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盏此人性格外放,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拥有丰富的感染力。
师云琢感觉他的便宜师弟像个被戳了个洞的大气球一样,瞬间就瘪了下去。
届时,窄窄的墙头出现了一个人,红衣烈烈,像只灵巧的鸟类般一路疾行,绕到花圃以外的地方才一跃而下。
“夜行至少该穿夜行衣吧?”秦云盏蹲在石凳子上,没个正形,他吊着眼梢,蔫头耷脑还不忘吐槽,“穿红的也太离谱了!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
凤襄闪到师云琢身边,单手搭了师云琢的肩膀,“我发现你这师弟的嘴是真碎啊!”
“嗯。”师云琢难得跟他站在统一战线,“还爱管闲事。”
秦云盏:“????我哪有——”
师云琢:“他爱穿红的,你管他?”
秦云盏:“......”
师云琢道:“他就算被衙门抓了也不干你事。”
凤襄:“?”
师云琢:“他自有本事越狱。”
秦云盏想起凤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你俩沟通感情做什么非要攻击我?”凤襄无语:“所以你们师兄弟俩这是和好了?”
师云琢扭脸,“和什么好?我们又不曾——”
秦云盏迅速拆台,“和好了和好了!”
师云琢:“......”
凤襄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他感觉秦云盏就是上天派来治师云琢的。
“看来我这趟回避行之有效嘛!”凤襄笑嘻嘻说:“对了,跟你们说段后续,我方才又去了趟莺艳楼。”
他拍了拍师云琢的肩,“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出这么大的事,他们这些凡人吓也吓死了,莺艳楼的东家生怕店里还有妖,特意约了我做观摩来着。”
师云琢勉强信服:“继续。”
凤襄:“他们把那鱿怪的房间掘地三尺,地砖都掀过来了,你猜怎么着?底下埋了十几具尸骨,皮肉都化没了,我草草看了一眼,居然都随身携带法器。”
秦云盏的注意力被转移,张大了嘴,“都是修士啊?”
凤襄点头,“嗯,我猜应该都是散修,根基一般,也没什么背景,所以失踪了也无人发现。”
“这妖孽织得一手好结界。”师云琢道:“观澜几次飞过木犀镇都不曾觉察他的妖气。”
“若非那天他失误泄出一缕,我的千丝也是没法儿追踪的。”凤襄“啧啧”感慨说:“他盯上九重仙尊,十之八九也是因为九重仙尊常年不归家,看起来很像个散修。不过谁能想到九重仙尊会一直泡在这莺艳楼里呢,这次还真多亏了小云盏,否则你我还真找不到九重仙尊。”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秦云盏一拍脑袋,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了一张已然皱巴巴的红枫笺,“我是捡到这个才想起要来这木犀镇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凤襄奇道:“这个应该是每逢重大节庆,地域附近的宗门仙首们才会收到的邀请函。”
“为什么只有仙首才能收到?”秦云盏问。
“一来嘛是为了向仙首示好,二来也是指望仙首们前来参加,万一出什么事好有人坐镇哪!毕竟很多妖怪都喜欢在人多的节庆时刻出没。”凤襄道。
“那就对了。”秦云盏道:“这张红枫笺就是黎教习走了之后才掉在咱们箫下隐居的紫竹林里的。”
“黎教习?你说的是鸣鼎剑宗那位年近四十的开光境?”凤襄倒是很会抓重点,讥诮道:“以他的地位,怕是还不配收到此物。”
“那就只能是柳吟川给他的了。”秦云盏道,“怎么会这么巧,他掉了一张红枫笺,恰好被我捡到,我就恰好在木犀镇找到了师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让你捡到这张红枫笺的。”凤襄道:“也是故意要让你在莺艳楼邂逅九重仙尊。”
“他会这么好心?”秦云盏不信。
“我倒不觉得他是好心。”师云琢淡淡道,他看着妖丹被苏九重缓缓吸收入体,“若非你执意要护着师尊,寻常人看见师尊流连花丛不思归家,想必早就失望至极。”
“对啊。”凤襄道:“他是想让你来看九重仙尊的洋相呢。”
秦云盏恍然,随后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雕虫小技!他们未免太小看了我的定性!”
“是啊是啊,你超厉害的。”凤襄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们师门总算可以齐齐整整的回箫下隐了。”
师云琢却轻叹了半声。
“我担心师尊长醉不愿醒。”
他此话出,周遭静默了一刻。
秦云盏轻轻的“啊”了一声。
“对啊,师尊之前言之凿凿,说敏敏姑娘是什么芳亭的延续,因为少喝了两口孟婆汤,所以能记得前世的记忆,特来找他再续前缘,你说他心心念念的红颜知己一觉睡醒居然没了,偏偏他又没见过鱿怪真身,万一钻进牛角尖里去,死活不信咱们说的话怎么办?”
