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洲气候湿热,春短夏长,这几日天天晴阳,更是热得水暖村像蒸笼一样。
关键是农历日子过得并不快,沈绰都以为快到盛夏了,其实还在春末夏初,心里惶惶。就很想喝冰的酸的饮料,或者冰镇过的水果一类。
但这几天樱桃已经谢了,桃子呢也没红。他想吃的,都没有。
沈绰摇摇手中凉扇,悠闲进了屋子,把另一只手里的花插进瓶中,看了眼空落落的桌面。便知道北狗已经下田干活去了。这几天是插秧的最后良时,他们家育苗比较晚,差不多是水暖村最后几家栽秧的了,所以沈绰心里也有些急,如果今年收成不好,吃啥呀?
北狗倒是让他放心,大清早天不亮就出门了,也是赶着去捯饬农田。
沈绰看了眼日头,觉得现在外面比较热,那家伙顶着太阳晒也挺辛苦的,便想着给他送点茶水解渴。
沈绰又跑去摸他那个帆布包,期盼还能在里面摸出点惊喜来。毕竟这布袋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什么都可能有,是他和曾经的世界唯一的联系。
掏了半天,他的手链接到家里的冰箱门,一股冷气系上指尖。
沈绰顿时喜出望外,他有屯粮的习惯,所以冰箱里总是塞得满满当当。
他费力半天,总算掏空了上层冰箱,布袋的拉链也骤然合上,表示他今天的辅助已经用完了。
沈绰清点了下东西,大部分是零食,饮料,有些是超市买的水果,都还很新鲜呢。他还记得那个周末他是打算疯狂炫一顿的,结果临时接到屑老板的加班出差通知,只能放弃周末的狂欢,然后掉进海里面,穿到一本小说里写的山卡拉去了。
他至今还觉得很离谱,但远离那些社交,莫名又觉得放松。
反正在这本书里,他只是个炮灰,又不用走多少惊心动魄的剧情。只要主角攻不对他憎恨到起杀心,他能在这小山村里苟一辈子,哦不对,是提前养老。
哎,只是他一想到这么利用压榨主角攻的劳动力,心里有些愧疚,主要是原主太娇气了,什么重活儿累活儿都做不了,他连背篓都是小小号的,每天做做饭已经是勤快的极限了。
沈绰越发觉得北狗傻里傻气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反驳都没有,哪有一点主角的样子?搞不好跟着他混成炮灰呢。
他抱着一些柠檬,还有蜂蜜什么的去了厨房,准备做两杯果汁茶喝。
杯底放入一点果汁粉,倒入凉茶,上下摇晃混匀后,沈绰又去花圃里摘了几片新鲜的薄荷叶点缀。
盖上杯盖,收好吸管,他装进篮子里,又拆了一包小饼干装在小碗里,准备给田里的北狗送去。
往日这些都是柚柚跑路的事,现在继子去上学堂了,他在家闲着也没事做,还不如去田边观望一下,说不定又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
袒露的水田里,一行行一列列青秧排列整齐,随风摇曳,进行光合作用。
浑浊的泥水里老泥鳅钻来钻去,被人突然掀了老窝,在秧苗附近各种游荡。
男人扎着麻布腰带,腰下双脚深深陷在泥淖中,腰上裸背已被晒出一层小麦色,汗滴粒粒,滑落不断。左手稳稳地捞着一把秧苗,右手熟练地栽苗,不多时,半亩的水田被他一个人麻利地铺满了。
路过的乡亲跟他打起了招呼:“欸,北狗兄弟,能干啊,这么快就栽了一半了哈。”
萧定北低着头,简单嗯了一声,也不跟人多客套。
“害。”那乡民也是见惯了,知道他是这副脾性,不再多嚷嚷,而是站在上一层的田埂上,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甩着草帽扇风,一边观察他水田里的秧子长势,估摸着产量。
村里人都这副德性,靠天吃饭,总喜欢比对别人家的田地和自家的,若是对方收成一般,倒也就得意自家人厉害,若是自家收成不好,免不得嫉妒别家的了。
乡民在树下纳凉,看着北狗干活儿,心说这汉子做事踏实,力气又大,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都不在话下,穷是穷点,但养活一家子哪是问题?可惜娶了个败家的……
他还没揶揄完,忽然眯起眼,望向水田前方的草地上,隐约走来一个人。
乡民伸长了脖子,往那方草木投去八卦的目光,但见一道素净的身影,顶着一朵翠绿的荷叶,款款而来。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北狗兄弟,你看谁来啦!”
乡民认出沈绰的面貌,大吃一惊。
萧定北懒得搭理他,以为是要跟自己闲扯哪个莫名其妙的过路人,继续埋头插秧。
那乡民急得直拍大腿,非要他看过去,声调一下拔高了:“哎呀,你个闷葫芦哦,你媳妇儿给你送茶来了,你都不瞧一眼哇?当心他走错小路嘞!”
“嗯?”
萧定北一听是沈绰,连忙放下手中的农活,期待地抬头望去,看见沈绰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打着荷叶,欢快地哼着他听不懂的曲调,从田埂尽头悠悠而来。
那人身材娇俏,步伐轻快,青绿色的衫摆如绿波荡漾,一身打扮,素朴又明净,不施粉黛仍显可爱,蹦蹦哒哒的样子就像个幼稚的大闺女出门似的。
男人的眸光蓦地凝住了,毒辣的阳光晒着,也不怕。刚刚还有些心烦气躁,看见沈绰的到来,一下如清风拂面。
“呀,都插了这么多秧苗了呀。”沈绰惊呆了。
萧定北大声喊他:“你来做什么?”
