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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涯视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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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涯视角

“喂,愣着做什么?”

透着不耐烦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令谢知涯思绪微震。

混沌迷蒙中,他蹙着眉,眯眼向前看去——

密林幽深,稀疏的阳光自枝叶缝隙落下,阴冷潮湿的风穿过他指尖,留下濡湿印痕。

是极为陌生的景况。

在他愣怔之时,前方的声音愈发不耐:“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有意思,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

谢知涯抬手在胀痛的太阳穴轻按,懒懒地朝前看去。

只见前边树下站着个尖脸男子,正姿态傲慢地看着他,那弟子样貌看着陌生,身着的蓝衣倒有些眼熟。

谢知涯皱着眉,辨认出,这似乎是玄天宗的弟子制服。

可玄天宗不是该在那一场浩劫中灰飞烟灭了么?

他视线缓慢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周遭,树林茂林,生机盎然,低头,泥土湿润,草色萋萋——

自那天降异火后,这世间哪还寻得到这样一片沃土。

况且,他记得清晰,在昏迷前,他躺在一片焦土之上,有一段古怪梵音缭绕在他耳畔,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于他。

说他本体归属于上界龙族,只是来这方世界渡劫,如今二百年期限已到,他命劫平定,可以回归上界。

他恢复了关于上界的记忆,愣怔瞬刻,大笑起来,狂肆的笑声在荒芜的旷野回荡。

回去什么。

那地方……有什么好回去的。

面对身前那道金光熠熠的登天之门,他手中凝力,一击之下,那虚幻之门化作无数光点,朝他倾涌而来。

瞬刻间,他失了意识。

再醒来,却到了这样古怪的地方,面前还有着个玄天宗弟子模样的人。

这地方当然不可能是上界。

可他亦能感觉到,此处并非是幻境。

他所见的一草一木,还有眼前这同他大放阙词的人,都是真实的。

不是幻境,却似幻境。

这一处处异样,都指向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谢知涯心念微动,毫不犹豫撕破了右臂衣袖。

随着刺啦一声,那裸.露出的大半手臂苍白无暇,没有半点伤痕。

谢知涯眸光微暗。

这里……本该有一道蜿蜒的狰狞疤痕,是他在杀那夜九时所致。

那疤痕是魔气的反噬,绝不可能轻易消去,要想恢复到这样完好如初的模样,除非……

时光逆转。

“说好的,你将灵珠草给我,接下来的路我都护着你……”

那尖脸弟子仍在趾高气昂地絮叨着,突见眼前人气质骤变,那张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此刻却冷若冰霜。

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胆颤的气息。

他甚至控制不住,想要跪伏在他脚下。

尖脸弟子哆嗦了一下,冷汗涟涟,却仍强撑着道,“你、你是第一次来历练,自然不知晓,这秘境中……凶险之处还多、多着呢,若、若没有我……”

“这是何处秘境?”

冷淡声音打断了他断续话语。

那双冰冷眼眸中情绪寡淡,宛若在看什么蝼蚁。

在某种极强的求生欲驱使下,尖脸弟子顾不得更多,颤声答:“这、这是鸿蒙秘境。”

听闻这一熟悉名称,谢知涯神情微凝,眼中闪过短促讶异。

鸿蒙秘境……那不是……

谢知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熟悉的蓝色弟子制服,恍然意识到什么,他情绪一瞬暴起,上前数步,一手捏住那尖脸弟子脖颈。

他冷冷道出那个名字,“陈桥呢?”

他眸色深若幽井,手上力道全无控制,尖脸弟子被掐得脸色青白,拼命想要挣动,却只是徒劳。

“在、在……”弟子眼白上翻,抖得像筛子,颤抖着指向了某个方向。

弟子抠着脖颈,吐字艰难,“好像、像是找到了什么宝物……”

