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子德才兼备,你们居然还怀疑他!实乃君子怀敬,小人嫉妒!”
“是啊是啊,我第一眼看到许公子就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好俊啊……”
“若是我能嫁给他当侧室,此生无憾了~”
“侧室?奴家甘愿为妾!许公子,你看看我~!”
在最初的安静之后,龙渊阁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仇世濂自不用说,刚才起了嫉贤妒能心思的朝臣之后,也被抱团的官家小姐怼得不行。
许守靖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一群花痴模样的官家小姐,心中很是无语,总觉得自己被文明观猴了。
想观你们倒是买门票啊?
咳……虽然心中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表面上,许守靖还是做出了一副儒雅随和的公子模样,不时朝着几位名媛投以笑容,惹来的是对方的娇羞无限。
“许公子此等文采,老夫钦佩不已啊。”孔文清从后面走来,半百的岁数,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许守靖连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这种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老先生莫要折煞我。”
“……”孔文清和煦的笑脸一僵,旋即眼神变得不善了起来。
连仇世濂那种棒槌都能听得出来这几首诗词不一般,他大半辈子都在跟书籍打交道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孔文清自认写不出来这样的诗句,也因此对许守靖的文采十分欣赏,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
可崇拜归崇拜……你这是什么意思?
行,知道你有才了,才华是不会说谎的,哪怕朝堂那些人再憋屈,也必须要承认你许大才子文武双全。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非要跑来把别人打击的体无完肤才高兴?
当下,门生满天下的孔老先生第一次有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许守靖当然没想那么多,只是随口客套两句,见他闷声不说话,还以为身体有恙,出于礼貌,关心道:
“老先生可是有暗疾?”
“……?”
孔文清瞪圆了眼睛,你居然咒我?!
你才有暗疾呢?老夫是老了,但你没听说过“老当益壮”吗?
罢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孔文清不想说话了,道了声“告辞”,就火急火燎的离去,他准备把三首诗词赶紧记录下来。
“大外甥!你简直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仇世濂走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哈哈……”
仇伤云激动地攀登上台,恨不得抱着许守靖啃两口,但在发现台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后,不由得问道:
“咦?染曦姑娘去哪儿了。”
看到这货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许守靖满头黑线,没好气道:
“你先别管别人,我有话跟你说。”
仇伤云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歪头道:
“说什么?”
许守靖正欲开口,但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地太过嘈杂,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去处,便蹙眉道:
“先走吧,等下再说。”
仇伤云“哦”了一声,跟在起步要下台许守靖身后。
刚走下高台,那些个身穿罗裙的官家小姐就扑了过来,一个个眼神犹豫在看待宰的小羔羊,而她们则是坐地能吸土的大母狼。
“许公子,奴家……”
“小骚蹄子,一边去……许公子,小女子是……”
许守靖嘴角一抽,看了眼身边被女子幽香迷得快晕过去的仇伤云,顺手提起了他,《九劫重狱体》运转,身体变得轻如纸张,两个大步就跳了出去。
“啊……许公子你等等我……”
“许公子,你别害羞啊~”
众女显然是没料到许守靖会来这一手,互相挤着追了过去。
整个龙渊阁的人都在往一楼涌去,二层显得格外清净。
染曦坐在梳妆台前,摘下了轻纱,风消雪白之肌缓缓展露,脸衬朝霞,朱红一点的红唇对着铜镜抿了抿,似乎下定了决心。
“咚咚——”
侍女敲门进来,见到自家小姐看着铜镜发呆,疑惑道:
“小姐,你这是……”
染曦听到了动静,回首莞尔一笑:
“我不回潇湘馆了。”
侍女一愣,旋即欣喜道:“小姐,你等到了……”
染曦却缓缓摇头,过了片刻,迎着侍女疑惑地目光,红唇轻启:
“我没有等到她们,但我等到了他。”
顿了下,脸儿又挂上了一分复杂:“或许,他能带我找到她们。”
侍女看着小姐在这伤感谜语人,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她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
……
“哎呦……大外甥……”
“等下,慢点……轻点……”
“太快了……受不了……”
落日贴着地平线,朝霞漫天飞舞。
许守靖提着仇伤云飞身钻进了皇宫,门口的禁军侍卫看见了两人,有心上前阻拦,却被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公公给阻止。
刘公公跟了三代皇帝,虽是宦官,算是皇宫老人了。他们自然也要给个三分薄面,但该尽的职责却不能马虎,其中一人道:
“刘公公,这……”
刘公公叹息道:“那是龙玉门的少门主与赵王殿下,都回去吧。”
几个护卫恍然大悟,也不敢怠慢,道了声“多谢刘公公”便回到了岗位。
刘公公将拂尘夹在臂弯,眼神怪异的看着许守靖两人离开的身影,脑海中回想无意中听到的“虎狼之词”。
半晌,他摇头轻叹,朝着宫里走去。
“哎,这要是让圣上知道,可怎么办呐……”
——
“扑腾”一声,仇伤云娇小柔弱的身躯被扔在了地上,一张似女人般的小脸扭曲,眸中含怒的瞪着居高临下的黑衣公子,恨声道:
“你干什么?!”
