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三郎的两条腿都被人给敲断了, 大夫说好起来也不能再利落的走路了。
作为海老夫人最疼爱的孙辈,纵使海三郎已经娶妻生子,年纪老大不小了, 他还是痛的撕心裂肺, 哭嚎的嗓子都要哑了。
“老夫人,眼看要落雨了,是进去避一避,还是先回去?”
海老夫人站在三孙子的院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动。
海三郎被接骨时, 凄厉无助的惨叫声, 叫的她心头发颤, 心不住的往下沉。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逼迫感了?
她神经绷得紧紧的,拒绝了身边人的搀扶,一步步稳稳的往回走着。
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噤若寒蝉,生恐一个不小心, 便会被打发出去。听说被打发出去的人, 全都消失了。
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看着慈眉善目的,却从不敢有人在她跟前造次。
回到正堂,海大老爷正垂首站着等她。
海老夫人一眼都没有看向长子,径自坐下,接了伺候的人捧上的热茶, 抿了一小口, 这才开口让海大老爷坐下。
“母亲,家里的事,还请您拿个主意。”海大老爷先慢慢的说了家里近来发生的事。
什么事呢?
海家尚未分家,这个家不是指海老夫人这一房, 实际上是已故海老太爷那一辈。
他们是长房嫡支,海老太爷虽已过世多年,但海老夫人却活得好好的,她的几个妯娌也都还活着呢。
海家有规定,除了庶出的会被先分出去外,嫡出要等年长那一辈都不在了,才能行分家之事。
此举有利有弊,反正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海家自家人知自家事,旁人其实也并不多关心这个。
没分家就代表着人多,人多自然是非便多,何况小辈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越来越淡,矛盾也越来越多。
但海老夫人是前太子妃生母,在海家素有积威,又是长房掌家之人,所以她在海家的威望颇重。
便是在海氏族里,她也能做半个主。
只现如今因为年纪大了,有些事她便开始放权,对外说是为了培养下一代,实际是海家内部早就对她积怨颇深,不满已久。
从月初开始,海家就接连遭受重创,先是四房私产叫人给算计了个干净;三房五老爷被不知名人套麻袋暴打了一顿;二房爆出侵占良田逼死人命等罪状。
再有大房被告对皇室大不敬之罪,另有损毁御物等罪名。
再就是今日海三郎断腿之事了。
前面几桩罪名,基本属实,但那样的事,试问哪个世家大族中会没几件?
或多或少都会有,不独他们海氏一家。
所以这些罪状被曝出来之后,皇帝一直都未有明确表态,但有时候不表态,恰恰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是头顶上一直悬着把利剑,不知几时便会刺下来。
之前只说罪状,海家除了三房那位被打了的五老爷外,其他人并未受到直接伤害,但这一次,海三郎被人直接敲碎了膝盖骨,双腿再也不能恢复,海家人心里这才真是没了底。
谁都知道,这些年来,海三郎是除了先太子妃以外,最得海老夫人宠爱的孙辈,要月亮不能给星星的那种。
海三郎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欺男霸女。
这些事都叫海老夫人派人给扫平了,当然银钱是没少花。
海家其他人当然有不喜他的,但这种不喜在海老夫人长期的威慑镇压下,谁都不敢表露出来。
直到这次海三郎断腿,海家人早知他有今日,都不觉得如何难接受。
包括他的亲生父亲,海大老爷。
可能是海大老爷的冷情姿态刺痛了海老夫人的神经,她对海大老爷也更加冷淡起来。
只听她冷声道:“你回来可去看过三郎?”
海大老爷闻言一愣,海老夫人了然,嗤了一声,“行了,你说的我会让人去处理,你先下去吧。”
自己儿子的事漠不关心,其他房头的事倒是记得清楚。
海大老爷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依言退了下去。
他一出去,海老夫人便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拂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瓷声响起,海大老爷的脚步略微顿了顿,很快便脚步匆匆没了身影。
“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海老夫人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闭了闭眼睛。
心底不由冷漠的想,到底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没良心。
海老夫人与婆婆不和,海大老爷是长子嫡孙,一出生就被抱到了祖母身边教养,所以母子两人的关系可谓是生疏至极。见面只论“公事”,几乎不说其他。
守在外面的嬷嬷,很快进来让人收拾了地上残局,又亲手捧了一盏热茶奉上。
“老夫人息怒,家里这么多事,大爷是忙了点。”嬷嬷不敢火上浇油,只敢这么不疼不痒的劝着。
海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没再就海大老爷说什么,反正他也不是今时今日才这般的,她早没心思同他置气了。
她接过热茶,轻抿了一小口,茶很烫,她却就喜欢这股子热气,这小小的烫口之感,让她能格外清醒。
“让人去给那边传个信,看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吩咐道。
“另外,再问问平阳侯府那边是怎么回事?这些年金山银海养的全是废物不成?”
