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成三十八年,初夏。
傍晚时分,一辆四驾马车从宫门处驶出,直奔着皇城底下那寸土寸金的长安街去,皇亲国戚和王公贵族多住于此。
显赫家族淳氏的府邸便坐落于此。
夕阳余晖的笼罩下,门口英武霸气的石狮子平添了一分柔和,透过朱红色的烤漆大门,里面的景致更是十分考究,亭台楼阁,雕花绕柱,尽显奢华。
穿过一道垂拱门,便是瑶桦院,院中不似正院般雕栏玉砌,反而颇有些随意,院子里稀疏的种着瓜果之类,还有一个秋千扎在旁边,细看之下周围摆着摇椅风筝之类,尽是些玩乐的东西。
院子南边的窗前正坐着一个身着杏色常服的姑娘,玉容花貌,暖暖的阳光洒在她柔美的侧脸,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几缕发丝自然垂落,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随着门口一身长长的马蹄嘶叫,房中的姑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提着裙子朝院外跑去,侍女见此也是一边喊着姑娘小心些一边跟着往院外去。
“爹爹。”
一声甜甜的女音传来,在宫中劳思一日的淳太师舒展了眉头,出了马车便看见自家女儿幼安从门口跑了出来,脸上随即绽放了笑容。
“慢着些,多大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淳太师嘴上责怪着女儿,可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减,宠溺的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白日在宫里翻云覆雨说一不二,甚至皇帝都要礼让七分的淳太师,傍晚归家之后却全然没有了在宫中的威严,身心都被快乐的女儿笼罩着,满是慈祥。
“今日在家做什么了,昨日爹爹说的上春赋可背会了?”
随着淳太师和幼安进门,仆人们有的上茶有的上茶点,剩下的则分散两旁听候差遣。
“看了看了,爹爹,明晚就是除夕了,我想去城南赶庙会。”
幼安平日多是吃喝玩乐,诗书之类即便是看也是囫囵吞枣,女工也是不甚精致,白日听说了庙会,便一门心思的想着出去玩。
淳太师虽然有心将女儿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却又实在宠溺,多半都是由着她随性的生活。
现在听见女儿要去庙会,虽然他是不甚乐意,那么多人挤挤嚷嚷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好。不过耐不住女儿喜欢出去玩乐,便只得吩咐着明日多跟着些人去。
父女二人聊了会儿天,随着院子里的侍从行礼,看到一直在后院看书的淳夫人也来了,淳太师随即宣布用膳。
“今日陛下赏了些银雪燕窝,你咳疾未愈,等下让厨房和川贝一起炖了当夜宵用吧。”
席间,淳太师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却让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感觉到了温暖。
淳夫人纪晗原是邻国公主,一次来大商游玩时无意中结识了当时年轻有为的淳太师,而后芳心暗许,回国之后便央求父王做主,下嫁了过来。
虽然是下嫁,可是淳太师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这么多年二人夫妻和睦,只育有幼安一女,淳太师也不曾纳妾,倒也不算委屈了淳夫人。
看着琴瑟和鸣的父母,幼安心中也十分欣慰,想着自己今后也要找一个父亲这样珍视妻子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和美美的生活。
晚膳用毕,幼安和父母道了晚安后便回了房间,和房间里的鹦鹉说了会儿话便洗漱睡觉了。
与此同时,太子府这边却灯火通明,坐在御座上的男人面色阴鹜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边关将士回京述职,连父皇和孤的面还没见就返程了,淳肃这个老狐狸如今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揽权了吗。”
太子陆子季看完将士上奏的折子,得知了淳太师的僭越行径,虽然生气可是也不能怎样,毕竟那老狐狸掌权数十年,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
“殿下息怒,淳太师此举确实过分,可是殿下若要惩治还是要抓住其痛点,不然就凭这些,以淳太师狡诈,定会辩驳。”
太子身旁的贴身侍从东明看到主子动气,担心主子冲动,所以在一旁劝道。
确实,如今朝堂之上淳太师的人几乎占了七成之数,虽然是储君却也不能贸然就治了淳太师的罪,不然被他反将一军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要想办法抓住他的痛点,可是这等老狐狸,一不贪财二不好色,淳氏又是百年大族,实在是不好抓住他的把柄。
“殿下可知,淳太师有一女儿,视若珍宝。”
正忧思时的陆子季被东明的这句话点醒。
他的女儿?
从前好像听闻淳肃确实有个女儿,十分娇宠,曾经淳肃为了女儿的生日宴散尽百金定做了一个白石玉佩,只为博女儿一笑,此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是不过是笑笑了之,心里讽刺淳肃的奢靡竟快赶上父皇,如今想来,他这样宝贝这个女儿,定然是愿为其倾尽所有的。
思及此,陆子季心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可是随即有被他抛掉。
为了权力去得到一个小姑娘,以此作为要挟,这个念头确实卑鄙荒唐。自己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殿下,刚刚陛下派人来说,明日除夕夜于民同乐会叫您主持,陛下就不亲临了。”
太子身边的太监小令子进来禀报道,看着太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于是识趣的退下了。刚走出殿门,便听见了殿内瓷片碎裂的声音。
陆子季看着地上的打湿的茶杯碎片,心中恼怒。
就是因为父皇不理朝政,任由大臣揽权,出了事也是缩头乌龟一般交由权臣处理,这才使得淳肃敢如此放肆。
可是那是自己的父皇,陆子季也只能怒其不争,却无法改变。
很快到了岁末的最后一天,除夕夜时便是京城人们最活跃的时候,因为这一天皇上会带着皇后太子等皇室成员登顶灯楼,与百姓共贺佳节。
人们都想亲眼一睹天子之颜,所以都早早用了晚膳来到灯楼占个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