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几声犬吠把苏红柄唤醒,他睡眼惺忪,从床上翻身下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向屋子里的西洋座钟,才三点半。
站起身,一个苍白的面孔浮现,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床前镜子里的自己,面如白玉、耳垂圆润,有点像观世音菩萨。见过苏红柄的人,都觉得他有些男生女相,长得比较温婉。
他妈的,睡前忘记用布把镜子盖上了。睡觉正对镜子,怪不得前半宿睡得不踏实。
“汪汪!”
狗还在叫。
他换好棉衣,走进院子。就见自家养的大黄狗狂躁不已,冲着东方天空不住的狂吠。
“虎子,别叫!”
苏红柄训斥了黄狗,蹲下抱着它,捋着它的背安抚起来。黄狗不叫了,但喉咙依然发出不安的“呜呜”声,眼睛紧紧盯着东方的天空。
忽然间,就见一道刺目的白光冲天而去,直指苍穹,把东边黑暗的天空照的亮如白昼。
苏红柄用手挡住光芒,眯着眼仔细的观看。半晌,白光消失于天际,大地又恢复了黑暗与寂静。
那道白光,应该是一个御气飞空的修真者。
玄天大陆灵气旺盛,修真者层出不穷,并不新鲜。苏红柄所在的木林村位于云龙山脚下,山上就有修真门派叫“谷神宗”。方才那道白光自云龙山脉而起,恐怕就是谷神宗的高手,在破晓之时飞升。
“好了好了,跟咱没关系。”
苏红柄回屋继续睡了。俄而天光大亮,苏红柄才自然转醒。
起床,看见父亲的弓箭、绳套已然不在,知道父亲已经出门进山打猎去了。炊烟渺渺,母亲也已经做好了早饭:豆粥就咸菜,还有蒸白薯、炸嘎吱盒。
苏红柄吃饱喝足,又往兜里揣了一个煮鸡蛋,这才和母亲说了声“走了”。走出院门,带着自己的包袱,直奔村头学堂而去。
木林村有一所学堂,教书的老师姓廖,是个上岁数的老先生,真名、年岁不详,村里人只称呼他为“廖老头”。
学堂里的学生从六七岁的小孩、到十四五的大孩子都有。廖老头按年龄分了大、中、小三个班,轮流教他们天文地理、文法算术,无所不包。然而只有一样不教,那便是修炼。
原因也很简单:本地的修真门派谷神宗,每年都会有一次海选,选有修炼资质的孩子进本门开的学院,年龄不限。有修炼资质的,都去谷神宗的学院进修了;剩下的,才在各地的学堂念书。
苏红柄今年都二十岁了,从来没参加过海选。他自己没有修炼的想法,父母也不勉强。而且,他天生聪慧,学东西很快,在学堂很得老师廖老头的喜爱。因此,自他十六岁开始,便留在廖老头的学堂当助教。
他每天的工作,大概是帮着老师订饭、收拾屋子,做一些杂务;监督学生学习,代廖老头解答些问题,偶尔还代一代课。
等再过几年,自己的学问更扎实了,可能去城里的大学堂当个讲师。攒点钱,买房结婚————苏红柄目前的理想,大概如此。
苏红柄来到学堂,进院子来到教室的门口。这教室门口总贴一对长联,写道:
飞天遁地无人管,安邦济世不值钱。
横批四个字:
平凡之道。
苏红柄先进教室,在炉上做一壶开水,又转到门后取出扫帚,把门前打扫干净。等把院落打扫一遍后,水也烧开了。从柜橱里找出茶叶,提前给廖老头泡好茶,这时学生们三三两两的都来了。
不多一会儿,教室里人声嘈杂。接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先生走了进来,带着一打讲义。他就是廖老头。
苏红柄和廖老头打了个招呼,自己坐到教室最后面,摊开本子做记录。
廖老头喝了口茶水,开始讲课。刚上几分钟,忽然有学生探头探脑的,往门口瞧。廖老头用粉笔敲着黑板,不悦道:
“看什么呢?门口有什么啊,这么好看?”
说着自己往门口一瞧,没成想真站着个人。那人穿一身朱红色长衫,头戴方巾,身后背着一个小书箱。面色黝黑,有两撇小黑胡,有点富态,是个小黑胖子。看样子,似乎也是个文人。
廖老头一看,放下手里粉笔,朝学生们一摆手,意思是今天就讲到这里了。学生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全当是放假,都回家玩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原来廖老头见来者背着书箱,也是书生模样,知道他是个游学的书生。
这游学书生,是到乡间串学堂混饭吃的。进到学堂里,向教书先生一鞠躬,大家都是读书人,互相客气客气,交谈一下增进学问。且不论学问如何,学堂的人需要管他一顿饭,给他点路费,只因天下读书人是一家,看在圣人面子上都要相互照应。
今天这小黑胖子在门口,笑呵呵的作揖。苏红柄也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把他请进学堂里屋,他沏茶倒水,摆好桌椅。
待廖老头和小黑胖子二人落座,苏红柄就在一边伺候。廖老头便问道:
“幸会幸会,不知先生大名?”
小黑胖子笑了笑,说道:
“鄙人姓赵,叫赵直。您就是这里教书的廖先生吧?”
“不错,正是在下。您找我有事?”
“哦,久仰久仰。这个……我有些饿了。咱们要不先吃饭吧。饭后再和您细说。”
廖老头一听,有些尴尬。这位赵先生还真直接,上来就要饭吃,连半句都不多聊。
“那好吧。红柄,去前村小店订一桌酒席。”
苏红柄点点头,转身去前村小店。廖老头借这个功夫,又问道:
“赵先生,您是哪里读书做学问?”
“我是从豫州出发,北上游学。近些日子,才来到这燕赵之地。”
“哦,听您口音听得出来。您做什么研究呢?”
“这个,我现在饿得有点心慌,一时说不清楚。咱们等吃完饭吧。”
廖老头没办法,脸上不由得尴尬一笑。好在苏红柄办事很麻利,不一会儿,拎着食盒回来了。
村头小店没有什么精致的菜肴,只是一只烧鸡、一碟炒得发老的木须肉、半只猪肘子切片、一碟老醋花生米、一碟拍黄瓜。打了一壶私酿的杂粮酒。肉菜都做的发黑,似乎酱油没少放。
赵直倒是毫不客气,风卷残云一样,把这几大盘子酒肉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之后,赵直很满意的坐着,面露欢喜之色。廖老头和苏红柄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发虚。廖老头先笑了笑,说道:
“赵先生,我吃差不多了。我看您也吃差不多了,咱们聊聊吧?”
“好啊,您说,聊什么?”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哦,嗨!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饿了。”
廖老头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生气。自己强忍怒意,又说道:
“您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咱们都是圣人门徒,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对,应该的,应该的。”
“……是啊。这个,我一直在村头教书,您呢,看得出是云游天下,学问一定是比我高的。”
“那倒也未必,您太谦虚了。”
“哈哈。总之您见多识广,这应该没错。嗯,我这些天也教这些孩子写写文章,都是小孩子瞎写的。不过有几篇,我觉得写的还不错。您能不能过过目,帮忙批改批改?”
“哦,这估计不行。”
赵老师和苏红柄一愣,小黑胖子赵直乐了,接着说道:
“我也不是谦虚。主要是啊,我不识字。”
说完,赵直站起身来,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朝二人深鞠一躬,道:
“多谢二位款待。”
说完,他随即迈大步出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