿去吧,你们玩的愉快点……”
“……”许守靖。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时,苏浣清落地无声的走来了,众人的视线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没办法,太稀有了。
平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就算真见一次也搭不上话,好不容易近距离能看到,这不多看两眼?
“谢谢你哦,不好意思,我家小靖给你添麻烦了。”
姜容月风情款款地走来,像是为了帮自家不省心的弟弟解释一般,歉意地笑了笑。
作为自称‘姐姐’已久的姜容月来说,这番话说的是毫无自觉,但在已经把她看做许守靖道侣的众人来说,这无疑就是在宣誓主权。
纪盐抬起手的恍然一僵,他看了看姿色毫不亚于苏浣清的姜容月,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许守靖身上,一脸愕然地道:
“宫……宫斗?”
“……”许守靖。
许守靖并没有注意到,在柜台之后,方才还一直位于视角中心的秦萱冰,俨然是另一幅模样。
她把痴迷的目光从苏浣清身上移开,缓缓停留在许守靖的身上,眼底的崇拜转化为了厌恶。
师姐怎么会喜欢这种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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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求月票跟推荐票了,写得太急,没脸求……
PS:本来今天加更的但是家里来亲戚了,忙不过来,抱歉(嘭嘭嘭)
另外,秦萱冰已加入路人短篇图鉴,类似冷颜那样的;V群的人应该知道是啥意思,反正这就是个路人,没有戏份的;这章铺垫了一堆连环坑……头疼,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