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拖着疲惫的身体,眼皮耷拉着,向着屋中走去。
灯还未熄,想来他二人可是早早就回来歇息了,抬起快要垂到地下的胳膊,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中仅有一人,身材魁梧,背对屋门坐在摆满药瓶的桌前,双手在脸上捣鼓着,嘴里时不时发出‘嘶唔’的声音,见有人进来,头也没回问了句:“回来了?”
筋疲力尽的白川解下避风衫,腿脚无力地蹭着地面,两三步倒在了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道:“嗯,大鼎呢,还没回来?”
“大鼎?没和你在一起吗?”周昊转过鼻青脸肿的脑袋,望着满身狼狈的白川,心中疑惑,以为白川离开道场去找韩鼎了,怎么只回来了一个,还这般模样。
白川的头埋进被子,眼看就要睡着,嘴里呻唤着撑起身体,艰难地坐在了床边,撑着双手向后倾斜,大头都快背到脊背上了:“没有,我去猎林了,这么晚他应该早就回来了吧。”
虽然沉迷阵法,可是除了一起打猎,其他时候,韩鼎每天是最早回来的一个,而且待白川周昊回来,桌上早早就摆好了饭菜,每每还未进门,就能听到里面传来韩鼎玩笑嘲讽的话语“太慢了,小伙甚不太行哦”,今天这样的异常,还是头一次。
联想到今天自己的遭遇,白川心想事情可能不妙,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饥肠辘辘的他,顾不上上香五脏庙,闪身下床捡起地上的避风衫,也不管上面挂冰又带水,披在身上叫周昊快快跟上。
“你这鼻青脸肿的又是咋了?”
“干仗了。”
“今儿个是咋了都,黄历没看么!”
周昊忍着满身的酸疼,撂下粘药的布条,随白川冲了出去。
白川紧走几步,又折返回去,吹灭烛灯,轻掩房门,实在是今天怪事频频,又毫无头绪,不想再有事端发生。
院中落下几缕月光,微风吹动地上的松针,二人轻手轻脚,在此起彼伏鼾声的掩护下,犹如鬼魅一般,避开巡夜的道童,溜出正院,朝后门走去。
白川轻拔门栓,周昊四下张望,来不及关门,便直奔后山而去。
大路依着山谷,虽然宽敞,可是有巴掌厚的积雪,这个时间走,十分危险。
除此,还有一条韩鼎踩出来的小路。
小路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杂草都不见了踪影,地面锃光瓦亮,在月色的映照下,如一条深色的带子,二人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韩鼎修习阵法的地方。
此地并非专门的道场,而是韩鼎自行开辟出来,四周的松树围起一片四五丈方圆的空地,靠近林边还坐落一间小屋。
驻足的二人寻找着韩鼎的身影。
“大鼎?”
“疯子,在哪儿呢?”
只是眼前的景象让二人有些傻眼,出声的瞬间,空地上以某一点为圆,里三层外三层的石阵,转动起来,石阵中央传来树枝扭动的声音,随之升起七八根粗壮弯曲的树枝,树枝末端竟捆着韩鼎缓缓升起。
见到韩鼎,二人心中安定了许多,只是此时韩鼎的状态,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树枝捆着韩鼎,屁股朝天头朝地,四肢被略细的枝干绑着在空中挥舞,样子十分滑稽,十分尴尬,若是盯着看久了,竟有百分的羞耻之感由心中升起。
二人相视一笑,这涉及到他们的学识盲区,如此动作也不便过深揣测。
“可算来了,看够了?赶紧救我!”韩鼎的声音从阵法中央传来,虚弱又急切。
周昊挽起袖子,避风衫内招出一把草刀,迈步就要向阵法中走起。
“慢着!”
“慢着!”鼎、川二人同时开口。
白川更是上前一步,挡住了周昊:“如何救你?”
“找到红蓝二旗,拔掉,让阵法停下,我眼花分不清方向了!”
白川按照韩鼎说的,让周昊搬来两块石头摞起来,站在高处仔细看去,蓝红两面三角小旗随风飘荡。
瞅准目标,白川默念心法,使出驭流手,隔空拔掉这两面小旗,阵法果然停下,此时再看去,白川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你是真疯?还是真二?三面黄旗!我俩要是不来,你是不打算出来了,再怎么弄?”
一面小旗,拔掉就是,可是三面小旗,白川不敢轻举妄动,开口问道。
“小红,两个最大的、一个最小的石头,推倒就好,大祥你跟着依次拔旗,最后过来拔掉我这儿的就好了。”阵法停下,韩鼎晃了晃脑袋,挣扎着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石块稍微有点大,白川搭手周昊,二人才将石块推倒。
周昊嘴里骂骂咧咧:“我是真服了你了,你没事插这么多旗干嘛,早知道不借给你了,我这膀子力气使不完?真想给你一锤!”
待最后一面插在捆着韩鼎树枝上的黄旗被拔掉时,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二人上前伸手要去接韩鼎,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嗵”的一声,韩鼎粘在了泥里。
“落地姿势不错,甲等第一!”白川没好气地打趣道。
二人从地上抠起韩鼎,搀扶着走去小屋。
被架起来的韩鼎挣脱出一只手,伸向白川握着五只小旗的右手,一把将小旗抽了过来,收进了避风衫。
白川正要开口,神情迷离的韩鼎冲他一笑,又假寐过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恍恍惚惚的样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拿回来的小旗又没了,白川心里直撅人。
屋中燃起地炉,烧上热茶,三人围坐烤火,折腾一天的三人疲惫不堪,听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白川昏昏欲睡。
突然,手抱茶杯,脑袋歪斜,眯着双眼的韩鼎发出了“咯咯咯”瘆人的笑声:“我悟到了,悟到了,哇哈哈哈哈!”
这一声狞笑激得白川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气得他抢过杯子,往韩鼎嘴里猛灌茶水。
“别睡着了,回去吧!”白川叫醒周昊,拽起韩鼎,激灭炉中火焰,从屋角取了一口大环刀递给了周昊。
衣服早已烘干,明早还要听道,不敢耽误了时辰,三人出了房门,趁着月色踏上小路,东倒西歪,终于扭了回去。
回到住屋,韩鼎又来了精神,把那几面小旗倒腾来倒腾去,周昊归置好桌上的药瓶,拎起韩鼎,将他一把按到在床上,骂道:“给爷睡!”
也不知现在是何时,白川一头栽倒在被子里,管他谁爱咋折腾咋折腾,三息不到,鼾声响起。
一夜无话。
清早并未听到钟声,以为时辰还早,白川下床看了眼窗外,没见动静,倒下又睡。
要说这回笼觉就是好,睡醒的白川伸了个懒腰,昨天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手挡着阳光坐了起来,此时外面已是人声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