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绰检查了一下帆布包,发现拉链坏了,只够拉开一点缝隙,让他伸只手进去。
摸了两下,摸到几包索索作响的包装纸。取出来一看,是一些种子。
沈绰愣了一下,紧紧捏着手里那几包花种,菜种,回想当初他受不了上司老是对他动坏心眼,准备辞职回老家搞自媒体养活自己,特意买来置办他那个农家小院的,结果公司人事那边迟迟不肯放他走,直到出差坠海那天,他都忘了自己还买过这些玩意儿。
现在算是派上了大用场。他掂了掂种子的分量,还挺多,正好开春了,可以在自己院子种些花苗,菜园里洒下蔬菜种子,一下解决了审美和饱腹两种需求,实在方便。
沈绰欣喜归欣喜,但对这个包里的东西仍然好奇,又摸索了一番,这次抽出一方淡蓝色格子桌布,毛绒绒抱枕,便当盒子,装着杂七杂八的彩色小篮子,里面又有洗洁精,调料包和一些彩色糖果。
他扶额回忆了下,大抵是某次和朋友去公园野餐完剩下的。
但好像现在没什么用。
沈绰把这些东西搁到一边,准备一次性取完包里的东西,低眉一看,却发现拉链不知何时被拉上,再也打不开了。
他轻轻皱眉,猜想可能是今日份穿书辅助技能已用完,没有补助了。但看看旁边已经有不少东西可以够他用一段时间了,也不急于一时全部拿完。
……
打扫完竹屋,沈绰倚着大门喘了口气,有些乏累。
但看着一室整洁明亮,又觉得很值。
他是一个极爱干净,热爱做家务的人,经济独立后坚持不合租,就是怕招惹那种懒惰的人。
但现在入书随穷,他也没得挑,只能一步一步来改造。
休息了一会儿,沈绰又去卧室检查一番,发现角落还堆着几件脏衣服,由于冬天河水结冰,浣衣困难,普通百姓家大多数都是堆到开春,再一口气洗干净。
沈绰又去找了大篮子回来,将衣服一件件理好放进去,令他意外的是,这些衣服都不是很厚,条件艰苦,大多是破洞补丁,别扭的补丁。
他一下想到了什么,这衣服补的歪歪斜斜,多半是那家伙用不来绣花针,粗手缝的。
想象那莽汉在灯下捉线缝衣的样子,莫名有些滑稽,沈绰忍不住笑出声。
……
难得的阳光明媚,这是开春以来,最暖和的一次,但潺潺的河水仍是冻人刺骨。
沈绰带了些家里的干皂角,在手心碾成了粉末,洒在泡好的衣服上,用棍子捶打了两下,顷刻起了泡沫。
捣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太费劲了,直接上手揉搓比较快。
挽了挽袖子,沈绰抓住一件衫衣就是猛磋,结果一声“刺啦——”,薄薄的灰衣当即撕了条大口子。
“啊……”沈绰目瞪口呆,猝不及防把人家衣服给洗烂了,这也太离谱了。
他心累扶额,要是让那个男人知道了,肯定又以为自己故意为之,找他们难处。
想转个正,咋就这么难?
临近晌午。
父子二人从山上捕猎回来,刚到院门外,就闻到风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那种浣清了的衣物,被晒过之后的自然清香,很舒服。
萧定北一手提着野兔,一手推开柴门,让柚柚先进去,再将扛着的工具往墙角一放。
抬头却见院子里搭着的竹竿上晾了不少过冬的衣物,都被清洗得很干净,在春风里微微舞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记不清临走时有洗过这么多衣服。
正愣神,去屋里找水喝的柚柚突然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拉着他的手往正门里走。
边说:“阿爹,阿爹,我们是不是走错家了?”
萧定北皱眉跟着他去,不解他糊里糊涂说些什么傻话。
才一进门,家里翻天覆地的布局变化,让他顿时瞪大双眼,同感陌生。
淡蓝色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破旧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株春野里新摘的小花,五彩缤纷,点缀在整洁的屋子里,显得精致养眼。
萧定北凝视那些野花,走上前,鬼使神差地俯身一嗅,淡淡的芬芳,萦绕鼻尖,是一种家的温馨感。
才外出半天,家里却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父子俩都惊呆了,像外来的流浪汉一样,小心翼翼东窥西看,百思不解。
柚柚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书里的田螺姑娘,帮我们打扫了屋子……”
萧定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转而看向沈绰的房间,安安静静。当他慢慢走近,捞开门帘的那一刻,一阵轻浅的呼吸声传来。
晾完衣服有些疲累的沈绰,趴在窗边的梳妆台上,浅浅睡着了,毫无察觉。
萧定北轻轻俯身平视着他,忽而眯上了眼睛,腰侧的手犹豫地动了两下。
小夫郎本就生得英气清俏,貌若天仙,打起盹儿来,再无平日的一丝戾气,娴静柔美的睡颜,在春光中显得通透精美,像……烫在他心口的玉,惹人生爱。
男人怔怔望了他半晌,脑海里浮现起当年流浪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饥寒交迫,口渴难忍,不小心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本是不抱什么希望,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实在排外,之前遇到的人发现他是逃难的,根本不理会,就把门关死了。
直到……最后的那户人家,出来一个老者,见他穷困潦倒,好心唤他家孩子送水送饭来。
萧定北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黄昏,沈绰轻轻将篮子递给他的时候,偷瞄的那个神态,有多可爱,灵动,被逮住了就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不用谢’便垂头跑开了,看起来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哪知后来日久见人心,目睹他变成那般嫌贫爱富的下作模样。
想想最初的心动,真是好遗憾。
但是此刻,趴在光里睡意绵绵的沈绰,看起来软软的,乖乖的,不闹的时候,养眼又令人安心,又勾起他心底的一丝念想。
看了好一会儿,柚柚突然从门外探了颗头:“阿爹……”
一声轻唤,将沈绰唤醒了,秀气的眉眼渐渐睁开来,男人英武的面孔一下映入眼帘,惊得他一下手足无措,娇憨一笑:“你,你们回来啦,我不小心睡过头了,饭还没做呢,你们先等等,我马上去……”
父子二人诧愕望着他,误以为听错了。沈绰十指不沾阳春水,怕不是想去烧了厨房?