沈绰扔掉荷叶,笑嘻嘻招手道:“我怕你口渴了,给你带果茶来啦。”
男人有些感动,但是又想他平日禁不住晒,大热天的跑出来,怪心疼的,吆喝道:“下次别送了。”
“啊,为什么呀?”沈绰站在田埂上,似乎觉得水田的水不是很深,想脱掉鞋袜,下田给他送过去。
“前面有个水塘……”男人解释道。
沈绰点头道:“我知道呀,我就是那里摘的荷叶呢。但是那水也不好喝呀,而且插了这么久的秧,你肯定也会饿呀,我还给你带了点心。”
说着,他准备下田。
陷在田中央的北狗,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朝他奔去,暴躁吼道:“不准下来!”
“唔?”沈绰被他吼得愣住了,没敢动作。
萧定北皱着眉,拖着一小腿的稀泥上了田坎,在一边绿草木上蹭了蹭,才稍稍干净地走到沈绰身边,低眉道:“田里全是泥巴,你下去走一遭,这一身还想不想要了?”
“哦。”沈绰恹恹低了头,他其实是想下去玩一会儿,送篮子都是借口。
“诺,快喝吧,酸甜味的。”
他歪着脑袋仰视对方,笑意甜甜地奉上点心茶水。
虽然没听懂他又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北狗倒也晓得珍重他的好意。
男人撩起汗衫,粗暴擦了一把腹肌上的汗水,不远不近地挨着他一起坐在田坎上,在绿荫下乘凉,一边接过篮子,吃喝起来。
丈夫的一个侧影都将他挡完了。借着充足的光线,沈绰突然清晰地望见北狗赤诚的宽背上有许多突兀的旧疤痕,腹部也有类似刀伤愈合的痕迹,看起来令人有些惊心,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测对方是个啥阎王道上混的狠人。
沈绰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趁对方没有反应,假装波澜不惊。却又瞥见上方田坎上还有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俩。
咦,那里怎么藏了一个人?
乡亲看了会儿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尴尬地挠挠头,酸酸地说:“嘶,北狗兄弟,好福气哈,家里那位亲自来给你送加餐……欸,嗯,那个我田里还有活,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哈。”
沈绰皱了皱眉,小气道:“切。躲在那边鬼鬼祟祟偷看,被发现了就瞎套近乎,没礼貌。”
“咳……”男人噎住了,咳了一声。
沈绰关心道:“哇,你吃那么急干嘛?我又没有跟你抢。”
“……唔,好吃。夫郎做的,好吃。”
极为生涩的表白,带着一丝欣喜的偷瞥,让沈绰愣了神。
这莽子,哪来这么憨的熊样?
他抿了抿唇,哼道:“废话。我做的,你敢说不好吃吗?”
“……”男人吃光了最后一块小饼干,咕噜咕噜喝光了乳酸菌味的果汁,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吗?”沈绰笑问。
萧定北收拾篮子里的残渣,点头道:“能保命就行。”
“噗,意思就是还差点嘛?”沈绰心想他下田干活费体力,胃口大也是应该的。
“嗯,下次还是不要送了,天气热了,蛇虫都出来了。”
男人再次好心提醒道。
沈绰却一直看着他肩肘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健美的身材上全是晒过的痕迹,来的路上,他算是领教过太阳的毒辣,摘了荷叶才勉强一挡,无法想象对方一直做活到现在,又是多么辛劳。
他眨了眨眼,掏出袖中的手绢,替人擦汗,讨巧道:“可是,夫君也很辛苦啊,要干这么多活儿……”
萧定北走神的目光忽然一凝,被他这句动听的好话哄得心花怒放,甜蜜流心,一时捏紧了脚边跟着赶路的小狗的爪子,惊得它叫唤着跑开了。
“欸,阿黄。”沈绰纳闷,才夸他两句,这人怎么就欺负小狗啊?
他抬头质问,忽见北狗黑眸晶亮,神态如痴地盯着他,莫名的含情脉脉,就差一个傻笑秒变痴汉了。
沈绰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夸夸的甜头给过了,傻小子,感动成这样……啧。
“我是男人,养你养家是应该的。”
他忽然迟钝地书接上回。
沈绰差点没反应过来,诺诺点头:“那,那我夫君也太厉害了,我都……”
“沈绰。”男人禁不住打断他,闭了闭眼,“没事就回去了吧。”
他耳朵又开始红了。
听着这些话,内心就忍不住情绪起伏。分明他也不是这样虚荣的人,但唯独听沈绰这么乖巧地哄他夸他,整个人就跟喝了迷魂汤一样,忍不住想东想西,很想找根绳子把人捆在背上,寸步不离,但面上却一副不能操之过急的冷静姿态。
想来也是沈绰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了。
“好吧。”误以为是惹对方不耐了,沈绰切了一声,提起篮子准备返家。
萧定北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心里自责:怎么又凶到他了?明明他好乖的。
“哇噻!哇噻!”
正失落之际,前方忽然传来沈绰欣喜若狂的大喊大叫。
北狗蹭的一下站起来,匆匆跑上前询问:“怎么了?”
沈绰突然兴奋地转过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问道:“谁干的?谁干的?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说罢,他引着北狗往前探看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