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金吾不禁夜仿佛是真的,眼前的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他甚至能感受到疼。
手腕要被捏断了。
沈执清蹙眉,“嵇宴,你抓疼我了。”
按照以往,嵇宴会冷着一张脸将他的手甩开,可这次他却只是松了松手下的力道,握着他的手走进他,冲着他唤了一声,“沈执清。”
声音轻而缓,是他从未听过的暖人音色。沈执清心底一颤,连手要挣脱出来都忘记了。
半晌,他方才应了一声,想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嵇宴垂落的眸光里,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光影里,沈执清一身素衣白裳,清极艳极。
人像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京都城燃灯万盏,灯火通明。
沈执清等了半天,愣是没等到对方的下文。
只是嵇宴垂落下来的一双眸子,被光亮映照的乌沉沉的。
身后繁华做衬,沈执清觉得嵇宴见到他,心里最有可能想的是在想怎么宰了他。
沈执清盯着自己依旧没有被放开的手,挣了挣。
身后传出来嘈杂的声音,真实的让沈执清突然抬头去看。
只见刚刚从他身前擦身而过的马车撞倒了街侧的玉石摊子,摊子上的玉石哗啦啦的洒了一地。
石子咕噜咕噜的滚到沈执清的脚边,被头顶的烟火映照着,泛着璀璨光色。
沈执清弯下腰将玉石捡起,就听见不远处店铺老板大叫了一声,紧接着驾马车的车夫跳下车来,冲着老板作揖,“我们家大人赶着去参加春日宴,马受了惊,对不住对不住。”
车夫的话音刚落,一人慌慌张张的扒了车窗探出头来,“阿福,别说了快找找东西,要来不及了。”
车夫赶忙应了一声。
立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东西沈执清,看着坐在车里的人眸色渐沉,“宴霖。”
竟然是他。
他知道这是记忆里的哪一天了。
春日宴,是他进士及第日。
南梁帝为庆贺得了贤才良将,特意在宫外举办春日宴,与民同乐。当日春日宴上,宴霖姗姗来迟,与南梁帝回答的原因便是在街上马匹受惊。
后来,宴霖在宴席上赠了一块琉璃晶石,南梁帝这才放过他。
可谁知,春日宴后第二日,君后便察觉那琉璃晶石有假。
宴霖之后为什么会被惩戒,一切的导火索就在今日。
他为什么会梦见这个?
这一幕,压根就不存在于他的记忆当中。
就算存在于记忆当中,嵇宴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这梦来的倒是有些神奇,似真似假,倒是让他有些分辨不清了。
站在他身侧的嵇宴先动了,“过去看看。”
那没被人松开的手就被嵇宴拉起,动作熟捻的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
沈执清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带着他朝着人堆里挤。
沈执清:“欸,嵇宴……”
挤就挤了,非要扯着他手做什么?
沈执清又挣了挣,反而被人握的更紧。
沈执清:“?”
他们两个人有这么熟吗?这是生怕他跑了不成?
沈执清视线从两个人交握的双手,落在了嵇宴的身上。
梦中周围流动的人影似是成了静态,身前衣襟飘飞,色呈淡金,光色鲜明如流光,璀璨亮眼。
他走在前面,玄色衣衫之下是窄薄紧致的腰线,珠玉垂落,落在耳畔是脆声不绝。
与上次似乎不太一样,这一次沈执清能感受那从手掌上传递而来的温度,似是真实存在,而那人没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沈执清的手指颤抖的微曲,在嵇宴看过来的同时,他移开视线,敛藏了所有的情绪。
“嵇宴,别再上前了。”
虽然这梦奇怪,但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们。
嵇宴又何尝不知,他寻了长街两侧的店铺,拉着人站在了廊下。
从他们这个角度能似是刚好能看见中间的情况,而人僻静也不拥挤。
沈执清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就看见嵇宴抬手给他指了指,“看那里。”
沈执清探头朝着人群中央看去。
只见这么一会,似是有人寻到了宴霖翻出马车的礼盒给人送了上去。
宴霖下了马车同人道谢,还赏了一些银子给对方。
沈执清盯着宴霖手里的盒子喃喃出声,“进宫之前盒子竟然被别的人碰过,难不成是被掉包了?”
嵇宴掀开面前檐下垂下的帘子,走上前,“没有掉包。”
“怎么可能?”沈执清蹙眉,偏过头看他,“若是没被掉包,宴霖拿着真的盒子进宫献礼,雍玦为何会说东西是假的?”
嵇宴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嵇宴这是猜到了,这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
还敢笑他!
沈执清将可能在脑子里推演了一遍,还是没想通。
沈执清有些生气的倾身上前,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立在廊下的嵇宴没注意,因为他视线此时看着前方,所落之处是从一旁巷子里走出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那时沈执清刚刚二十一岁,进士及第,正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那是他记忆当中熟悉的沈执清,肆意张扬,而许多年后的这人却敛去了一切锋芒,如珠玉雪藏。
这一刻,嵇宴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给揪住。
他在心里叫了一遍沈执清的名字。
嵇宴将掌心的手握的更紧,他别开眼,转身离开。
这个人,他不能让沈执清看见。不仅不能看见这个人,也不能让沈执清看见过去真实存在的那个他。
沈执清刚探了头出去,连对方的表情都没看到,对方却拉着他朝一旁走。
冷不丁的,沈执清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的向前栽去,“欸,嵇宴你别……”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双手就及时的扶住了他的腰,将他扯进怀里。
鼻尖冷香氤氲如冷霜,免于倒地的沈执清扶着对方肩膀长舒了一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舒完,沈执清突然意识到现在揽着他腰的不是别人,是嵇宴。
那个活阎王!
没吐出完的气,就梗在喉间,让沈执清有点难受。
不得不说今日的嵇宴与记忆当中的不同,让他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分寸。
他定了定神从对方的怀中退出,面色稍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嵇宴:“沈执清。”
落在身上的视线打量中似乎是多了点别的什么,沈执清顺着视线看了上去,就看见那双记忆当中冷静自持的眸光,此时却如浓墨一般的深黑。
沈执清被视线烫了一下,“恩?”
嵇宴朝着人走进,“你非要同我这般生分吗?”
沈执清笑了,“我同摄政王何时熟过?”
这句话沈执清到没说谎话。
他与嵇宴唯一有过交集的就是小时候,可……这都多少年了?
就算是后来两个人天天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也从未不生分过。
这怎么搞得跟两个人见过,纠缠过,甚至好过似的?
嵇宴抿唇。
廊下一时间冷场了。
沈执清啊沈执清。
好不容易又梦见人一次,怎么又跟人吵起来了,这要是回头人被气着了再也不见他了怎么办?
沈执清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软了声色,“今日,多谢摄政王提点。”
他目光将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长街对面的牌坊上,讨好似的出了声,“喏,我知道那家五方糕不错,我请你吃如何?”
嵇宴神色微动,“你请我吃五方糕?”
沈执清:“我买给你。”
“沈执清。”
嵇宴看着沈执清转过身,快步走上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沈执清疑惑不解的回头,却是正对上对方染了一抹猩红与执着的眸子来。
像是……他欺负了他似的。
沈执清微微一愣,就听见嵇宴哑着嗓子执着出声,“沈执清,你只能给我一个人买,没有别人,只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