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律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眼神恍惚了一下，又再次清明。
他看着怀里的人，面露焦急：“苏则？苏则！你怎么了？苏则！”
大宇见邢律脸色不对，立刻下车走到车前, 正要询问, 就听见他叫那个男孩苏则。
大宇瞳孔略微涣散, 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看着那个黑发男孩, 满脸震惊地问：“副队, 他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初恋前男友苏则？”
邢律迟疑了一瞬, 随即点点头：“……是他。”
“这也太巧了吧……”小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 听见邢律这句话, 他脱口而出道，然后整个人一愣——
这句话似乎很耳熟, 自己好像曾经说过……
但很快小熊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在邢律身边蹲了下来：“他怎么了？”
邢律摇摇头：“不知道，但看起来没有外伤, 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晕倒了。苏则从小身体就弱, 患有严重的……贫血…症……”
话说到最后, 邢律的语气忽然有些不确定, 苏则真的患有贫血症吗？
忽然达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副队，先把人抱上车吧，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舒服。”
邢律嗯了一声，俯身抱起“苏则”并嘱咐大宇：“大宇, 去把椅背放下来。”
大宇走到SUV旁, 开启车门后, 将前排的椅背放了下来，邢律将“苏则”放在车椅组成的“床”上，用手拨了拨“苏则”脸颊旁的头发，露出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
“苏则”和高中时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还是那副柔弱无助，需要人细心呵护的样子，五官精致得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哇塞，这长得也太好看了，难怪副队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命都不要了也要把人找到。”小熊感叹道。
“找到就好，这下我们也不用到处奔波了。”达子笑着说道，“这里看着……不错，福利…待遇也好，不如就在这定居吧。”
小熊点点头：“我投赞同票，现在这个世道，能找到个安全的住处不容易。”
大宇也附和道：“在这定居的话，我们做什么呢？”
小熊想了想：“可以当警察啊，也算专业对口吧！”
“警察啊……确实可以，副队，你说呢？”达子问道。
邢律正要点头，忽然眼神又开始恍惚：“警察……不…我，我还是想当兵…特种兵……”
小熊闻言，瞳孔瞬间放大又迅速缩小，他忽地笑了：“当兵也行啊！这里应该也需要人保护吧？咱们可以成立护城小队，专杀变异人！”
听到这句话，在场四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这样邢律四人达成一致，决定在临仙市定居下来。
***
卫风棠坐在越野车里，看着特种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本能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邢律他们是特种兵中的精英，是军事素养最顶尖的那一拨人，怎么可能在情况尚不明朗时，离开车子擅自行动？这根本说不通！
就在卫风棠想出声提醒邢律他们时，他大脑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得他耳朵里啸声长鸣，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卫风棠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正好看到邢律抱着一个人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SUV。
那是一个看着年级不大的男孩，皮肤雪白如玉，五官精致得就像林中精灵。卫风棠瞳孔微缩，又缓缓放大，心里忽然有所明悟——
这个人就是邢副队惦记多年的那位前男朋友，“苏则”吧？也难怪他会失态，什么也不顾的下了车，很合理，很正常。
卫风棠失笑般摇摇头，似乎在责怪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他下车走到邢律他们身后，正好听到他们决定在此定居的话。
表情在瞬间恍惚后，他笑着说：“也好，天天坐车跑来跑去，我这把老骨头也有些受不了了。你们成立护城小队杀变异人，那我就去学校当生物老师吧，也算是重拾老本行了。”
“那这里的学生可享福了，科学院院士给他们上课诶！”小熊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然后出的考试题都是科学院级别的。”达子幽默吐槽道。
“不至于不至于，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卫风棠连连摆手。
短暂的安静后，停车场里响起一阵笑声，大家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家，找到了能在末世里安心睡觉，放心生活的家。
与此同时，苏则正骑着小电驴顺着路笔直地朝出城干道驶去。
眼看距离城墙越来越近时，路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女人，面色惊恐地边跑边回头看，要不是苏则反应及时按下刹车，女人早就被撞飞了。
