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叫的雷莽被甩在身后,黑与白形成的强烈反差俨然一副风景画卷。
水平线边缘垂悬着骄阳,巨大的浮舟在云海中翱翔,白羽仙禽结伴飞过。
室内点着熏香,身着霓裳的冷艳道姑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柔和的面部轮廓勾勒出了一个绝世倾城之姿。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艳道姑在睡梦中呻吟出声,清冷的脸颊略显挣扎。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姑缓缓撑开紧闭的眼帘,视线上方出现了一个俊朗少年。
少年穿着一袭镶金边的黑袍,内敛奢华,侠气凛然;剑眉浓墨,巧夺天工的五官秀气却不失阳刚,水纹波澜的桃花眸光彩夺目,仿佛与之对视一眼便会丢了魂。
冷艳道姑略是一怔,许是从未见过俊秀到如此地步的少年,迟疑了几分,低声道:
“这是何处?”
嗓音清清凉凉,好似山间小溪流淌。
可惜她本人过于冷淡,即便没有表达出明显的抵触,却也能感受到话语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阂。
“我的浮舟。”许守靖耸了耸肩,“你忘了?就在空中昏了过去,差点就要死在嘴炮……呃,凶兽的嘴下。”
冷艳道姑微是一愣,昏迷前的记忆涌入了脑海。意识朦胧间,似乎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挡在自己面前。
“是你救了我?”她恍然回神,清冽的美眸盯着许守靖。
“嗯,算是吧。”许守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救成功,毕竟他没能干掉那只大龟,真正救了她的,应该是现在还在外面拿大龟出气的楚姨跟璇玑吧。
“我叫许守靖,玉凉洲大璃人。”
冷艳道姑沉默了片刻,冷肃道:
“伶扶玉。”
看来是不打算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啊……许守靖翻了个白眼,顿了片刻,无语地说道:
“你又打不赢那只大龟,闲着没事儿跑去多管闲事,还差点把自己的命给弄没了。”
伶扶玉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
“恰好路过出手帮一下小辈罢了,算不得什么。”
许守靖怔了怔,随后眼神愕然地看着冷艳道姑,如果不是还不太熟,他就要上手去摸她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拜托……你都被干得嘴里吐血了,事后说一句“其实我更厉害”……那也要有人信呐?
伶扶玉看了眼许守靖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也没有在意,正色道:
“两千年不到的灵寂妖王,不足为惧。若不是旧伤突然复发,贫道不会沦落至此。”
她抬头看了一眼许守靖,“你所见到的冰封千里,便是贫道所为。”
许守靖微是一愣,愕然道:“那片海域刚才是你冻住的。”
“然。”冷艳道姑点头。
听到伶扶玉这么说,许守靖倒是对她刚才的说辞信了几分。
能够直接冻住一片海,这不仅仅是法术强大或者灵力很多而已,其施术者本身拥有的灵力质量,早已超越了一般存在。
最典型的例子无疑是赵扶摇了,本身现在没有任何灵力,但把逵道等人的灵力通过妖夜森罗进行转换,以一种模拟的形式再现出‘极夜’。
威力也如你所见,重霄境的上古神兽弹指可灭。
如果只是大范围攻击,仇璇玑也能做到。
但以她涅槃境的灵力质量,扩大范围的同时,势必会稀释灵力,威力也会随之降低。
这点在突破下一个境界之前几乎是无解,只能通过不断提升灵力质量,让法术的伤害增加。
念及此处,许守靖有些茫然……也就是说,他又莫名其妙救了个大佬?
为什么要说又……
这是要把软饭进行到底的节奏?
看到许守靖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呆滞,伶扶玉视线在他身上扫动,从脖颈到胸口,由两臂到下盘,越看越是眼中异彩连连。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白皙的脸颊透露出了几分庄重:
“你要不要当我的弟子。”
许守靖被唤回了神,听到这句话,硬是花了几息时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随后惊呼出声:
“什么?!”
冷艳道姑还以为他是没听清楚,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四肢骨骼如剑,经脉气旋悠长,天生就是练剑之材,不到及冠之龄便迈入沧海大关,更说明你天赋煞人。
贫道不才,潜心钻研冰法与剑修三百余年,如今小有成就。若是你有意,定能让你剑道一途圆满。”
“不……不是这个问题。”许守靖有些凌乱,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是已有师门?”伶扶玉柳眉微颦。
“呃……也不能这么算吧。”许守靖表情有些纠结。
龙玉门对他来说并不是学校,而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家。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也不是同学,而是家人。
许守靖从来没把龙玉门当成师门过,但……赵扶摇怎么算?
