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苏云遥起床了。
桂嬷嬷给苏云遥梳头时,问道:“夫人,您对海棠和春杏这俩丫鬟是如何安排的?”
苏云遥看向桂嬷嬷。
“老奴的意思是您是打算让他们在您身边做管事,还是打算把她们嫁出去,又或者,想把她们二人给……给世子。”
苏云遥抿了抿唇,道:“我不会往他身边安排人。”
这话桂嬷嬷听懂了,她道:“既然您没这个想法,有些事可得防着些。”
苏云遥道:“嗯,我知道。”
谢彦逍看不上海棠,前世即便是醉酒后都没碰她。不过,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确实是个问题。只是海棠的卖身契并不在她这里,还在公主府中。如今她犯的错不痛不痒的,冒然送回去就是打了公主府的脸,得想个好法子才是。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把她叫过来。”
“是,夫人。”
“不知夫人叫我来做什么?”
很快,海棠进来了。瞧着那神色得意至极,丝毫没有背叛主子的愧疚和担忧。
“你可是喜欢院子里的牡丹花?”
海棠知晓苏云遥叫她进来的原因,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道:“喜欢。”
“嗯,以后你就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进正房半步,也不许出去。”
海棠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夫人,我可是长公主给你的一等丫鬟,你这样做不妥当吧?”
苏云遥说起来是主子,实则在长公主府连个管事都不如。她身边的人,只有桂嬷嬷和春杏把她当成真主子,其他人都多少有些瞧不上她。
海棠自然是如此,说话没大没小。
苏云遥冷了脸。
“你也知道你如今的主子是我,我做什么你就听什么。若是不想听,趁早回公主府。”
海棠抿了抿唇,没敢再说。
“是。”
苏云遥到正院时,曹氏已经起床了,而且还吃完药了。
到了曹氏身边,苏云遥看到了空了的药碗,但是依旧没在曹氏身上闻到药味儿。可见是在她来之前提前把药倒掉了,准备了一个空碗给她看。她也不戳破,去给曹氏请安了。
接下来几日苏云遥都会一大早去给曹氏侍疾。她已经好久没起这么早了,困得迷迷糊糊的。
“夫人,时辰到了,该起了。”春杏在床边唤道。
“嗯,知道了。”苏云遥闭着眼应了一声。
这时,谢彦逍从里间出来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云遥。
春杏看到他顿时紧张起来。
“见过世子。”
“嗯。”
“夫人是最近给侯夫人侍疾太累了才会如此。”春杏解释,“平日里起得很早的。”
“嗯。”
谢彦逍收回来目光,转身去了屏风后,有丫鬟过来服侍他穿衣裳。穿戴整齐,肃着脸离开了房间。
春杏顿时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苏云遥去了正院。
今日曹氏娘家人过来,来人是曹氏的三弟妹,也是如今兵部侍郎的夫人王氏。
苏云遥本是坐着的,王氏来后,她便站了起来行礼。
“见过三舅母。”
王氏瞥了苏云遥一眼,对曹氏道:“这便是你家老二新娶的媳妇儿吗?”
曹氏笑着说:“可不是么,这是老二媳妇儿。”
王氏道:“长得倒是挺标志的。”
夸完,话锋一转,问:“都读过什么书啊?”
苏云遥神色微变,回答:“只囫囵看过几本书,不识得几个字。”
若旁人这般说,大家多半觉得是谦虚。可这话从苏云遥嘴里说出来,大家便觉得是事实了。
王氏听后,一脸惊讶:“呦,你竟没读过书啊。这可不行,你如今可是世子夫人,以后便是侯夫人,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苏云遥看着王氏得意的模样,不置可否。前世王氏就没少嘲讽她,她很是讨厌她。不过,如今心情却很平静,毕竟,一想到两年后曹侍郎就会被削职她就觉得这个人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但是她也不会任由她说。
只见苏云遥也是一脸惊讶:“三舅母才知道这件事情吗?我以为两年前京城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怎么也没听说谁的大牙笑掉了。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王氏抿了抿唇,顿时语塞。她终于明白大姑姐的意思了,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果然路子野,不是个正常人。
曹氏轻咳两声,拿帕子遮了遮嘴,道:“你舅母这也是担心你。不识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莫要这般。”
苏云遥立马道:“多谢舅母关心。不过,三舅母若是知晓谁的大牙笑掉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也让我开心开心。”
曹氏:……
王氏:……
苏云遥不按正常套路来,讥讽她的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没劲。
曹氏接着跟王氏聊了起来。她像是忘了再安排一把椅子,一直让苏云遥站着,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这二人还在不停说。从曹氏的病说到谢四郎,又从谢四郎的婚事说到各个府中的姑娘,后来又提起来曹氏娘家的事情。
苏云遥听着曹氏和王氏的对话,便知她们是故意的。她就说么,曹氏这几日老实许多,没怎么磋磨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请王氏来讥讽她,然后变相罚站。
又过了片刻,门口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夫人,太医院的李太医来了。”
曹氏微微皱眉,看向了月嬷嬷。
月嬷嬷也很惊讶,她们何时请太医了,而且还是德高望重的李太医,而不是跟他们相熟的赵太医。
王氏没想过曹氏是在装病,也不知晓李太医的性情,立马笑着拍马屁:“李太医可是神医,京城中看病最好的大夫。听说他只给皇家看病,姐姐好大的面子,连李太医都请过来了。”
曹氏瞥了她一眼,问小丫鬟:“何人请的李太医?”