不过虽然车没撞到，本来就惊恐不已的女人却被突然出现的苏则吓到尖叫，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震得苏则耳膜都开始隐隐作痛。
尖叫声刚攀上最高点，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忽地戛然而止，女人就像断电了一样，一下子瘫倒在地。
苏则见状，连忙下车走到女人身边查看，发现她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瞳孔涣散，嘴角有唾液流出，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不是……不是……孩子……我的孩子……不是……不是……”
苏则皱皱眉，转头看向女人跑出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五层楼的临街建筑，一楼商用门面，二楼以上是住宅。看灯光这里住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扇窗户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而在其中三楼一扇亮着的窗户里，隐约有孩子的哭声传出。
苏则眉头微皱，正想去三楼看看，却看到女人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就像没看到苏则般，转身朝那栋临街建筑走去。
“你没事吧？”苏则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女人却充耳不闻，仍直愣愣地往前走。
苏则以为她没听见，快步跟了上去，拍拍女人的肩膀：“你还好吧？”
女人这才定睛看向他，面露诧异：“你有事吗？”
苏则定定地看了女人一眼，摇头道：“没事。”
“没事就好，我该回去奶孩子了。”女人念叨着，快步朝临街建筑走去。
苏则目送她从建筑旁的铁门进入，一路拐到背面，然后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关门声。
直到听见她抱起孩子，嘴里发出咦咦喔喔地哄孩子声才收回注视着三楼窗户的目光，转身又骑上了小电驴，继续向围墙驶去。
很快，苏则顺利地来到了围墙下。
看看脚下被围墙截断的马路，又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小电驴，苏则想了两秒，忽然抬起小电驴，双臂使劲把它往上一扔！
然后在小电驴起飞的下一秒，他快速侧移两步，双腿用力蹬地，抢先跳出围墙，随即转身调整了一下位置，伸出双臂在小电驴落地前接住了它。
顺利解决代步工具的问题，苏则又骑上了毫发无损、被动翻墙的小电驴，驶进漆黑的夜色中。
和被围墙保护起来的市中心不同，外面的城市黑暗、寂静，就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吞噬着所有胆敢进入它腹中的生物。
苏则就在这样的街道上骑着小电驴，漫无目的地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听见小晶汇报的机械音。
“前方九点钟方向一公里处的建筑物里，有生物活动，初步判断是变异人。”
苏则精神一震，骑着车加速驶向小晶说的那个地方。等拐过两个路口，一个铁制大门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安装有自动装置的铁制大门，很高也很宽，看起来接近三米，能供两辆车并排驶入，门上的栏杆间布满漂亮的铁制钩花，大门上方是铁制的圆形招牌，上书五个大字——
陆仙疗养院。
苏则注视着牌匾上的陆仙二字，忽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左右看了看。
和铁制大门相连接的栏杆也是铁制的，装饰着同样花纹的铁制钩花，最顶端则是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尖头。
栏杆每隔几米便有一个水泥柱子作为支持，柱子上方顶着一个白色灯罩，应该是充作路灯的照明设施，不过现在没有一个亮起。
透过栏杆缝隙能看到里面很大，因地处城郊，又靠近山边，地势起伏较大，看不清有多少建筑，但想必不会太少，至少目之所及处便有五六栋三四层楼高的建筑了。
而就在靠近铁制大门的一栋两层建筑里，苏则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办？城里的动物都被这些怪物吃光了，就连下水道都被它们清理干净了，明天拿什么喂它们啊？”
“你操这份心干嘛？送过来什么喂什么呗！只要送货卡车不断就行。”
“……你不觉得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吗？”
“打住，打住啊！我不想想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么好的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酒杯碰撞的声音，喝酒的声音。
“不是我想操心这些，我只是担心万一哪天我们也……”
“真有那天你能怎么办？你是能跑啊，还是能杀了他？想想问仙镇那帮人，拼死拼活得到了什么？老婆孩子父母亲人都被扣在城里，每天起早贪黑的下地干活，种出来的东西自己一口吃不上，还不是得乖乖送进城里来？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还不如躺平了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你知道那些人被关在哪里吗？”
“还用关？大门敞开他们都不知道跑！估计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和他们比起来，我们能知道自己是谁就不错了！喝酒喝酒！”
喝酒声，酒杯嗑桌子的声音。
“我要是有他那本事，我非得！我非得……”
“你非得跟他一样疯了不可。不对，那本来就是个疯子，这本事只是让他那些疯狂念头实现了而已。”
喝酒声。
“就没人能治得了他吗？”
