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话一出口,余以为打了个冷战,随后脸腾地一下红了。
是呀,小花的问题直击要害。余以为关于铝热弹的所有意见都是建立在自己推理的基础上,而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比如燃烧残留物中发现了三氧化二铝,只能证明有铝元素参与了燃烧,而不能证明燃烧的就是铝热弹。如果是一块铝板,燃烧的产物也是三氧化二铝,而铝板根本不是武器,甚至在建材市场也是常见的。
余以为认为燃烧的是铝热弹,完全是出于不当联结。就是在曼妹寨出现了军人,而军人会使用武器,铝热弹是武器,铝热弹也是含铝的,所以燃烧的就是铝热弹。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军人在曼妹寨使用过铝热弹,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曾经有铝热弹击中过老蔫巴的卡车。
换句话说,余以为的意见根本就是空中楼阁、沙上泥塔,完全是主观臆断。所以余以为听到小花的问题瞬间就惊醒了,他为自己犯下如此大的错误感到羞愧。
其实余以为的错误在很多办案人员中是常见的。比如犯罪现场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而通过调查,发现一个有前科的人在案发时段路过现场,于是就判定该人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由此会导致冤假错案。余以为是律师,手上经办的也是别人的人生。如果律师判断错误,肯定会导致结果出现偏差,损害当事人的利益。
小花看着余以为,没有再说什么。
余以为红着脸,对小花说:“容我整理一下思路,稍后回复。”说着,赶紧逃回自己的房间。本来余以为志得意满要说服小花就此了结的,没想到小花一句话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可谓是逆天反转。
对律师来说,最大的资源就是委托人的信任。这份信任,可以建立在律师业务素质之上,也可以建立在律师人品素质之上。余以为张口闭口要钱,如果业务素质过硬也就罢了,客户也会容忍;但是现在,余以为的业务素质连自己也感到存在很大问题了,可以说,信任的基础已经完全消失了,余以为怎么好意思再面对自己的客户,面对小花?
前期所有的努力和辛苦全白费了。余以为扑倒在床上,懊悔自己太草率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余以为想逃离这里。他想到,把律师费退给翠花吧,一分不留,太丢人了。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余以为抹抹脸,起来开门。
进来的是翠花。手里拎着几听罐装啤酒,还有一些袋装熟食。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和小花哪儿也没去,就在屋里喝酒。还剩一些,你陪我喝吧。”翠花说。
“好啊。”余以为应道。
两个人一个坐床,一个坐椅子,把吃的喝的放在桌上,开始喝酒,吹牛。
一开始说的是一些开心的话题,聊着聊着就海阔天空了。
余以为说,翠花你老乡最不地道了。余以为曾经帮一个卡车司机讨回运费。结果,事后卡车司机一分钱律师费都不给,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没有律师帮忙,运费迟早也要给的。
翠花说,你好?你胆小如鼠,碰都不敢碰我一下。你怕啥?我又没让你娶我,你怕啥?
余以为说,我怕到时候你不给钱啊。
翠花说,人重要还是钱重要?
余以为说,钱!钱比人重要。
翠花说,滚!
余以为就真的在床上滚了两滚。
翠花就骂,真不要脸!
余以为起身,靠近翠花,猛地抱住了她。把翠花倒吓了一跳。
余以为在翠花耳边说:“这次,我可能要给你钱了。”
翠花怒了:“我又不是卖的!给啥钱?”
“不是不是,”余以为解释道,“这次业务,我办砸了。我得把律师费还给你。”
“还啥?你哪儿办砸了?”
“我想快点结束这笔业务,就跟小花说已经查到真相了。结果被小花问住了。我实在是没脸见她了。”
“就这?”翠花问。
“对,就这。”余以为说,“还不够吗?”
“我当什么事呢。你不就是着急了点吗?把话说早了点吗?多大个事啊。”
“这,还不算大事吗?”余以为奇道。
“你把这事给小花整明白了算你办件大事。”翠花说。
“可是,我现在跟小花没法交代呀。谁知道她今天咋这么明白呢?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
“小花一直都很明白,只是低调而已。”翠花说,“我把小花叫来,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小花来了。三个人继续喝酒。
小花说余律师你不能走,你走了谁帮我?
余以为说,这个活儿太丢手艺了,不好意思再干下去。
小花说余律师你说的不对,你是不是找到更肥的活儿就不管我们了?没关系,可以加钱。
余以为说不是这样的。
小花说既然不是,那余律师你就接着干。我相信你。
翠花跟着帮腔,说小花说的对。钱的事不用担心,我负责到底。实在没钱了,人就是你的了。
余以为说那哪行?你明明有钱,说没钱,把人贴过来怎么办?我还得拿钱养你。
翠花就笑着骂,德行。
小花就说,余律师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哪样的人?我看也不像好人。
三个人眼花耳热,晕乎乎的,直到日头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