察觉他今日的再次反常,萧定北忽然心里有了数,顿时将人拉了回来,递了个眼色示意柚柚出去。
沈绰不明所以,偏头回来:“怎么了?”
萧定北冷淡问:“你今天……回家了?”
他心想应该又是老套路了,每次沈绰回老家就是诉苦,但是并不奏效,被村长教训了几句又会回来老实安分几天,再逐渐暴躁,如此周而复始。他习惯了这种闹法,只是这次比较新颖罢了。
然而——
“回家?”沈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说自己的娘家,觉得莫名其妙,老实摇头,“没有哇。我一上午都在打扫家里,还有洗衣服,插花,整理院子……”
语气渐渐有些自豪,沈绰很有成就感地向他禀告自己有多厉害,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快乐,亮晶晶的。
如此真诚。
萧定北再次费解,又想他撒谎成性,懒得再去深究,沉闷地点头:“嗯,没必要。”
“啊?”沈绰笑脸一下垮掉,眼看着对方说完这句话,冷漠出门,去了厨房,心里有些失落。
什么叫没必要?
原主恶毒暴力,斤斤计较,他心烦讨厌。
自己懂事贤惠,卖乖讨巧,他还这么冷漠疏远,也太难将就了吧。
沈绰气哄哄地叉腰,眼尾有一丝委屈的绯红。
泪意越来越明显,他烦躁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手帕擦眼泪。
无力吐槽原主这娇气的泪失禁bug。不知道得还以为他多小气呢。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在门框后犹豫徘徊。
沈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沙哑喊了一声:“谁?”
心里却误会了,有些埋怨,还回来干嘛?臭家伙。
结果是继子局促地绞着手,睁着大大的眼睛,关心地望着他。
“小,小爹爹,是我。”
沈绰一愣,随即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招手笑道:“是柚柚呀,来,快过来。”
柚柚眨了眨眼睛,冲上去,又急刹住脚,观望着他,小小的眉头一皱:“小爹爹,你怎么哭了?”
沈绰尴尬笑了两声:“没,睡久了,眼睛睡红了而已。”
柚柚半信半疑,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用绿叶裹着的硬物,小心递给他。
“小爹爹,这是我和阿爹去山上岩洞里捡到的漂亮石头,很好看,送,送给你。”
沈绰有些暖心,以为是小孩子在山上玩儿,随便捡的什么碎石子儿当成礼物送给他。
“哦,谢谢柚柚。”他笑着接过手,打开一看,惊呆了眼,“这,这是水晶啊!”
柚柚眨了眨眼:“水晶是什么?小爹爹不喜欢吗?”
他平日看沈绰穿金带银,似乎确实不喜欢这么素气的东西,有些失望这样的反应,原本是想感谢他背自己去看病的。
沈绰摇头,有些兴奋地拍住继子的双肩:“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心想:哈哈,发财了。
柚柚听他这么说,又开心一笑。
沈绰挺感动他不记仇光记恩的性子,想起刚刚的糖果,毫不犹豫抓了一大把,塞进柚柚的破口袋里,笑道:“柚柚,这些糖你拿去吃吧。吃完了,再来找我要。”
“哇,是糖……还是彩色的糖!”
柚柚没见过世面,但知道沈绰家有钱,有稀罕东西并不意外,看见花花绿绿的糖纸,人都激动傻了。
这还不得够他炫哭整整一个村的孩子们?
沈绰点点头:“嗯,我给你剥开。”
他挑了一个黄色的,掀掉糖纸,送到儿子嘴边,会心看他抿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嗯!是橙子味的!好好吃。”
平日想喝碗糖水都是奢望,这样浓郁的水果甜味充斥口腔,简直是童年最大的满足了。
小柚柚感动得两眼汪汪,扑到沈绰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小爹爹最好了。”
沈绰一愣,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啊,小孩子也最好哄了。以前又打又骂,现在给点好吃的,就肯认他了。
可比某些人的硬心肠好不少。
不过沈绰也想到,原主没嫁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挺招人喜欢的,他记得还给过这小孩糕点什么的,夸他嘴甜来着。柚柚估计也是记着以往那份恩,一直对他畏惧又充满侥幸的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