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苏则盯着邢律, 感受着越来越快的心跳，第一反应是有点懵。
明明刚才看着还很正常的人，在这一瞬间好像变了个人, 汗水成了点缀他的珠宝, 喘息声变成了动听的背景乐, 就连洒在他身上的灯光似乎都柔和起来，就像开了什么特效一样……
这不对劲！
苏则猛地直起身：“我该回去了。”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 速度快得就像有鬼在背后追一样。
邢律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我送你！”
围观的战士们自动分开一条路, 目送他俩一前一后离去, 眼神里除了敬佩还有一丝疑惑。
“太厉害了, 不服不行啊……这俩已经超越人类范畴了！”
“我什么时候能这么厉害啊？都是进化者，差距咋这么大呢？”
“刚才邢上尉和洋娃娃的那个对视是不是有点……太腻歪了？”
“同感, 邢上尉明明输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有猫腻。”
“洋娃娃低头看邢上尉的眼神绝对不单纯！”
“哈？很正常吧？就是实力相当的人那种惺惺相惜吧？别腐眼看人基好不好？”
“什么是腐眼看人基？你们在说什么？”
瞭望台上，邢弘业背着手, 笑呵呵地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一半, 他忽然问身后的警卫员：“小王，你说如果要和外星人结婚的话, 这个手续该怎么办理啊？”
小王沉默了一会，斟酌着回答：“首长, 首先要解决的是同性这个问题吧？同性婚姻在我国还不合法。”
邢弘业恍然大悟, 摇着手指道：“你说得对，我去找老罗聊聊。”
训练场外，邢律开着车, 时不时瞄一眼副驾驶座的苏则。
苏则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却并不想理他, 只是固执地望着窗外，表情沉凝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研究院停车场，邢律刚停稳车，苏则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邢律见状连忙跟上，还没摸到高尔夫球车的门，就被苏则拒绝了。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邢律想坚持送他，又很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但最终他也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我明天来找你。”
苏则启动高尔夫球车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不用，这两天你都别来。”
邢律闻言睁大了眼睛，还没等他问出为什么，高尔夫球车已然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通道内。
邢律看着空无一物的通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明明刚才格斗的气氛很好，他一直担心的事也没发生，从头到尾都是正常的切磋学习，他还以为苏则也很尽兴……为什么现在苏则反应这么大？
最奇怪的是，邢律能感觉得到苏则并没有生气，当然也不存在害羞激动等心动的情绪，反而有些……严肃？
苏则开着高尔夫球车一路前往物理实验室，表情确实十分严肃，而他脑子想的东西，也很严肃——
为什么他会觉得邢律看起来不一样了？
为什么他的心脏到现在都安静不下来？
为什么他害怕被邢律发现这些不对劲？
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病？
这时，小晶忽然现身，悬浮在苏则的前方左侧，机械音冰冷无情地叙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驾驶员心率超速，是否需要医疗救助。”
“……不需要。”苏则顿了顿，又道，“我就是打得太激动了。”肯定是这样。
小晶：“请驾驶员不要侮辱S级生物的体能，和A级生物对打不至于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苏则：“那你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小晶：“可能性从高到底排列，急症、无法描述的预感，以及最不可能的，心动。”
高尔夫球车一个急刹，苏则神色仓皇地看着小晶，嘴唇抖了好一会才艰难地组织好一句完整的话：
“……无、无法描述的预、预感是什么？”
小晶沉默了一会：“用地球文化来描述，它是来自高维本我的暗示，预示着重大事件的发生，通常表现为没有任何理由的心悸。”
“什、什么高维……什么本我……”苏则觉得心跳快得都要把自己脑袋震晕了，只能下意识地嘟囔着，实际上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小晶又沉默了一会：“……你还是先静一静吧。”
苏则闻言，啪叽一下栽倒在高尔夫球车的方向盘上，感觉脑门都快沸腾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很普通的格斗训练啊……难不成这就是小熊他们的阴谋？可是，他们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很痛快地打了一架而已……
不过在打斗的过程中，邢律看起来……确定很不一样。
在苏则的印象里，高中时的邢律一直都是温柔有礼，爱笑健谈的模样。有时态度会有些强硬，但初衷都是为了大家好。
末世后再度相遇，这些印象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多成熟了很多，也锋利了不少，曾经的温柔变为了温和，也经常板着脸不说话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但骨子里的善良和扶贫济弱从未改变。
但刚才，在他俩全力对战时，邢律骨子里的不服输和好战的那一面被激发出来。他表情严肃，眸子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哪怕力有不逮，却没有丝毫退却，越战越勇，越战越斗志昂扬。
那种感觉深深吸引了苏则，也让他意识到，邢律还有如此不为他所知的一面。
之前虽然并肩战斗过，但主要注意力都放在敌人身上，直到这次两人面对面战斗，苏则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知怎么的，就……