许守靖瞥了他一眼,冷着脸道:“你说呢?”
被凶了一下,仇伤云秒怂,缩了缩脖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惹到他哪儿了,过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是因为染曦姑娘对你不辞而别?”
许守靖脸色更黑了。
“你再好好想想。”
“可我想不到啊……”
“想不到继续想,直到你想到为止。”
“可是……”仇伤云坐立不安的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门洞后的华贵宫殿,小声道:“……这里是阿姐的寝宫啊……”
“……”许守靖顿时瞪眼,“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仇伤云委屈的说道,话刚落下,就看到许守靖又想要对自己乱来,连忙摆着手向后退去:
“别,别,就在这说吧。阿姐一般都在书房,很少回寝宫的……”
许守靖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说吧,你错哪儿了?”
仇伤云深知如果自己说不出来,很可能又要被折腾一番,大脑飞速运转,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道:
“是不是因为我把你供出来?”
许守靖见仇伤云还是不明白,无语地叹了口气,抬手把他提起来站好,认真道:
“我不怪你把我供出来,包括后面你敢当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不是自己写的诗句,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立场怪你。”
“那你还这么对我……”仇伤云一脸委屈。
“但你不该说‘此生不入紫陌’这种话。”
许守靖眼神一凛,冷声道:“你知道你这一举动有多蠢吗?你皇姐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对付那些图谋篡位的人,你倒好,不给她帮忙就算了,还想法设法给她增加难度。”
“我对皇权没什么了解,但也知道世上并不是实力就能决定一切。哪怕是臻至玄夜境的大能,如果敢不管不顾屠杀一洲凡人,也必定会引来天道反噬。皇权同样是这个道理,别看你皇姐修为很高,但朝堂问题又不是单凭拳头就能解决的。”
“你到现在都还能过着这样没心没肺的生活,可见你皇姐把你保护得有多好,估计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从未让你参与,针对你来的阴谋全都揽到她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让你轻松一些。”
“可你呢?诗词我就不说了,爱好每个人都可以有,但你能不能上进点?你皇姐已经很累了,你若是有担当一些,是不是能让你的皇姐更省心?”
语气认真,句句诛心。
“我……我……”
仇伤云从未听任何一人说过这方面的话,但却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攀上心头,年仅十三岁的幼小心灵被说的无地自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大……大外甥,我……我……呜呜……”
“不许哭。别人十三岁可以哭,那是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家,而你是赵王,并且与历代亲王不同,你还是很可能名正言顺扛起大璃的江山的亲王。”
毕竟有楚姨的吩咐在,说不定你皇姐就被我拐跑了……许守靖在心中补充道。
仇伤云用力抹掉眼泪,闷声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却始终忍不住,“哇”地一声抱住了许守靖,使劲用他的衣服抹自己的眼泪。
“……”许守靖。
衣服不用洗是吧?
夜色降临,飞檐挂满的宫灯幽幽燃起。
昏暗的院子中,抽泣声渐渐消去,仇伤云猛吸了一下鼻子,重新抬起头,眼神坚毅道:
“大外甥,我该怎么办?”
今夜似乎就是他的锐变之夜,声音还是那个有些少女的声音,脸儿还是酷似女人,但气质却隐隐有些变了。
许守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先试试修炼吧,现在让你去应对朝堂恐怕也不太现实,你可以苟着修炼,到时候出来震惊世人,也可以闷声发大财,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向对你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不过估计也没这个机会就是了,毕竟谁要是敢动他一下,恐怕要被仇璇玑追杀一辈子。
“可是……我从来没修炼过,也不知道天赋如何……”仇伤云担忧地说道。
许守靖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你什么身份啊?还需要担心这个?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天赋差到没人愿意收你,我来教你行不?虽然我也刚入门,但我有个十六岁才通脉境的徒弟,你再废物能有她废?”
仇伤云感动得眼泪又要往下掉:“大外甥……你对我可真好……”
“这就叫对你好了?那……”
话语中断,许守靖蓦然感觉到身后的温度突然升高,转头看去,似乎有火光燃起,不由得蹙眉:
“失火了?”
说话间,温度还在不断攀升,让人感到空气似乎都稀薄了些。
许守靖暗道不妙,刚想提起仇伤云跑路,却听到温度的发生源传来“扑腾”一声,似乎有什么人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侍女的小碎步以及焦急的声音响起:
“圣上!圣上!……快来人呐,圣上晕倒了……快来人呐……!”
仇伤云原本因为异变而慌张地小脸顿时一僵,惊呼出声:
“阿姐!”