“怎么治？上次城里来了几十个当兵的，现在不还是在城里娶妻生子，把别人的爹当自己爹？人啊，脑子太容易被糊弄了！”
倒酒声，喝酒声。
“再说了，他要是真死了，城里这么多人怎么办？这里圈着的怪物怎么办？你以为外面那小破栏杆能拦得住它们？老弟啊！别瞎操心了，这个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哪里不和这里一样？哪里不是过？与其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我宁愿过现在吃喝不愁的日子。”
“……唉。”
长长的叹息声落下，屋里再也没人说话，只有倒酒、酒杯碰撞和喝酒的声音。
苏则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骑上小电驴，向市中心驶去。
他有想过进去看看，但那两个类似于饲养员的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担心自己贸然闯入会打草惊蛇。而且城里人越来越少这个信息，也让他有些担心邢律他们，没看到人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想到这，苏则单手从腰包里拿出对讲机，摁下了呼叫钮。
“邢律，邢律，我是苏则，你们那还好吗？”
对讲机响起时，邢律正坐在SUV的后座，双臂圈着躺在他腿上的“苏则”，满脸深情。
听到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他眼神瞬间涣散，看着怀里的人愣神：“苏…则……？”
怀里的黑发男孩在这个呼叫声里似乎变了，轮廓还是那个轮廓，但五官的精致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就像是混在珍珠里的鱼目，再像也少了那份神韵。
就在邢律脑子里刚浮现出“他是谁”的这个念头时，男孩醒了。
他揉着眼睛看向邢律，眼神空洞无神，瞳孔微微散开又聚拢：“你是……邢律？”
邢律目光转醒，对讲机的声音在瞬间远去，似乎被他的大脑屏蔽了。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人，眼前的“苏则”。
“是我，苏则，你怎么跑到临仙市来了？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怎么又晕倒了？”
“苏则”惨白着一张小脸，茫然四望：“我不记得了……我…我头好痛……”
“不记得就算了，来，躺下，我给你揉揉额头。”邢律扶着“苏则”的肩膀，让他继续躺在自己腿上，然后伸出手轻柔地帮他按压太阳穴，温声道，“我们正在找住的地方，等安定下来就去找医生给你看看。”
“好……”“苏则”看着邢律，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你…好像我的妈妈啊……”
邢律嘴角一僵，正在开车的小熊憋了好一会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副队，没事，男妈妈…就男妈妈。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咱先当着这个男妈妈，在慢慢转变身份……”
“闭嘴。”邢律骂道，过了一会，他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对讲机呼叫声？”
“啊？有吗？”小熊从后视镜里看了邢律一眼，“没有吧？对讲机那么大的声音，要是真响了，怎么可能听不见？而且如果达子他们有事要呼叫我们，直接用卫星通话设备就好，何必用对讲机呢？”
“你说得对，那可能是我听错了……”邢律犹豫着点头道，心里却不知怎么总惦记着这件事。
过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道：“小熊，把通话设备打开。”
小熊闻言立刻按下开关，坐在后面那辆越野车的达子、大宇、卫风棠三人，立刻听见了一阵电流声，然后是若隐若现，仿佛从很遥远地方传来的呼叫声。
“邢律！邢…子！小熊……宇！卫……你们……回答……”
没等他们听清楚，呼叫声就被邢律的声音完全覆盖：“大宇，你们刚才有没有使用对讲机呼叫我？”
大宇立刻否认道：“没有，对讲机不在我们这。”
邢律似乎只听见了前两个字，闻言松了口气：“好。前面有家酒店，我们先在那住下，然后再慢慢找更合适的定居点。”
“是。”大宇达子同时应道，两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终于能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了，天天坐车我骨头都开始痛了。”达子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小熊的声音从通话设备中传出：“咱们先把房间分好吧？副队当然是和苏则睡一个房间，至于我们……”
“不用。”邢律的声音忽然响起，“苏则他…需要休息，叫两个大床房，苏则和卫院士一人一间，我们睡两个标间就行。”
“啧，行吧，难得能单独相处趁虚而入的机会，你非不要，难怪会被甩。”
“于俊雄。”
“行行行，我闭嘴。到了，下车吧痴情种，别忘了抱上你的梦中情人。”
达子听着通话设备里传出的声音，失笑道：“找到落脚点了，小熊就完全不顾及什么了。”
卫风棠也笑道：“挺好，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活泼点挺好的。”
几人说笑间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进门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站在柜台后，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欢迎光临临仙大酒店，请问几位？”
***
苏则看了眼手里的对讲机，抿着唇把它塞进了腰包里，然后默默加速向着市中心快速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