海老夫人声音淡淡,但那嬷嬷却听得胆战心惊,连忙应是。
人都退下去了,终于清静了,海老夫人靠在榻上出了会神,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东鹿书院的竹园里,钱道羽正在待客,棋盘还未摆上,小童不大的人儿,却提着两个火炉送过来。
他动作娴熟的烧水沏茶,不大工夫,满屋子便茶香四溢。
“这个教的好。”坐在钱道羽对面的老者对着小童赞了一声。
又端起茶来,先闻了闻茶香,这才入口品尝,再赞:“好茶!”
小童不过才七八岁年纪,连着被夸两回,小脸便有些红,羞道:“先生过奖了。”
钱道羽微微笑着,示意小童先下去,这才同那老者说起正事。
“近来发生的事,你怎么看?”那老者放下茶杯主动问他。
钱道羽含笑,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不过是试探罢了。”
老者叹气:“就怕咱们被试探不起啊。”
“所以当年才要多备几步棋。”钱道羽淡淡的道。
老者又问;“你是说平阳侯府?那棋先前不是废了吗?”
钱道羽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放心,还能用。”
老者闻言不由抚须:“那就好。”
“说来,平阳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两次行动都失败了?”老者有些好奇。
上次两人下的棋还未分出胜负,钱道羽正在摆棋盘的手顿了顿,“还未有准信传来。不过,不要紧,暗的不成,就换明的。”
老者不知他这是不是另有对策,只点了点他,道:“你啊,这是还没释怀呢!”
钱道羽笑了:“用谁不是用,你不也觉得平阳侯府更适合吗?”
老者叫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这事确实是他们当年一起定下的,见钱道羽并未一味感情用事,他也松了口气。
十九年了,他们足足等了十九年!一眨眼就快二十年了,再等下去,他们这些人都要入土了。
“还是要小心行事。”
老者谨慎的又道:“海家那里……暂且先委屈他们一下,待事成之后……再作补偿不迟。”
钱道羽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知道了,我会派人安排。”
老者面上终于露出深刻的笑意,与钱道羽专心对弈起来。
等到老者离开,钱道羽看了会儿棋盘,好半天才慢慢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起,放入棋奁里。
这时小童又进来禀报,说是那边来人了。那边是哪边,显然两人都知晓。
进来的是个婆子打扮的女人,将来意说了,却并未立即离去,只束手站在一侧等着。
“知道了。”
钱道羽应下,起身走至书案前,提笔不知写了什么,待墨干将纸折好,塞入信封中,以蜡封口后方才递给那婆子,她这才默然离去。
“书院那里,过去告假几日,就说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见人走远,他又吩咐小童道。
“是,先生。”
人都走了,竹园内复又宁静下来,就像是没人来过一般。
清音从幻镜里看到这两处动静,不由摸了摸下巴,胡乱琢磨起来。
说来,这几人年纪都不算轻了,平均有六七十岁,也正因为几人年纪不轻,所以她查起他们那一辈的事来,并不算详尽。
对于他们为何要害平阳侯府,仍多有疑惑。
本来她还以为是不是因为平阳侯府的地位和身份碍了谁的眼,才招致杀身之祸的。但平阳侯府又确实同先太子那帮子人扯不上什么干系,所以她便只能从旧怨上入手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旧怨,会让对方想要害死他们一家满门呢?
她不是没想过亲自过去查问,但现在有皇子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不准备现在就动手,还想多看会子戏,顺便再推上一把。蜀王处事没得说,甚合人意,那就让利剑再空悬几日吧。
当然,她这边也不能停。
清音查到了这里,蜀王那边动作也不慢,同样查到了这儿。
“王爷,有消息了!”
蜀王最近消瘦了许多,身上的肥肉都不见了,消瘦下来的脸庞甚至露出了几分年轻时的俊逸风采。
当然,如果黑眼圈没那么严重的话,会更像年轻时候。
“找到了?快说!”蜀王急切的问来人。
他不能不急切,最近他不管是睡觉还是清醒时,满脑子都是“要杀掉真正的太子遗孤”,这个念头折磨得他几欲抓狂。
他有预感,如果这件事一直没完,那他就会一直被这么折磨不休下去,蜀王没那自虐的爱好,所以他就只能奋力去完成执念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