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一会苏则才冷静下来，起身抿着嘴唇继续前往物理实验室。
……不管怎么样，先冷静两天再说，不能凭一时感觉就下结论。再说了，他俩本来就结婚了！
眼看物理实验室就在眼前，小晶忽然开口道：“需要我提前把斯丹勒思星的结婚仪式告诉你吗？”
又是一个急刹，苏则震惊到有些变调的声音响彻四周：“你在说什么啊？！”
“这是……苏则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苏则！小晶！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有重大突破！”
“快快快，小晶快来……苏则你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吗？”
“没…是……我去洗把脸！”苏则说完调转车头就跑，小晶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眼看一人一核心越来越远，科学家们懵了一瞬，连忙跟了上去。
“等等苏则！你要去哪？把小晶留下啊！”
“实验室有洗手间啊！”
“苏则等一下——！”
旁边天体物理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自言自语道：“在锻炼身体吗？也许我也该练练了……”
***
一场闹剧后，苏则耳朵还残留着一丝红晕，坐在一旁听科学家们和小晶兴奋地谈论着他们的突破。
“稳定器研制成功，我们见你一直没回来，就自己先做了个实验，光力场持续了十分钟！载重一百克！而且能源消耗降低了百分之十！”
“现在只需要制作一个转换接口，实现能源切换，外输能源建立光力场，然后将可控核聚变产生的能源分一部分给稳定器，就可以切断外部能源了！”
“这样一来，所有实现可控核聚变的技术都已攻破，接下来就是……收复游江……”
实验室里热烈的气氛因为“收复游江”四个字瞬间凝固，好一会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则看了眼读取数据进行模拟实验的小晶，开口问道：“游江的情况真有那么糟糕吗？”
物理实验室的负责人叹了口气：“很糟糕。不是我们不信任你的和小晶，只是……一旦你们进入游江，我们就无法提供任何支援，只能靠你们自己。”
“无法提供任何支援？”苏则确认般反问道。
“是的，具体的，等开会时再说吧。游江的情况，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还有一些影像资料需要给你们看看。”
苏则点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开会吧。”
小晶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结束模拟实验，开口道：“数据正确，模拟实验无异常，可投入使用。”
物理实验室的负责人见状，咬咬牙拍板道：“那就通知各方，开会！”
会议在研究院最上层的大会议室举行，与会者除了有物理实验室的科学家们，还有生物学领域的专家卫风棠、秦瑜，以及军区司令邢弘业、军区政委。
还有前几次探索游江市任务的直接领导者，第一军区特种兵作战分队“雪豹”的分队长，最后便是即将参与任务的苏则和尖刀小队九名成员。
于是原本想好好冷静一下的苏则，在短短两个小时后又见到了邢律，好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已经摆脱了那种奇怪的状态，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发慌，不敢直视邢律的眼睛。
邢律看到苏则就凑了过去，可没等他说话，会议主持人邢弘业就一脸严肃地开口道：“诸位，物理实验室关于可控核聚变的研究已经有了重大突破，在经过四十天的攻坚后，我国已经可以对全世界宣布：华州已完全掌握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技术，不日便能向全世界输出这一稳定的清洁型能源。在此，让我们首先感谢做出卓越贡献的物理实验室诸位专家教授，以及我们的外星友人，苏则、小晶。”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样的场景让苏则有些不自在地，可又没地方能躲，只能板着脸硬抗了过去。
等掌声停歇，邢弘业继续说道：“解决了可控核聚变固然令人欣喜，但现在也有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国家唯一的可控核聚变发生装置在游江，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却在靠近海岸线的城郊，想要抵达那里，需要穿越整个游江市。同时能为可控核聚变供能的核电站，则在海岸线的这一边，同样需要穿越城市。”
邢弘业一边说，一边指着背后显示屏上显示的游江市地图。
游江市临海，除开所辖县市，仅城区就有三分之一的边境是海岸线，而可控核聚变的研究所就在市区海岸线的上方，核电站则在海岸线的下方，正好一头一尾，却都需要穿越市区才能抵达。
“想要抵达这两个地方，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是搭乘直升机，但现阶段的空域并不安全，只能步行进入。不过游江市疑似有被不明组织液操纵的变异生物，军区几次组织人力探索游江市都以失败告终。现在，请‘雪豹’分队长，李康平同志汇报总结四次探索游江市的经历和发现。”
邢弘业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精瘦，年龄约四十岁的男子站了起来。他环视会议室一圈，用略显沉重的口吻道：“军区一共组织了四次探索游江市的行动。第一次，在末世爆发后的第二天，4月10日，六支特种部队共六十人通过直升机直降三座核电站，执行关闭核电站的任务。”
李康平说着在屏幕上放出几张照片：“这次任务十分顺利，除了个别人员负伤，六十人平安归队，核电站被关闭，未发现异常。”
照片上从直升机航拍的游江市和核电站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放完照片，李康平还放了一段视频，是特种兵们进入核电站内部作战的视频。可以看出那个时候的变异人移动速度还没有那么快，爪子也不够锋利，负伤的人基本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视频放完，李康平又放出第二组照片。这一次人数明显增多，粗看接近一千人。
“第二次进入游江市，是4月13日，第一军区合成旅第五第六营接到清理收复游江市的命令，列队进入游江市，于14日清晨中断联络，全体官兵，无一幸存。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络时的录音。”