说着,他眼露祈求,只希望这话能让眼前这煞神放下他,去找陈桥。

宝物……

谢知涯眸色愈暗,面无表情地将尖脸弟子往地上一甩。

当然是宝物。

他记得很清晰,就是这一次,他与那桩宝物擦身而过,错失了最好的相遇时机。

此后,便是咫尺天涯。

若真的是时光逆转,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再错过。

……

林间空地,数名弟子围聚在一起,啧啧感叹声此起彼伏。

而在人群中间,却是一片熠熠金光。

望着那金光中那枚璀璨的妖兽蛋,陈桥喜不胜收,连手掌都在颤抖。

陈桥有很深的预感,眼前这妖兽蛋,会是他此次历练最大的收获。

毕竟,能焕发出如此异象的妖兽蛋,其中妖兽定然品类不凡,少说也是五阶以上的妖兽。

若运气再好一点,指不定……

构想到什么,陈桥眸中闪过贪婪,迫不及待弯下身,就要去捡那妖兽蛋——

砰声巨响。

陈桥腰才弯到一半,突觉有狂风袭来,周身瞬刻空落一片。

“啊啊啊啊——”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却见围在一旁的那些弟子竟都被烈风裹挟,朝着密林深处扑倒去。

一种诡异的凉意自他脚下蔓延而上,陈桥动作一滞,心脏瞬刻狂跳。

“谁?”

他努力作镇定状,可尾调仍有些发颤。

下一瞬,冷风袭过,一双苍白的手探出,将地上那枚金光大作的蛋轻柔捡起。

陈桥瞳孔猛缩,看着凭空出现在身前的身影,颤抖着仰起头,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怔住。

“谢知涯……”陈桥喃喃念出来者名字,神情不断变化,既惊又怒,“你……”

陈桥仍是半弯腰的姿态,此刻仰头看去,却见谢知涯神情冷冽非常,唯独眸中有些柔软意味。

他正专注地看着掌心的妖兽蛋,半个眼神也未分给他。

似是确认了妖兽蛋的完好,谢知涯才冷淡看向他:“我的。”

陈桥有些愣怔。

谢知涯双手捧着那枚妖兽蛋,一字一顿,语气极冷,带着不容置喙的沉意,“敢动心思,杀了你——”

随着尾音落下,极恐怖的威压铺盖而下,陈桥身子僵直,颤了颤,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些威压释下,陈桥已是气息奄奄,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人绝不是曾经表露出那般良善无害。

他一面呕着血连连应喏,一面悄悄想要去掰碎腰间的令牌。

“咔嚓——”

只是一瞬,陈桥周身皆被冰霜覆盖,化作了一座姿态扭曲的冰雕。

谢知涯冷冷收回手,不再多留,捧着蛋径直转身离去。

……

感受着掌心温凉,他此刻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雀跃,甚至,还有些不真实。

所以,这一次,是他得到了蛋。

那么她最初见到的人,也会变成他么?

他忘不了,在与她相识的那一段时日里,他某次似若无意地问:“你还要回你主人身边去吗?”

她点头。

他心头微涩,却仍作镇定地问:“你这样亲近你主人,是因为他待你很好吗?”

她怔了怔,沉默片刻,小声道:“也还行吧……”

这般语境下的还行,可以视为另一种不好。

他跟着沉默半晌。

那……你要不要换一个主人。

这一话语在他喉口徘徊,却没能说出口。

她比他先开口,嘟哝着道:“谁让我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呢……”

她只是感慨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却又有另外的意味。

有些东西,迟到了就没有了。

是他来迟了。

于是他敛了心思,平静地看着她离开,没有挽留,也没有半句多的话。

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许多话被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听。

可后来,不想一别就是永别。

她死了在那主人手上,以极凄惨的姿态。

她那样怕疼的,跌一跤都要委屈半晌。

剔骨剜心……又该有多疼。

她一定很疼很疼,眼圈通红,想要挣扎求救,却如何也无法摆脱那样可怕的境地……

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他就气息骇动,几欲入魔。

她或许会想到他,会期望他出现救她,可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

那是他离堕魔距离最近的一次。

可最终,他压抑下了魔气。

若是堕魔,他便会忘记一切,变作只由恶念操控的邪魔。

他不能。

若是连最后的一点记忆都被消去,那便意味着她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他不能。

他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夜九,目睹着苏若雪化作灰烟,又看着那操纵一切、却又被一切反噬的所谓天道因此衰微。

可不知怎的,这方摇摇欲坠的天地竟迟迟未彻底毁灭,而是以一种残损破败的姿态苟延残喘着。

没有灵气,没有人烟,到处尽是飞灰弥漫的焦土,走几步,便有数簇煌煌烈火,永不熄至地蔓延燃烧着。

他宛若游魂一般在这样的世界飘荡。

直到那诉说真相的梵音响起,才告诉他,这一切苦难折磨,不过是他历经的劫难罢了。

劫难……包括她的死吗?

