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银,照的氤氲的云气更加如梦似幻,几个星官点卯应时后,实在无聊,就相约在应离星官的院子里喝酒。
平常的日子这几个酒鬼可难得凑得如此齐整,今日恰逢王母娘娘蟠桃盛会,各路大神纷纷脚底抹油,你拿万年的琉璃枝,我捧千岁的犀角盏,口不应心心不应口撅起屁股弓下腰,千里迢迢地赴这一场上供,也难为他们没分得几个好蟠桃,一场吃亏买卖,倒是很显出几分红红火火来。
这热闹场面与在天庭当差的星官们关系不大,左不过就是多了些人,多陪了些笑脸,要说真正不同的,就是应离这一批位置不高不低,与席也没什么存在感的星官们终于找到一起喝酒的机会。
说到这一批星官,就得说说他们的来历。天庭向来有仙阶之说,这东西看缘分,看修为,看意愿,机缘之下,末流小仙也能跻身前列,当然,还有于晋升无意的,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管你浪迹人界还是归隐深山。但是星官不同,他们是天庭网罗的各界人才,负责维护天庭的稳定,每人任期不同,任期内有自己的府邸内侍,需求尽可能满足,任期结束后,去留自决,想下界转世的,司命择一个好身世,一碗孟婆汤下肚洗涮干净前尘往事,潇潇洒投胎去也,想为仙的,以凡人之躯发奋苦修,能不能飞升端看因缘造化。是以,星官非人非仙,能使各家术法,又不能划归到任何一方,于是便这么直愣愣地突兀出来,突兀了百八千年,慢慢也就习惯了。
应离算这批星官的头儿,原因很简单,别人打不过他,术法没见他怎么使过,斜卧一方青石上凝眉执卷倒是常常可以见到的风致,彼时风掠过修竹,吹皱的春水荡荡漾漾推向岸边来,小仙娥被这风流撩拨的脸蛋红红,娇笑依依,也是常有的事。当时就传出个应离星官占了脸的便宜才有如此地位的说法,毫无根据的说法传多了,就好像这是板上钉钉的事,由此衍生出的义愤填膺自不必多说。
将这是翻到明面上的还是领天南守朱雀位的琉焱星官,此人性情刚直,决狠泼辣,扬言要揍得应离连小仙娥都不认识,加上底下一帮小弟的添油加醋,让琉焱星官萌生出前所未有的自信,这个冤大头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把星官们请了个遍,一向安静的天庭好不容易有个热闹,个个目光炯炯然,连太上老君的小仙童都高兴的好像过年。
他在万众瞩目中飘飘然上前,飘飘然敲了敲门,飘飘然地被一只手拽了进去,给门上的吃瓜群众留了一地寂寞。
片刻,一声嘹亮的杀猪似的嚎叫冲上九霄云天,琉焱直接被丢了出来,以绝对亲密的姿势拥抱应离家门口的地砖,刚才那个神采奕奕的星官和现下狼狈的样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琉焱火烧屁股似的掩面遁逃,应离从始至终没露过面,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挑战他的地位。他也乐的清闲。
滋润日子过了万八千年,到今年的蟠桃盛会为止,应离的任期还剩三个月,这次的小聚也算是变相的送别。
琉焱星官头一个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两只手满满当当全都是他珍藏的美酒,应离坐在院中,只是看着他笑,笑的琉焱心里发毛。
待他坐定,应离才慢悠悠地开口:“怎么,舍得你的宝贝了?”琉焱先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一脸你快走了我可怜你的表情,“得了吧你,捡了便宜还卖乖!”嘴上老大不情愿,手却很诚实地把酒往应离的方向有推了推。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琉焱本是个憋不住话的,几经挣扎还是问了出来:“以后打算怎么办?”闻言,应离八风不动的喝完了杯中茶,开口先是调侃:“终于问出来了,看你都快扭成麻花了。”又说:“经我手处理的事务全部结束了,最后这三个月内会有新晋的星官上任,我会四处走走,不在天庭,正式卸任时自会回来。”
琉焱难得安静下来,应离已经把最重要的事告诉他了,新晋星官上任,那么就有人被淘汰。这涉及天庭的密辛,只有少数人知道,天庭看起来一片祥和,实际上暗流涌动。有人潇洒自在不问前程,就有人废尽心思往上爬。星官类似于这种操作下的洗牌,毕竟只有手中握着实实在在的权利,才是最省心的。
应离知道,是因为星官默认最有能力者就是头儿,也因着这层关系,牛鬼蛇神见了个遍,明白了其中的蝇营狗苟。琉焱知道,却是因为应离救了他。被淘汰的结果很残忍,一律毁灭元灵,魂飞魄散。当时琉焱气焰太盛惹到了很多人,遭人陷害被列入淘汰名单,他仗着自己的几分本领逃到下界,被下界办事的应离所救。应离帮他杀了顶替他位置的人,琉焱才能留得一条命在。
日后他也懂得有所收敛,却常往应离府上跑。不知道的以为他被打服了,琉焱自己却明白,这是救命之恩。还有一层原因,没人敢动应离,其中牵扯太大,得不偿失。他牛气膏药似的粘着也没法儿,最后应离这么冷冷清清的人,倒多了个好友。
一番话说完,没琉焱跑的快的星官们陆陆续续赶到,府中仙娥早布置好了席面,众人推杯换盏,个怀鬼胎,应离坐在首席,只觉得解脱。
月光柔柔地照在院子里,谈笑风生的男子自如地流连在席间,“小弟受各位大恩,必当铭记在心!”应离的腰直象征性的弯了弯,立马有人接茬儿,“不敢当,不敢当啊,全靠星官您自己的本事!”一桌完了下一桌,他们的表情或惶恐或得意,应离全不在乎,客套也是要全了最后的礼数,做全最后的戏。
到了琉焱这里,两人碰了一杯,琉焱笑的灿烂:“一路保重!”应离轻弯唇角,露出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你也是。”
一场酒喝到七七八八,众人散尽。应离等仙娥们收拾好残局,拿起早早打点好的东西,封闭了府邸。一众仙娥会由他领到迷魂司,喝下幽冥来的孟婆汤,再由鬼差带着进入轮回,转世人间。
忙完这些,天已微亮。应离再不等待,纵身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