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只闻得“啪”的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逼的沈梦君呕出一口鲜血,无奈浑身像被卡车捻了一遭,无一处不透着火辣,脸上这一处也就成了过眼云烟。
沈梦君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就上了个床,怎么跟跳了个楼一样,总不能是市警局的地板被自己那一下压塌了吧。
艰难睁眼,一双丹凤眼正冷冰冰地盯着她。
“你是何人。”
沈梦君左右打量,见以她为圆心,一米二为半径,圈内尽是房屋瓦片堆成的废墟,半径外则是古色古香的桌椅床榻和笔墨纸砚,再看旁边这人,生着一双俊目,唇红齿白,明明是个女子,却显得英姿勃发,只需一撇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梦君天生就对美人没什么抵抗力,再加上她本来就是直性子,直接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美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再三查看自己手里的丹药,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药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沈梦君倒是在地上看的怡然自得,倒把美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美人不禁开始怀疑地上这人是不是个傻子,她犹豫再三,声音柔和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沈梦君被这幅哄孩子的语气逗笑了:“我叫沈梦君,这是哪?”
“这是丞……那府,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沈梦君艰难撑起自己的身体,扫视四周的废墟,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作何解释,最后看着美人率直的眸子,心中只剩愧疚,她决定说实话:“我叫沈梦君,来自未来。”
“?”
美人率直的眸子似有同情闪过。
“我去警局报案,也就是去衙门报官,报完后钦差担心我遭遇不测,就留我住一宿,还没等我躺下,再睁眼就到这了。”
“如此这般……”美人听完沉默了许久,眼中怜悯更甚,最后她一咬牙,硬着头皮道,“仙人。”
没等沈梦君反应过来,美人就握着她的手,表情语气动作都很生硬:“原来您是天外来客。”
“?”
“仙人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美人好像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言语都流畅了许多。
“啊……哦,”沈梦君后知后觉,不敢笑出声,“是这样吗?”
见美人点头,沈梦君拙劣地摆出仙人的逼格:“那你需要本仙人降下恩赐吗?”
美人这才说道:“信女那颜,家父乃奉石大夫那卿,于三日前不知所踪,因惧怕龙威,只能顶替父亲上朝议事,无奈明日有约,无法上朝,只能请仙人代我上朝。”
沈梦君瞬间来了兴趣,这不是专业对口吗?虽然不知道奉石大夫是什么职位,但好歹是个官,肯定和自己准备的那些能搭上边,之前那些也不再是无用功。
美人见她这幅兴奋的模样,忙补充道:“只消一天就好,不必劳烦仙人大展拳脚。”
“不必客气,”沈梦君还当她客套呢:“一天哪够啊,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比我更适合这活了。”
美人见形式不太乐观,果断转移话题:“伤口还痛吗?”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事沈梦君才意识到,全身好像被几千根针同时扎着一般,顿时痛到龇牙咧嘴,泪流满面,但她在美人面前表现得非常坚强。
她一边落泪一边微笑,努力把每个字符都摆到正确的音轨上,缓缓道:“不、痛。”
“……”美人实在不知如何回应,便道:“仙人,你的伤我已经给你简单处理过了,大概明天清晨就能勉强站立,就是上朝的时候要辛苦您一些了。”
美人一边讲着沈梦君的伤情,一边询问伤势,看着这幅专业的架势,沈梦君也没再耍滑,知道这是为了她自己好,等询问完一遍后这才放心把沈梦君打横抱到床上。
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沈梦君垂直升高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刚才两人一个躺着一个蹲着,也看不出来什么,现在猛地站起来,沈梦君才发现那颜有多高。
这得将近一米八了吧!
沈梦君目瞪口呆:“你好高啊。”
那颜一愣,随后脸上带着一丝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来:“待会仙人也会变高的。”
“……”霎时沈梦君后背一阵发凉,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颜搬来一堆册子,脸上尽是愉悦。
那颜体贴的把枕头放到沈梦君背后,给她调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温声道:“还要劳烦仙人记一下里面的内容了。”
“要背剧本吗?”沈梦君接过来,漫无目的的翻了一遍,霎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颜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剧本,但还是耐着性子顺着她的话来,完完全全把沈梦君当成某种隐性行为认差病人。
她对病人一向很有耐心。
这小册子虽不是剧本,却事无巨细地记录了那卿的整个朋友圈,大到朝廷命官、皇亲国戚,小到街坊邻居、舞女乞丐,无所不包。
字体是还算工整的繁体小篆,连猜带蒙勉强可以读懂,难得是里面的画像。
沈梦君就着床边的烛火使劲瞅,才从成堆的线条里找出哪个是鼻子哪个是眼来。
现代的照片看多了再让她看这玩意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可是后面还有更折磨人的。
大概看出沈梦君认得有些艰难,便安慰道:“明日坐在龙椅上的便是陛下,不用分太大力气,先来看这位,这是当朝国相龚宏宇,同爹爹一样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
沈梦君表情更加狰狞,画像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这次连五官都认不出来了。
那颜见她这幅样子,也不好再强求什么,便把册子往后翻了几页,道:“那便先认这几个跟你亲近些的吧。”
沈梦君凑过去,见那书页上画的都一个样,一个圈里两个眼睛一个嘴偶尔多个涂黑了的倒三角,可能是胡子,个个看似相同却又不同。
“这个孟太尉胡子好像画歪了?”