他想,多么荒诞。

他无法接受,于是选择毁去那道所谓的登天之门。

他不想要什么飞升归位,他只想她能安然无恙。

许是命运终于听到了一次他的呼声。

再醒来,一切竟都还来得及。

他回到了鸿蒙秘境的时候,在陈桥之前夺下了她,甚至会成为她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一切美好得宛若一个美梦。

……

他没再犹豫,于某株树下停住,手掌结印,便想要脱离这一秘境。

“谢知涯。”

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声,他动作微顿,瞧见一穿着弟子服的人走近。

望着来人模糊中带有几分熟悉的面容,他在脑海中一番搜寻,辨认出来,这正是之前在鸿蒙秘境时推过他一把、将他推入了陶火兽烈焰中的人。

“你在这做什么?”

那弟子向来待他轻慢,此时仍当他是温良无害的谢师弟,冷声嗤道,“偷偷摸摸的,莫不是在做什么贼……”

他话音未落,瞳孔骤然一缩,旋刻,连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冰雕。

望着这具形态可笑的冰雕,谢知涯神情冷漠。

说起来,上一世的他倒要多亏了这用心险恶的小人。

若不是他将他推入那陶火兽毒焰中,他的这道分神也不会彻底觉醒,与本体相融的那样好。

因为所修炼功法的缘故,他无法彻底杀死与他血脉相近的人,这才一直让岑敖天残喘于世。

于是,为了破除这一阻隔,他将这抹分神送至玄天宗,想要找寻那被藏起来的镇魂阵,彻底斩断与岑敖天的血脉牵扯。

除此目的外,他还另有层不为人知的私心。

——他曾想过许多次,若他得以与众多人一样,不曾经历过那些事情,普普通通地长大,循规蹈矩拜入宗门求道……

会是怎样的感触?

带着这层私心,他切断了这道分神与本体的联系。

这道分神会是干净的,不曾受到魔功的污浊,亦没有那些属于魔君谢知涯的糟污记忆。

只有在遇到死亡的威胁时,才会重新与本体相连,然后相融。

而这弟子在鸿蒙秘境的一推,让这道分神重新变回了魔君的他,也终于让他对这种不必要的尝试死心。

做魔修有什么不好?

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便无人敢欺,无人敢辱,能护得住想护的。

面对如此珍贵的重来机会,他半点也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上浪费。

他低敛下眉眼,不再多思。

伴随着冰雕轰然破碎,他也消失在了虚空中。

为了迎接将要降临的幼崽,谢知涯做了充足准备。

温度合宜的殿堂,柔软的床榻,有趣的玩具,精良的灵米……甚至还有小小短短的漂亮衣裳。

可谓是万事俱备。

却不想,凤凰蛋本蛋不配合,没有半点要破的意思。

可据他检验,蛋内灵气已然充盈,也到了该破壳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幼崽迟迟没有动静。

由于缺乏经验,谢知涯纵然忧心,也无计可施,只能试图在上界的记忆找些与凤凰幼崽破壳相关的讯息。

而后实在是折腾等候太久,他等候之余,顺便去了趟玄天宗,特意将正处于微末时段的夜九给干掉了,也算是未雨绸缪。

也是奇妙,在他将夜九彻底解决后的半月,坚硬如铁的凤凰蛋终于裂开了几道细小的缝隙。

三日后,蛋身一阵摇晃,伴随着扑通一声,凤凰蛋跌倒在软垫上,裂口处慢悠悠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随后,便是整只蛋壳破碎开来,展露出完整的一只毛球球。

望着那嫩黄色的小小一团,谢知涯只觉心跳扑通,心绵软得不像话。

他颤抖着,启唇欲言,话却卡在喉口,半天不得出。

小毛球艰难地在软垫上站稳,眼神逐渐聚焦,左右扫视后,目光落在面前的谢知涯身上:“你……”

她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语气茫然中透着些懵懂,“你是谁呀?”