小丫鬟摇摇头:“听说是世子请来的。”
曹氏皱眉,思索对策。
没等她想出来,就听屋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家侯夫人好大的架子,老夫来给她看病她还磨磨蹭蹭的。老夫一会儿还得去给睿老王爷看病,让她赶紧的。”
苏云遥眼眸微动。这个李太医倒是有些意思。她记得当年她有了身孕,就是请的李太医来看诊。他那时说话也是这般的不客气,常常说她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行。她原以为他只针对她,没想到他对曹氏也这般。
李太医虽然官职不高,但威望极重,且在皇上皇后面前说得上话。曹氏不敢得罪,只好让李太医进来了。
李太医来到里间,给曹氏和王氏行了礼,又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看到李太医就想到了前世那些医嘱,心里难免有些犯怵,没等李太医给她行礼就先给李太医打了声招呼。
“见过李太医。”
“您就是世子夫人吧?见过世子夫人。”李太医给苏云遥行了礼。
“李太医客气了,母亲的病就劳烦您了。”
“好说好说。”李太医的视线从苏云遥身上挪开,看向了侧躺在床上的曹氏。
月嬷嬷连忙道:“李太医,我们家侯夫人就是前些时候忙世子的婚事累着了,将养两日就好了。”
曹氏也道:“可不是么,我身子好着呢,不用劳烦您看了,既然老王爷那边着急,您先去给老王爷看病吧。”
李太医道:“世子成亲也有近十日了,侯夫人却还日日用药,如今竟是病得起不来了,这也叫养两日就能好?”
李太医也不听废话,直接坐在了王氏刚刚坐的位置上示意曹氏把胳膊伸过来。
李太医是历经两朝的老太医,出身世家,医术高明,门下弟子无数,皇上都要敬他三分,曹氏又哪里敢拿大,只能把胳膊伸过来,让李太医号脉。
王氏见状,忍不住道:“李太医,我最近身子也有些不适,一会儿您给侯夫人看完能否给我也看看呀?”
李太医这个人一直在深宫中,见都见不着,平日里只听过他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人。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可不就想让人给她看看病么。
李太医理都没理她,静静地给曹氏号脉。
王氏尴尬极了,过了片刻又张嘴了。
“李太医,我的意思是想请您给我……”
“安静。”李太医皱眉。
王氏更加尴尬了,脸臊得微红,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曹氏本有些心虚,此刻见李太医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害怕。难道她真的病了不成?
月嬷嬷也看出来李太医的神色变化,见李太医把手伸了回来,连忙问:“李太医,我们家侯夫人的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太医看了曹氏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侯夫人有句话说对了,您身子确实好着呢。是药三分毒,药就别吃了,也不必日日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没病也让你躺出病来了,夫人应该多出去活动活动。”
苏云遥挑眉。
这不就是在暗示曹氏装病么。
李太医着实是个妙人。
这话一出,曹氏脸色异常难看。旁的太医多少会顾及世家颜面,即便是看出来装病,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直白,唯独这个李太医有什么说什么。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待李太医走后,苏云遥故意问:“母亲,可需要儿媳扶着您出去走走?”
曹氏扯了扯嘴角,可刚刚在儿媳面前丢了个大脸,她实在是笑不出来,道:“不必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曹氏的笑话已经看完了,苏云遥也没多待,回自己的小院了。
苏云遥走后,曹氏气得砸了一套茶具,骂了一声:“竖子!”
曹氏在她和小辈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心情差到不行,王氏也赶紧找借口离开了。
不多时,曹氏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苏云遥心知肚明,曹氏这是因为李太医的话没了面子,才拒绝见人的,难得笑出了声。
她就说么,她就不该掺和到这一对继母和继子中间,让他们两个人斗才好。谢彦逍对付他这个继母很是有一手。
夜已深,苏云遥仍在看书。
她今日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两页书。书上提及的谷物种植方法跟父亲种地的方法颇有些不同,也怪不得他们产量不如别的地方的产量。这个点她得好好记住,明日写信告知父亲。
正想着呢,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苏云遥顿时心里一惊,看向了来人。
谢彦逍何时进来的,她怎么一点声响都没听到,春杏也没报。
“哪个字不认识,不如为夫教你。”说着话,谢彦逍又凑近了些。
苏云遥呼吸顿时一滞。谢彦逍满身的酒气,但是脸色苍白,一看便知喝多了酒。夫妻数载,她对他很是了解,他只有在心情极好时才会饮酒,而他喝多了酒不像旁人一般脸色涨红,而是喝得越多脸色越白。
可见今日发生了一件令他非常开心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定不是曹氏吃瘪,毕竟他向来不把内宅的事情放在心上,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谢彦逍指着书上的字,说道:“这个字念耒(磊),这个念耜(四),耒耜,就是翻整土地时用的农具。”
说完,谢彦逍看向了苏云遥。
恰好苏云遥也朝着他看了过来。
她忽而记起成亲的第六年谢彦逍也曾这般教过她识字,两个人也有过两年亲密的时光。只是那时他越来越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也不向她解释什么,独留她一个人在府中。怀了身孕后,她心里就越发难受了。
身侧隐隐传来香气,有些像桂花,又不太像,没有那般浓郁。丝丝缕缕的,沁人心脾。看着苏云遥这一双如被湖水洗过的清澈眼眸,想到新婚夜,谢彦逍喉结微动。
下一瞬,苏云遥就被人打横抱起,朝着床边走去。
接着,整个人被压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