“他的胡子向来都是他家夫人给他修的,她夫人有眼疾,看东西总是斜着的。”
“真是琴瑟和鸣的佳话……哎呀,张侍郎脸上怎么被弄上了块墨点!”
“那是痣。”
“都御史头顶怎么是空的没涂黑呀,这画师不太专业。”
“……都御史年近七十,脱发掉齿也是正常的。”
“哎呀呀,这……”
“这些画的绝对没有错误,就连褶子都是一比一对着画上去的,你只管看就是了。”
沈梦君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小册子,把头都埋进画册里了,有些人物实在是分辨不出来,那些脸上没什么特点的更是难办,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非就是圈大圈小的问题,看得她头晕眼花,于是果断放弃数这些画像上的褶子,看起上面的文字来。
从褶子当中解放出来后,沈梦君背书效率直竖上升,她业务能力强的没话说,背剧本堪称过目不忘,很快就把册子里的文字全部背下,就是脸跟人名对不上。
“叔父有什么生活习惯吗?”沈梦君把小册子丢在一边,彻底放弃了各位亲朋好友的脸,看的那颜眼皮一跳。
那颜有问必答:“家父一向话少,更无不良嗜好,唯一的兴趣爱好便是同都御史在尚春宛听戏,仙人明日上朝只管站在右侧四列四排,不必跟群臣力谏,烦有询问便回答惶恐,下朝后速回便可。”
沈梦君便又让那颜给她讲了许久那卿年轻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国内战乱刚刚平复,百废待兴,季盈尚未登基,爱民如子的他时常打着弟弟的名号下乡考察民情,一次路过那卿的私塾,听了一会,便连忙派人八抬大轿把人请到京城做官去了。
那卿也未让陛下失望,年纪轻轻却颇具才能,当时身为太子的陛下更是力排众议,全力支持,整的大梁GDP瞬间上升了十几个百分点。那卿本人也靠战绩平步青云,陛下更是一上任就把原来的国相踢了,换那卿上位,那时那卿才十八岁,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了。
历届皇帝清扫朝堂本是新官上任后最大的挑战,更何况是开朝第二帝,老一辈的开国功勋们个个傲得很,等着老皇帝噶了就拿捏新帝。
谁能料到陛下运气超凡,能找到这么一个只可能存在于话本里能力超凡、政绩突出、还两袖清风、不收群众一针一线的神仙,论朝上你一群人喊破了嗓子泼尽了脏水,也压不了民间的一片叫好声,在加上都御史、孟太尉、谢大夫等人辅佐,任凭那群不服的老古董怎么叫嚣泼脏水,最后都得乖乖滚蛋。
皇帝一直对那卿敬重有加,直到太子季修造反。
这位太子尚未立冠,只有一个已经封王派到边疆的弟弟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妹妹,先不说根本就没人跟他争皇位,那位老皇帝也已经年过半百,没几年活头了。
那卿政绩确实没有污点,但平日与太子来往甚密,因此才受到牵连。幸得陛下仁慈,没追究其罪过,只是降了职,封了个奉石大夫的闲职,后又觉得闲置浪费他的才能,把内史那边管理国家财政的活挪了过来,顺带给他竖了个新政敌。
沈梦君脑海里竖起了那卿的模糊形象。
“应付一个早朝应该足够了……”沈梦君跳下床,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她活动了下身体,满意道:“虽然关节活动起来还是很费力,好在扮演的是个老人,反而更能融入角色。”
那颜装作没听见,心想在恐慌也没用了,再去看窗外天色,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倒出一颗红色丹药来,道:“仙人,吃完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犹豫半刻还是觉得不放心,那颜又从抽屉里取出包蜜饯来,生硬道:“这个是甜的,吃完要听话。”
沈梦君听罢,嘿嘿一笑,很是乖巧的吃下丹药,就着那颜的手把蜜饯含在嘴里,道:“保证完成任务!”
见美人也笑出声,沈梦君便放心的呕出一口鲜血,摔进那颜怀里,已是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