谢知涯压下内心的颤动,尽力按照原本的安排,露出个温柔的笑:“我是照顾你的人。”

“我知道,你叫沈呦呦,呦呦鹿鸣的呦呦,是不是?”

沈呦呦眼睛瞪得更圆了:“你、你怎么知道?”

她如今记得的东西并不多,最清晰的便是自己的名字——沈呦呦。

谢知涯正色直言:“我是你家长辈安排来照顾你的,你可以信任我。”

“长辈……”沈呦呦跟着重复了一遍,眼神有点懵,似懂非懂地点点小脑袋,“那你会对我好吗?”

“我会。”

谢知涯抬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

见她乖乖巧巧在原处,不躲也不避,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盯着他,看着有点呆,却可爱得不像话。

他只觉心都要化了。

指尖抚过柔软绒羽,他柔声重复了一遍,“我当然会。”

……

在谢知涯几乎百依百顺的照顾下,沈呦呦的气焰也一天天高涨起来,日渐放飞自我。

殿宇内,时常回响着她的各种呼声:

“谢知涯,我饿了。”

——要陪吃饭。

“谢知涯,我累了。”

——要抱抱。

“谢知涯,我好无聊。”

——要一起玩。

“谢知涯……”

……

沈呦呦还会叼着各种东西来找他。

有时叼的是话本与软枕。

软枕垫在桌上,话本递给他,然后便舒舒服服躺在软枕上听他讲故事。

更多的时候叼的是宽齿梳。

将木梳塞给他后,她就懒洋洋瘫成一只啾饼,理直气壮地让他顺毛毛。

……

只能说,养崽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她刚破壳,看什么都新奇,精力又充沛,每天在殿里哒哒哒乱跑,还要拉着他玩躲猫猫:“谢知涯,我躲好了,你快来找我!”

于是,从花瓶里、从矮柜后、从寒池底……从各种稀奇古怪的角落,谢知涯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将胖啾啾提溜回软垫上。

沈呦呦乖乖任他提溜着,却稍有些不服气:“明明躲得那么好,你怎么可能找到我的。”

“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法术?”

面对质疑,谢知涯无奈道:“颜色。”

他看着小毛球一身嫩黄的绒毛,轻笑道,“这样显眼,想要找不到实在有些困难。”

沈呦呦懊恼地哼唧半天,小小声嘟哝:“你就不能假装没看见我嘛……”

谢知涯眼眸微闪,笑意不变,佯装没有听见这话。

见他不回应,沈呦呦干脆蹦起身,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上他肩头。

她理直气壮,“要去外面玩。”

……

外面指的便是殿宇的后院。

沈呦呦如今过分小,院落对她而言就宛若一座新天地一般。

谢知涯走得很慢,让她能在肩头立得足够稳。

院内清风拂过,带起草木幽香,吹亦得她的毛毛很是舒服。

沈呦呦舒服得眯着小眼睛,高兴地晃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过转悠了一圈,她便已恢复了好心情,欢快地哼起不成调曲子,摇头晃脑时小翅膀还不小心蹭到了谢知涯的脖颈——

“对不起哦。”

她稚声稚气地道,声音和动作都像鹅羽抚过脖颈,痒痒的。

叫人根本不可能生得起气。

感受着肩头乱动的温软一团,谢知涯有点无奈,走至梧桐树下后,将她从肩上捉下,好生安置在了石桌上。

沈呦呦顺势躺下,懒洋洋地将自己摊开,眯眼乘凉。

见她一副“修仙中,勿cue”的模样,谢知涯有些好笑,也跟着在石桌旁坐下,想了想,从储物袋取出宽齿木梳。

吹风外加梳毛,二重享受叠加在一起,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沈呦呦安然地靠着他,感受着徐徐拂过的凉风,忍不住小声道:“谢知涯,你怎么、怎么这么好呀……”

她语调有些断续,慵慵懒懒的,声音几乎要没入风里。

此时日照西斜,院落静谧,树荫斑驳落下,愈发映衬得岁月静好。

静默半晌,他轻声答:“因为你是最显眼的。”

沈呦呦迷迷糊糊,没太明白:“因为我颜色很醒目?”

见小毛球呆愣愣的模样,谢知涯唇边溢出一抹笑。

与颜色无关,因为……沈呦呦本来就会发光啊。

——世界晦暗,可你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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