李康平摁下笔记本电脑的回车键，一段夹杂着沙沙声的录音在会议室响起。
[五营六营，汇报情况。]
[五营已收复游江市市政府，一切顺利。]
[六营已收复游江市体育馆，一切顺利。]
[收到，有任何异常情况请及时汇报。]
[五营收到。]
[六营收到。]
录音结束，李康平把界面切回到游江市地图，指着地图上两个黄色点说道：“游江市市政府和体育馆的位置在这，从地图来看，五营六营是严格按照指挥部制定的计划推进清理进程，而且行动十分顺利。截止最后一次联络时间，4月13日晚九点，无人伤亡。”
苏则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就听到身旁的邢律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五营六营失联的点是？”
“凌晨十二点。”李康平回答，“为确保进度，指挥部每三个小时联络一次前线。”
短短三个小时内，无一伤亡的五营六营便失去了联络……
“五营六营之前汇报联络时，有说过游江市的情况吗？”苏则开口问道。
“说过，和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到处是变异生物，变异人居多。”
“市政府和体育馆是指挥部选的安全屋吗？”邢律又问。
“是的。夜间作战对我们不利，因此指挥部在策划清理路线时，便考虑了可以容纳五百人布防休息的安全屋。行动顺利的话五营六营会在当天徬晚六点左右抵达，如果不顺利，半路还有备用选项。六点联系他们时，五营六营回报正在清理安全屋。”
邢律点点头，正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听到苏则问道：“怎么判定五营六营的人都牺牲了？”
李康平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就和第三次探索任务有关了。”
说着他放出一段视频，视频里几个特种兵带着防毒面具快速进入一栋建筑物，下一秒，地狱般的场景便出现在了屏幕上，在场众人惊呼出声，几位科学家甚至忍不住呕吐起来。
只见大厅里到处是碎尸，血肉飞溅得到处都是，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里面的人瞬间撕裂，无一幸免。
“这是五营六营失联后，我们派出的特种小队发回来的视频。不光是这里，体育馆也一样。”李康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发回这段视频没多久，特种小队也失联了。之后指挥部确认，他们十人的生命体征监控信号，是同一时间消失的。”
“同一时间？”苏则邢律纪文成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是的，同一时间。”李康平确认道，“4月14日晚九点。”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李康平等了一会，见无人提出问题，便说起了第四次探索游江市的任务。
“第四次，我们分析总结了前三次任务发生的要点，并咨询了生化实验室的诸位专家教授，得出游江市可能具有致幻性变异生物存在的推论，并针对这一可能，再次组织了两支特种小队，于7月20日进入游江市。”
李康平说着在屏幕上放出第三段视频，这段视频明显比前两段长得多，从进入游江市便开始了。
“两支特种小队共二十人，携带最新的纳米级空气过滤设备进入游江市，执行任务时间被限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看到，他们刚开始进入游江市时，一切正常。”
有点太正常了。苏则和邢律在这一刻思绪完全同步，看视频的眼神同样凝重。
因摄像设备在人身上，因此镜头有些抖动，视角也忽高忽低，可以想象出进入游江市的特种兵们有多谨慎。
而在这样的镜头里，游江市天气晴朗，街道整洁干净，没有杂物，更没有血迹残尸。
这样的场景，瞬间就让苏则和邢律想起了临仙市，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
不过街道干净，不代表室内干净。
[这几扇窗户怎么都是黑色的？]
[那边也有。]
[街对面的橱窗也是，过去看看？]
[走。]
[卧槽这是！血？]
[你们看这个窗户上的痕迹……这是人手涂上去的！]
[……进去看看。]
[艹！艹艹艹！这是……！]
摇晃的镜头里，店内橱窗下侧躺着一个女人，她面部表情安详，似乎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安然睡去。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腹部被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洞，甚至能看到里面干涸发黑的脏器。伤口和裙子的开口吻合，而在女人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把沾满黑色血迹的剪刀。
结合橱窗上用手掌抹上去的血迹，众人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个画面。
女人用剪刀剪开了自己的腹部，然后左手伸进伤口，沾满浓稠的血液，一遍又一遍地涂抹在橱窗上，直到失血过多晕厥才轰然倒地，唇边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悚然的画面，让很少直面血腥的科学家们脸色苍白，有人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捂着嘴就跑出了会议室。苏则却皱起了眉，总觉得这场景似乎哪里不对劲。
视频仍在继续。
这样的场景让特种兵们也深感不适。他们检查了店面，发现没有异常后就离开了。随后在其他黑色的窗户后面，他们又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是一家人，那么必定有同等数量的窗户被涂黑，人则开膛破肚地倒在窗后。
视频明显经过剪辑，除了一开始的那个白裙女人，后面的发现都被剪到了一起。特种小队也在视频时间指向六点时，进入了体育馆。
这里和市政府一样，到处是碎尸残肢，但因时间太久，颜色已经从鲜红转为黑色，水分的缺失也让它们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看到这里，卫风棠咦了一声，疑惑且震惊地喃喃道：“都已经是七月下旬了，为什么这些尸体只是失去水分没有腐烂？”
苏则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尸体都没有腐烂，反而保存完好，就像被存放在一个巨大的停尸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