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来,是悄声无息的,走的时候,也是。
他叫沈嘉诚。
十四岁的那年寒假,时隔两年,我再次见到沈嘉城。
我幻想过很多次,我再次遇见他是什么样的场景。
我认为我应该是瘦成一道闪电,亮瞎他的钛白金狗眼;应该是穿着漂亮的裙子,画个美美的妆,毫不在意地朝他打招呼,然后再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应该是他眼巴巴从我身边主动找我说些无聊的废话,又或者是让他产生自卑感。我说过,我要让他后悔的。
但是,我好像没有成功。
我还是没能穿上裙子,也没能学会化妆。
在我在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在我穿着t恤大短裤和人字拖,顶着个素颜朝天的脸的时候,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我就这么再次遇见了他。
我讨厌他的不提前知会。
不过,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周洋洋,你看看你的邋遢样。”刘秀女士白了我一眼,随即笑着对正站在门口的人说:“我们家丑姑娘在家邋遢惯了,别介意,丽琴、嘉城来来来,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坐。”
我偷偷看了一眼他,发现他在偷笑。
笑屁。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想象中的画面,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都怪他们,不提前打招呼。
“现在小孩儿在家都这么穿,舒服嘛,我家嘉铖也这样,没事。”李丽琴将包放下,随即扫了一圈四周,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这是奕奕吧?那么久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又不是双胞胎,隔了几岁也能认错。
我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她:“阿姨好。”
我看到李丽琴的脸色僵了一下。
刘秀女士过来打圆场了:“什么阿姨,这是你舅妈。周洋洋,你不会忘了吧?”
她端了一杯水给李丽琴,然后笑了笑,“这是洋洋,奕奕在外面玩呢,一会儿就回来了。”
“害,洋洋和奕奕两姐妹一直都长那么像,你看我都分不清了。”李丽琴没喝水,放下了杯子,“刚刚没叫我不打紧,但是要记得叫嘉城哥哥呀,他毕竟也比你大。”
......
我瞥了一眼沈嘉城,他刚好看向了我,我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但是我失败了,于是我转头看向李丽琴,她翘着二郎腿的样子让我很不爽。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词:鸠占鹊巢。
这次刘秀女士倒是没再说我,反而是将李丽琴杯子里的水换成了茶,“一年都能换天地了,我刚刚也没认出嘉城呢。”
李丽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再吱声儿。
她将高高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去。
最终李丽琴没留下来吃午饭,倒是将沈嘉城留了下来。
我不怎么喜欢李丽琴。
后来的好几年后,我曾经问过刘秀女士当初沈嘉城怎么会成为我哥的原因。
刘秀女士说:“你奶奶跟他们家关系好,你舅妈就说让他儿子给我当干儿子,我不要,就找你奶奶说,你奶奶说我没个儿子的,认个儿子也好,就答应了。谁知道头几年有来有往,后面就没个信儿了,也不带嘉城过来,一晃就是好几年。”
我听明白了,刘秀女士也不怎么喜欢李丽琴。
所以咯,我不喜欢李丽琴也是情有可原。
中午的时候,周奕奕回来了。
她看了看沈嘉城跑到我身边扯了下我衣服:“这是,你哥?”
我翻了个白眼:“你哥。”
“不也是你哥。”说完周奕奕就走到沈嘉城跟前飞快地叫了声哥哥,然后转头问刘秀女士:“妈,中午吃啥呀?”
刘秀笑吟吟地看着沈嘉城:“嘉城,你想吃什么?”
“都行。”沈嘉城依然坐在沙发上。
他从进门就坐在沙发上,如果那不是我家的沙发,我真怀疑沙发上放了有胶水。
周奕奕一步两步挪到沈嘉城旁边,不过她到底是矮了人家几十厘米,我看到沈嘉城微微低了低头,周奕奕就伏在他耳边说话:“不行,我们家天天吃饭,都快吃腻了,刚好你来了,看吃些其他?”
“咳咳,周奕奕,我都听到了哈。”刘秀女士笑着看向沈嘉城,“你别听她的,你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嘉城也笑了起来:“真的都行的。”
周奕奕一听,马上不断给他使口型——饺子。
他突然转头看了看我。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个时候问我是什么意思?好像,他和周奕奕更熟一些吧。
“吃什么都行。”
周奕奕瞪我——你没听见我说啥?
我挑了挑眉——没听见。
沈嘉城收回目光,嗯了一声,随后说:“要不吃饺子吧?”
周奕奕笑开了花:“谢谢哥哥。”
大概是没被人叫那么多次哥哥,周奕奕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叫的他不好意思了,我好像看见沈嘉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也是,毕竟他是独生子。
我遇见沈嘉城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岁吧,记不清了。或许我更早之前早就见过他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从我有记忆起,我一直都是个很嚣张的人,与其说我是个好动的姑娘,我觉得我更像是生错了性别。
活泼好动的小霸王成了我小时候的代名词。而我,就是在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记住了他。
对,是记住。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记,竟记了他十多年。
十岁的沈嘉城是活泼开朗的,在我印象里,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学自行车。在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在骑老凤凰,像这么大的孩子学自行车要有很大的胆量。虽然我的两个堂姐当时也正在学,但我认为那是大一点的孩子才能做的事,于是我第一眼见到他在蹬两个轮子的小自行车时,我很惊讶。
我的两个堂姐虽然也在学自行车,但是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堂姐也是从四个轮子的自行车拆了一个轮慢慢学过来的。看着一下子就学会骑自行车的堂姐,我觉得,这一点也不难。
于是我央求父母拆了我四个轮子的小自行车,活生生将四轮车变成了三轮车。
当时那一条路是有坡度的,沈嘉城就在我坡底下,我自信地蹬了两圈,准备下坡的时候,两条大黑狗从我身后冲出来,我的两个堂姐吓得赶紧蹬着自行车离去,而我就在两条狗兄的追捕下慌了神——我被甩了出去,而我心爱的小自行车被甩在了池塘里。
我心痛,因为我的小自行车后箱有过年长辈给的十几个装了一毛钱的小红包。
我一度认为如果当时还有那些钱,我可能也是同龄人中的小富婆。直到我知道同龄人中人家压岁钱都是自己拿着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些几毛钱好像请不起人家吃几个冰激凌。
最后我也没有到达坡底,因为我摔在了坡顶。
我想,沈嘉城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因为他第二天就跑过来了,没有提起这件事,倒是以特别的方式与我正式认识了。
与其是说他是来找我堂姐的,不如说他是来玩那台式电脑的。
那个时候,家里有一台式电脑是算很有钱的了,我家没有电脑,有一台电视都被我和周奕奕看烧坏了。
于是我们对电脑上的各式小游戏都乐此不彼,小女生嘛,喜欢玩的游戏。不外乎化妆啊,做蛋糕之类的,在沈嘉城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还有双人小游戏,也不知道我能和一个人这么默契地升级打怪。后来我再也没有和男生玩过双人小游戏,仿佛我从来就不会玩一样。
在沈嘉城来之前,我正和堂姐坐在电脑前看着当时热播的动漫——《灌篮高手》。
虽然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那一集讲了什么,但是我却记住了那天在播放这部动漫的时候,沈嘉城从我背后吓我的那一幕。
我想,能在沈嘉城孩童时期看见他捉弄别人后露出狡黠的笑容,大概也没几个人吧,这样想来,那我也是很幸运的。因为长大后,我再也没看过他捉弄过别人,仿佛从某一年起,他从一个孩童过渡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转变太快,以至于后来见到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气息的沈嘉城,一瞬间竟让我错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