凤襄道:“这你不用担心,我留了一手呢。”
他“啪”的将折扇一收,变戏法儿似的排出一物,又黑又细,像跟干瘪的人参。
“这啥?”秦云盏道。
“鱿怪的大宝贝。”凤襄得意洋洋:“我庖丁解牛,特地给它拆下来了。”
秦云盏:“......是我理解的那个大宝贝吗?”
凤襄:“嗯呢!”
秦云盏:“......这鱿怪还是个公的???”
凤襄:“嗯呢!”
师云琢扶额:“够了。”
凤襄道:“这还不算铁证如山?我敢保证,九重仙尊看完了之后再也不会——”
师云琢:“——放男扮女装的妖怪进箫下隐居。”
凤襄:“?”
凤襄:“我呸!”
秦云盏捏住下颌,“所以那个芳亭,是已故的师娘?”
师云琢犹豫一瞬,点头道:“算是吧。”
凤襄满脸的吃瓜不嫌事儿大,“这故事我也没听过!”顿了顿,他作势捂耳朵,“哇!这算不算门派秘辛啊,我是不是不该听?”
师云琢冷冷道:“你装什么?”
秦云盏忽然也有些踯躅,“这是我能听的吗?”他望着师云琢的眼睛,想起之前他们吵的那场架。
“你必须得听。”师云琢的语调温和了几分,秦云盏竟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几分笑意,“毕竟以后你面对的可是个时时不靠谱的师尊。”
秦云盏愣了愣,欣喜若狂,“这么说的话,我以后的日子将都会在箫下隐度过了!”
“你不想?”师云琢反问。
“我想,我太想了!”秦云盏大声说:“我早说我这辈子会赖在箫下隐哪儿也不去,就算师兄你赶我走,我也不会同意离开!”
凤襄在一旁使劲搓胳膊,“听见我鸡皮疙瘩掉地上的声音了吗?行啦行啦,知道你们两个兄友弟恭了,能不能继续说故事啊!”
“芳亭在的时候,师尊还没有收我为徒,那时箫下隐在扶玉仙盟的地位甚高,师尊麾下有数百弟子,每年都要代表扶玉仙盟集体前往域外蓬莱论道,”师云琢说:“师尊手记记载,芳亭与他是青梅竹马,二人一起创立箫下隐,一直未曾婚配,但感情甚笃。”
“爱了那么多年不娶人家?九重仙尊有点渣呀!”凤襄道。
“似乎是芳亭不愿意嫁。”师云琢道:“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很在意这些。”
“后来呢后来呢?”秦云盏追问。
“师尊早年伏妖降魔声名鹊起,那日前往域外论道,芳亭和往常一样替他留守在箫下隐居,适逢群妖过境。”师云琢道:“芳亭并无修为傍身,最后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不是吧?”凤襄咋舌道:“你们招摇山上哪个门派不是藏在诸多奇门遁甲之后,那传送点和传送点之间的路线,自己人都要琢磨好久才不会迷路,妖怪能那么容易就进去吗?再者,都没有防御结界吗?”
“是啊。”秦云盏思忖道:“他们偷家偷的好像太容易了。”
师云琢耸了耸肩,“不清楚,那时候还没我。”
凤襄与秦云盏双双沉默。
“总之师尊永失所爱,又觉得悲剧是因为他个人疏忽造成的,一蹶不振,对旁人规劝充耳不闻。弟子们对他逐渐失望,就陆陆续续离开了,他也就愈发的沉沦,再发展,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师云琢道。
秦云盏的嘴巴抖了抖。
“师尊!好惨一男的。”
“我有点儿生气是怎么回事?”凤襄以扇抵颌:“好男儿志在四方,逝者已矣,生者也得体体面面的走下去啊。”
“那是他老婆唉!”秦云盏吸着鼻子抗议。
“没成亲算什么老婆啊!”凤襄说。
“要换做是我,喜欢的人没了,肯定也会难过好久好久,没准儿也一辈子都难以振作起来。”秦云盏低声说,“我师兄多半也是。”
凤襄差点儿呛着,“你师兄?拉倒吧,他连喜欢是啥都不见得知道——”
师云琢:“嗯,是难振作。”
凤襄:“?”
秦云盏道:“看到没凤襄哥,你没有心!”
“我没有心??”凤襄大怒:“???不是,我承认我是没有那么从一而终,但是师云琢你搁这儿装什么情圣啊!”
师云琢幽幽看他:“我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