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税属于大唐军队的福利之一,在不影响往来客商的情况下,税额由守城军队自行制定。游侠们去的地方多,对于税额的高低很是敏感,因此发生了冲突。
李晆记得这家伙,好像叫宇文严,曾是高骈麾下的宣节校尉,按军功该放个下县兵监的,可惜在军中呆惯了,瞧不惯自己的县令主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那县令一顿胖揍,然后就收拾行李跑长安流浪,现在都还有刑部发的海捕文书贴在老家。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米价都长到快两贯了,二十个钱够干啥,下次记住喽!”李晆挥手示意。
游侠们为自己雇主的慷慨而欢呼,李晆则为身后那几车铜钱而发愁。
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金,可大唐货币这几年贬值的太厉害,偏偏民间交易又禁止金银,可徐怀恩还是想尽办法换了几车铜钱拉在路上应急,问题是这几千斤的东西换成粮食还不够十口之家吃半年的,真他娘鸡肋中的鸡肋,还不敢送人,徐怀恩晚上睡觉都搂着钱堆子,好像有人会偷似的。
“过了今日你便是想见钱都见不到喽。”老太监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自古蜀中入关中都是陈仓道,褒斜道,子午道为主,可这些路程都太过遥远,最短的只有傥骆道,却又最为艰险。大唐自安史之乱,玄宗入蜀便大力开发傥骆道,慢慢形成现在较为鼎盛的局面,光中途驿站便超过六十个,已经成为关中入蜀的主要路径。
鳌厔县背靠长安,面朝驿道,居然神奇的躲过安史,黄巢之乱,如同关中的小天堂一般,很是繁华。快到黄昏了都还人潮涌动,也不知是哪冒出来的。
“官驿是住不成咧,蜀中战乱,怕是连信使都得宿马棚里。找个邸店歇歇,顺道雇些民夫,进了傥骆道,车是用不成咧!”老太监锤着腰杆从车里钻出来道。
李晆对大唐制度是两眼一抹黑,反正徐怀恩跟自己是唇齿相依,断然不会害了自个,只管听着便是。
大唐邸店属于后世物流中心的雏形,一楼囤放货物牛马,二楼住宿,并提供食物补给。
李晆认为自己钱太多,街面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邸店让程述进去谈价。
“三十六贯,连人带马全能住进去,店家还管顿晚膳,肉汤管够!”程述将自己最在意的部分说了出来,至于住宿环境好坏与他无关。
李晆不懂大唐物价,扭头望望老太监,见他点头,这才吩咐把车架赶进邸店。
果然,让个吃货查探旅馆很不靠谱,雅嗣王府里里外外五十几口全他娘塞一间大通铺里,还美其名曰上房,睡草席也就罢了,可你好歹弄床被子呀,居然让小二端进盆炭火作为取暖用,也不怕二氧化碳中毒见了阎王。
“还成,比之当年先帝入蜀时还舒坦,起码不用躺野地里。去烧些热水过来,伺候四郎洗漱,车上的薄毯也弄过来,这倒春寒夜里也冻人。吩咐店家,吃食端屋里,一会让那帮子杀才先尝半个时辰,程述去开半截窗户,别叫碳气毒到。”老太监慢条斯理的吩咐丫鬟仆役。
大唐有没有蒙汗药,李晆不知道,但长安城里没事就传出商贾在西市吃顿胡饼就被洗劫成叫花子的新闻。老太监属于防范于未然,这点必须赞同。
不多时,俩丫鬟一人拎着桶热水走进屋里,从墙角翻出个大木盆摆在李晆面前,又小心翼翼帮他把鞋子脱掉,这才开始帮着揉洗。
“别愣着,你们也洗洗,走这老远的道,不烫烫脚,解不了乏!”李晆有些不好意思的招呼众人。
程述端着个木盆瓮声瓮气地道:“锅太小,主家您洗了咱们再匀匀,要不等日头落山也分不过来。”
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最桀骜不驯的游侠也对此表示赞同,李晆只好厚着脸皮任由俩丫鬟给自己搓脚。
“哎呀呀,殿下这脚程可够快的,下官差点奔着渭水去,得亏碰上潞王才寻过来的。”崔瀚斜着眼睛把脑袋伸进屋里长叹。
身为皇帝亲封的三州防御使,崔瀚却没有半点官架子,冲着几个拎刀站起的游侠拱拱手道:“本官崔瀚,现为嘉、戍、渝三州防御使,多曾与嗣王交好,今日既然碰上,便由本官做东,灞桥新酿的梨花白还剩十几坛子,索性就全与诸位同乐!”
作为大唐的男人,酒比钱更重要,尤其是那帮刀口舔血的游侠,被崔瀚几句话就弄成哈巴狗,伸着舌头就往外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对于崔瀚,李晆说不上信任,却也不想把他当敌人。单纯从官职上来讲,大家半斤八两,可实权上,崔瀚却是完全碾压。不说别的,光凭防御使这头衔,崔瀚便能调动三州所有兵卒,李晆那屁用没有的观察使职位形同虚设。可崔瀚从头到尾表现出的恭敬让李晆感觉很不真实,尤其是这家伙掌着兵权,与皇族相交本就会被弹劾,也不知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的好意不容拒绝,只能站起身笑道:“崔御史客气了,此番入蜀皆为同僚,莫要再称王衔,否则本官怕是不敢与您攀谈!”
“呵呵......殿下,啊不,李观察使所言极是,在长安,下官确实不敢与您私交,而今皆为戍州同僚,大可平辈论之,往后崔某便与观察使同食同住,免得宵小之徒前来叨扰!”崔瀚这几句话说得挺大声,脸朝着李晆,那双斜眼却一直盯着房门。
李晆瞟眼见到门外不知何时来了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正想发问,就听那几人齐声拜道:“本官,卢坦”
“本官,杨直叔。”
“本官,高延养。”
“拜见姚州刺史!”
是个官场上的人都明白,姚州早被南诏统治了百余年,刺史之位就是个笑话。崔瀚身居高位都只敢叫李晆的实职------观察使。这三个品级不高的官员却称刺史,谁亲谁疏自然明朗。
杨直叔年纪大些,目光阴柔地走进屋子道:“本官等分司戍州军政,往后还需多多仰仗李刺史,崔防御使,免得出了叉子,被圣上责罚!”
妈的死太监,李晆都不用看,光用鼻子就能闻出太监身上那股子特有的尿骚味,这味道无论用多少熏香都遮掩不了。不用说,这个叫杨直叔的便是皇帝派来的监军,顺便客串锦衣卫的工作。
“既然皆为同僚,三位若不嫌弃,便与本官及崔防御使一同用膳如何?”李晆懒得管这些人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反正屋里人多,一会就算真动起手来也是自己占优。
卢坦与高延养明显是听杨直叔的,见那太监找了个蒲团自顾自跪坐,赶忙跑他旁边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