赵扶摇可是实打实的把他领上了修行路,从最基础的炼体到炼气、甚至到后面的道心锤炼……可以说,许守靖至今为止的修行,全都是建立在赵扶摇拥有的知识上,叫摇摇一声‘师父’还真没叫错。
问题是不久之前……哦,大半年之前,他才刚刚跟赵扶摇说她不是自己的师父。
虽然许守靖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些伦理,但不代表在九洲土生土长的这些人不在乎。
楚淑菀跟他毕竟不是真的母子,仇璇玑也不是他真的母后,彼此之前也没有真正的师徒关系。
某种意义上,这些名头除了双修的时候稍微刺激一点,好像也没其他的什么用了。
按道理说,许守靖都已经跟赵扶摇相互确认并非师徒关系了,说是没师门也没啥,但说出口后,许守靖还是觉得怪怪的……
毕竟跟赵扶摇虽然没有名义师徒,可事实上说是师徒也不为过……
这时候跑出来个伶扶玉要收他为徒,他还自称没有师门……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有女朋友了,而且还什么都发生了。
但是有新的妹子问你“结婚了吗”,却理所当然的回答了一句“没啊”。
好屑啊……
伶扶玉自然不知道许守靖在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还以为许守靖心中有所顾忌,斟酌了一番,正色道:
“你放心,贫道并非是因为你救了我才要收你为徒,你的天赋确实是我见过最适合练剑的,贫道只是不愿宝物蒙尘。你若答应,定当倾囊相授。”
“我不同意!”
咣当——
船舱的大门被推开,身材风韵的楚淑菀一脸煞气的站在门口,怒视着伶扶玉。
——
许守靖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了身后的这杀气肆意的声音,浑身没来由地一颤,僵硬地转过脖子:
“楚姨,你回来了?”
楚淑菀冷冷地瞥了许守靖一眼,没有搭理他,迈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伶扶玉,抱臂托起了高耸的衣襟,冷声道:
“靖儿我会亲自去教,用不着别人。”
伶扶玉微蹙柳眉,心底感到莫名其妙。她在这儿收徒收的好好地,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小丫头,突然冒出来想干嘛?
许守靖清楚的感觉到室内的空气因冷了几分,他连忙起身搂住了楚淑菀,陪笑道;
“楚姨你别激动,我这不还没答应的吗?”
嗯,在第一次见面的道姑,跟朝夕相伴的姨之间,许守靖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选择。
楚淑菀冷着脸推搡了几下,见他还死皮赖脸的往自己身上凑,拧了下许守靖腰后软肉,冷哼了一声:
“我不激动?我不激动能行吗?老娘在外面打乌龟,你倒好,三言两语就要被拐走了。”
“什么拐走?靖儿永远都是楚姨的人。”
“呵,口不对心。”
“那要不楚姨摸摸?”
“拿开你的爪子!”
伶扶玉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了起来,心中越发疑惑。
她明明是想收徒而已,为什么这个小辈却搞得跟要和她抢男人一样?
伶扶玉迟疑了片刻,认真道:
“姑娘莫不是对贫道有什么误会?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意,只是看中了他的天赋。”
楚淑菀还在阻扰许守靖乱来的大手,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担心的不是伶扶玉作为师父会对靖儿怎么样,她担心的是许守靖作为徒弟会对师父不轨!
看看,到现在为止靖儿身边有一个是年龄比他小的吗?
哪个不是姨,哪个不是姐?
都知道他喜欢年龄大的了,再给多个师父的身份,那还得了?
楚淑菀可是知道,这混蛋从来没有把人伦纲常放在眼里过,他才四岁就敢跑到床上,用诗词调戏自己,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许守靖跟楚姨在一起十八年了,即便什么话不说,也大致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见状,他搂着楚淑菀腰肢的手又紧了几分,低声道:
“楚姨,你还不放心我吗?”
话音刚落,恰巧这时赵扶摇与仇璇玑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楚淑菀偏头瞥了一眼,冷笑道:
“你说呢?”
“……”
许守靖被噎得不行,正打算要说话,却发现刚刚进来的赵扶摇给了自己一个莫名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因为赵扶摇身体越来越弱的关系,最近都没有跟自己双修过。
如果是平时的话,赵扶摇现在应该还在床上躺着休息,能让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说明真的有事情要说。
想到这儿,许守靖松开了搂着楚淑菀的手,留下了一句“容我考虑考虑”,转身走了出去,赵扶摇紧随其后。
楚淑菀跟仇璇玑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伶扶玉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
碧空如洗,云海万里。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厨房里传来了姜容月一边做饭,一边哼歌的声音,染曦在一旁为其打下手,南宫潇潇什么都不干,趁着两人不注意赶紧偷吃一口。
许守靖走到甲板边缘驻足,回过神看着姗姗来迟的赵扶摇,疑惑道:
“怎么了吗?”
赵扶摇面无表情,轻捋耳畔的发丝,语气平淡无澜:
“答应她。”
“?”许守靖愣了下,倒也没第一时间询问理由,反问道:“你不能教我了?”
赵扶摇轻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还是会教你,但我不会再多干涉你的修行,之前对你多加提醒,让那些历练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反倒害了你。”
许守靖可从来没觉得赵扶摇是害了自己,他走上前握住垂在一旁的盈盈玉手,柔声道:
“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着这么明确的目标。”
赵扶摇移开了视线:“这便是我害了你的地方。道本该是完全由自己悟出来的,可现在我却让你对我产生了依赖……这不是一件好事。”
许守靖靠在边缘的护栏上,伸手把赵扶摇拥入怀中:
“这就是你想让我拜师别人的原因?”