……
一刻钟前。
仇璇玑在书房批阅奏折。
虽然自御前比武之后她从未上过早朝,但公务却半分没有落下,每天都准时和心腹讨论政事。
外面那些大臣为了让仇璇玑收回成命而暗中宣传的“圣上因为许姓男宠而连续数日不早朝”,自然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宫殿的中央放着香炉,熏香环绕。不同于寻常香料,这一香草采用的是“取味不取烟”的隔火煎香之法熏焚。
这是仇璇玑最喜欢的熏香,香味清新而悠久,每次批阅奏折,都会让宫女点上,这种香味能让她保持心静的状态思考问题。
但今天,哪怕是‘禁中非烟’也没能让她静下心来。
并非是内心烦躁,而是体内的业火越来越压不住了。
半年前还是七天一次的频率,但自从梦江池那一天后,已经连续两天的晚上都被业火缠身,想批阅奏折都没有办法。
“圣上,要不要休息一下?”一个绿裙宫女端着茶盘前来,躬身行了一礼。
作为一直跟在仇璇玑身边的女官之一,她能看得出圣上的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差。
这种差甚至直接体现到了脸色上。
然而,仇璇玑对于她的提议却只是缓缓摇头,从茶盘上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觉得口中无味,叹息了一声,又放了回去:
“不用。”
女官暗暗叹息,还想要再继续劝一劝,手持拂尘的刘公公走了进来,他犹豫了下,躬身道:
“圣上,许公子带着赵王殿下往您的寝宫方向去了……”
“?”
女官一愣,虽然不明白那两位是想干什么,但这可是个劝圣上休息的好机会,连忙开口道:
“圣上,要不要去看看?正好散一散心,一直在这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仇璇玑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那个长不大的弟弟,想了下,点头答应了。
女官面露欣喜,扭头看向刘公公,用眼神表达感谢,却发现他的目光十分复杂,一副马上就要世界末日的样子。
“……?”
刘公公注意到女官头上冒出来的问号,默默叹息了一声。
你还是太年轻,若是圣上看到赵王殿下与许公子在……嘶,后果不堪设想。
女官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跟在仇璇玑的身后走了出去。
——
仇璇玑急着想要知道那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竟然跑到自己的寝宫去了,自然也没有心思真的散步。
皇宫上空禁飞,连镇妖司的人都会被初代皇帝设下的领域阵法给挡下,仇璇玑虽然能凭借修为强飞一段,但此时修为出了差错,显然也没办法来这么一手,只得步行穿过长长的游廊。
虽说是步行,但缩地成寸的本领可是稍微高端点的修行者都会的,看着走的不快,实则一两步就走了不少距离。
跟在后面的侍女都快怀疑人生了,可又不敢大逆不道的喊上一句“圣上等等奴婢。”,只能咬着牙在后面狂奔。
仇璇玑来到自己的寝宫外围,看着压根没来过几次的院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位置。
毕竟,自先帝驾崩,后宫就几乎没有人影出现,皇宫又大得不像话,宫殿都长得大差不差,以她的性子来说,还真有些难以分辨。
但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后,仇璇玑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俩货没进自己的闺房,还是因为自己没找错地方。
仇璇玑安抚了下心神,刚想要走上前,却听到——
“你皇姐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对付那些图谋篡位的人,你倒好,不给她帮忙就算了,还想法设法给她增加难度……”
仇璇玑清冷的凤容一怔,脚下步伐微顿。
院子中的黑衣公子一脸严肃,不停地对抹着眼泪的少年说教,每一句都恰到好处,好像经过缜密地计算才说出口,但从他恼火的神情来看,却又似乎只是单纯一时上头。
不知不觉,仇璇玑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往日充满威严的凤眸,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复杂。
目光停留在黑衣公子终于露出的笑容上,她仿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审视一个人,就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
十三年前,父皇未曾与她交谈半句,明知道她一心向道,把大璃的江山扔给了她,她不敢有半分怨言。
因为这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血浓于水,血脉亲情,这些都是母后从小教导她的。
所以这些年来她兢兢业业,同时兼顾修行与朝政,哪怕修炼除了差错也不敢懈怠,即使她知道,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仇伤云作嫁衣。
……没有怨言。
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埋藏在心底的委屈,一直被忽视的不满,这一切都随着许守靖这个不讲理的闯入者而被血淋淋的揭开。
仇璇玑仰起了臻首,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示弱,因为这是她的道。
哪怕道心在长年的朝堂烦心之下,早已产生了裂痕……
仇璇玑面色一苦,心火越发汹涌,压制至今的业火似乎终于到了临界点。
轰——!
滔天的烈焰冲散了星云,周边的草木未曾触碰火苗,却已经枯萎殆尽。
紧赶慢赶跑过来的女官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正喘着气,就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仇璇玑,顿时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她不敢停留,扒着地面站了起来,扑在仇璇玑身边推了几下,焦急地颤声道:
“圣上!圣上!……快来人呐,圣上晕倒了……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