软香温玉入怀,湿濡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上,过了片刻,埋首在肩头的声音传来:
“不全是。我让你答应她,是因为她的功法很适合你,你确实天生就是个剑修。”
许守靖就有些不明白了,疑惑道:
“难道我就不能学你的功法吗?你的功法应该也不会比她弱吧。”
有的时候,赵扶摇真想把许守靖的脑袋给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得。
怎么会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是谁弱谁强的问题。”赵扶摇从许守靖怀里爬了起来。“我的功法不是你现在能够修炼的,你用过一次残缺的‘极夜’,应该能体会到其中差距。”
许守靖一愣,原来那还是残缺的啊……
还是残缺的他半条命都没了……
赵扶摇罕见地感到无语,出声道:
“我现在没什么能教你的,大部分以你的境界都无法承受,能承受的你也发挥不出来。就拿九劫重狱体来说,其最根本的道法核心在于对身体重力的控制,开山劈地,重若千钧……可到了你手里,却变成了破坏地形的工具。”
“……”确实让人没办法反驳。
赵扶摇看着许守靖颇为尴尬的表情,继续道:
“既然你短时间内不打算与我双修,如果你还想变强,伶扶玉会是你最好的选择。虽然因为受伤变得有些稀薄,但她身上的锐利的剑气骗不了人。”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许守靖叹了口气,旋即有些诧异道:“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平常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
赵扶摇神色一怔,连忙转过了身,“没什么。”
“那行吧,我去拜师去。”许守靖也没在意,对着天空伸了懒腰,便重新朝着船舱第一个厢房走去。
夕阳下,许守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直到彻底消失在甲板。
赵扶摇眼帘微垂,抬手看着手掌上已经发白到病态的肤色,凤眸涌动起了一抹波澜。
——
“再不济靖儿也是我龙玉门的少主,哪儿轮得到外人来教。”
“贫道没有别的意思,你是涅槃境,而贫道在受伤之前,已在弦月境五十余年,即便现在境界掉落,也维持在重霄天璇期。他乃是天生的剑修,跟着贫道,总归是比跟着二位要好。”
“你!”
烛火摇曳,熏香萦绕。
楚淑菀贯彻以往的火辣,不顾长幼谦卑,与大了她几百岁的前辈争锋相对;伶扶玉神色始终淡泊如水,冷静反驳的同时,却把人怼得不行。
唯有仇璇玑没有参与到这场乱战之中,就好像她们讨论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静静地坐在外厅的椅子上喝茶。
许守靖一进门,就看到了这让人想要立刻逃离的画面。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仇璇玑的身边,视线瞥着床榻那边,低声道:
“璇玑,你不反对我拜师别人?”
咣当——
仇璇玑将白瓷茶盏放在圆木桌上,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你的师父,我是你家璇玑,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许守靖整个人一愣,快要感动哭了,连忙伸手抱住了仇璇玑,死死地摁在怀里,趁着旁边还在吵架,狠狠地在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啃了几口。
太不容易了……身边一个个都是醋缸子,终于有一个愿意为自家男人着想的了。
“我帮你把淑菀支开吧。”前大璃女帝乖乖地趴在许守靖怀里,善解人意的说道。
许守靖深吸了口气,柔声道:“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仇璇玑摇了摇头,探出螓首凑到许守靖的耳边,吐气如兰:“如果你想补偿我,今晚来我的房间。”
“!!!”
说完,不等许守靖反应,仇璇玑迈着高贵的步子走进了里室,只把懵逼的许守靖留在了外厅。
过了片刻,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居然真的说服了楚淑菀,把她给叫了出来。
仇璇玑深深地看了眼许守靖,低声道:“我先出去了。”
楚淑菀冷眼瞥了眼,哼了一声,也是跟上了步伐。
嘭——
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烛火被门风吹得险些扑灭。
许守靖走进了里室,恰巧伶扶玉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想好了?”伶扶玉出声道。
许守靖点了点头:“师父。”
嗯,叫的还挺快。
伶扶玉眸中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像是笃定了他一定会这么选似的,轻抚发簪琼玉,手中便多了一把长至三尺的银剑。
剑柄通体成墨黑色,剑鞘用的似乎是千灵木,虽然看不到剑刃,但却可以感受到万千剑气被锁在了里面,只要一出鞘,便能轻易撕碎敌人。
伶扶玉将手中长剑往前一递,郑重道:
“我曾赠送大徒弟一把法剑,名为‘雪落问月’,她继承了我所有的冰法。今日你为我弟子,拜师礼便是这把‘画舫浅烟’。
此剑并非仙剑,但却胜似仙剑,它会随着剑主的成长而成长,到了我这个境界已然用处不大……但对于你来说,无疑是最为适合的剑。”
成……成长A?
许守靖战术后仰,颇为慎重的接过了‘画舫浅烟’。
伶扶玉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为仙者,先为人。修仙法,行侠义,此为修行,亦是道途。
你既已入我门下,便要时刻谨记,修仙之人要心怀天下苍生,切不可因为一己私欲迷失本心。”
“是。”
许守靖行着拜师礼,心中却是在想:可我的本心一开始就不是苍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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