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市还在下雨。
家中空无一人。
父亲是沅州学府的历史教授,稍微有点牛逼,说忙不忙,说闲不闲,爱好很杂,专精亏钱。母亲名叫魏燕,是个律师,工作比父亲要忙很多,见不到人是常事,倒是挺能赚钱的,和父亲刚好互补。
家中长期见不到家长。
“晚饭……”
陈舒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就白菜鸡蛋牛奶,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懒得做饭了,干脆掏出手机点个外卖。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达。
一碗热气腾腾的勾魂米线,香气浓郁的猪油清汤,却又加了许多鲜红的小米辣,鲜美与鲜辣呈现出极美的融合,再加上几片炖得耙软的猪肉片点缀,是对味蕾的多重刺激。
商家还送了个小玩意儿——
一个比大拇指略大的叫叫猪,底下有个小哨子,一捏小猪它就唧呀唧呀的叫。
“唧呀唧呀……”
今日份的美好心情自此开始。
吃完饭,修行,解析。
忙得不亦乐乎。
……
五月初八。
白市的雨停了。
陈舒坐在宁清家的院子里,将点外卖爆的叫叫猪送给了她,并告诉她这玩意儿可以捏出响声,可好玩了。
宁清接过捏了两下,唧呀唧呀,她没有表情的将之揣回了兜里。
陈舒跑去看她的花。
连下了好久的雨,这种季节月季最容易得黑斑了,幸好宁清一直有打药预防,使得这些花草都还比较健康。
陈舒最喜欢的一株名叫‘晨昏’的花已经开了。
这是前些年新培育出的品种,莲座花型,渐变色,盛开后就像清晨天要亮不亮、黄昏天将黑不黑时天边的颜色一样。
可惜不是切花品种。
陈舒一边闻花一边回头问宁清:“你暑假干什么啊?”
“上班,你呢?”
“我要参与圣祖方体的开启和文物清点工作。”陈舒砸吧了下嘴,“陈教授总算有一点作用了,真不容易。”
“正合你意。”
“嘿嘿……”
“你为什么对圣祖那么感兴趣?”宁清偏头瞄着陈舒。
“要你管。”
“……”
宁清扭头不说话了。
这时陈舒接到了电话,是陈教授打来的,一接通陈教授就说:“今天下午开始发掘方体,你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清理完旁边的土石应该要等到明天去了。”
“要。”
“你在哪?”
“宁清家。”
“我来接你。”
“好。”
陈舒站起身对宁清说:“我要走了。”
宁清淡淡点头。
……
镜海为沅州第二大淡水湖,长条形,长约40公里,东西最大宽度10公里,湖面面积260平方公里,绕一圈140公里。白市的城区坐落于镜海西面的山脚下,对面属游龙区,从市区到美人山脚下只能走环湖路,没有高速,约一个小时车程。
陈教授开车很规矩,坚决不超速。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近距离站在山下,才知道大自然的力量有多可怕。
半面高山的土石崩塌而下,环湖路至少有一公里多被掩埋,土石冲进湖里,当时必定携有万钧之势。
方体镶嵌在山的上半部,露出一角,深灰近黑的材质透出一种极其古朴的厚重感。正好它刚刚跨过五千年的历史长河,和这个时代的人们见面,有种魔幻的时空穿梭感。
凝望着它,好像时间被压缩了。
陈舒看见这里早已被封锁起来,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还有自带灵力护盾的装甲车辆,任何人通过都要验明身份。
大型挖掘设备已经准备就绪。
考古团队也早已到达。
还有很多领导。
总之人很多。
不过这些人陈舒基本都不认识,倒是认识两名历史学家:
石教授和刘教授。
陈舒读过他们的书,也看过他们的节目,这二位在历史学界的地位大概和陈教授差不多,主攻朝代各有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很醒目——
一位穿着道袍的女子,样貌普通,没有仙风道骨的味道,道袍也和前世有所区别。
另一位是个男性,穿着一身黄色僧袍,样貌凶悍,脸上布满不知是刀是剑留下的伤痕、污成一团的灼痕,眉毛很粗,睁眼看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吃掉,竟然是佛门的人。
道门和佛门皆由当年圣祖弟子所创,是修行历史上的常青教派了,到现在也是势力强大、信徒广布。
当然了,还是要接受政府的管制。
这两位应该是被征召过来维护安全的。
至少是高阶修行者吧?
圣祖方体事关重大,既关乎华夏文明的源头,里面也有许多文物和珍宝。虽然益国对圣祖方体的发掘从未出过意外,但应该有的安全措施还是必须要做的。
“您好石教授,我读过您的大盛讲义。”陈舒说完又看向另一人,“刘教授,我小时候看历史讲坛就特别喜欢您,你用风趣的语言各朝历史讲得非常精彩,真的,您是很多人的历史启蒙老师啊。”
“你好。”石教授很矜持。
“小陈你好,感谢感谢……”刘教授说,“陈教授说你对夏朝历史的了解比他还深,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对圣祖很感兴趣。您也知道,基本每个男孩子小时候都对圣祖感兴趣。”陈舒谦虚的说,“我有不懂的还要请长辈们多多指教。”
“以后打算往历史界发展吗?”石教授问陈舒。
“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兴趣而已。”陈舒老实回答道,“我这里打算报考法术原理学。”
“噢……”
石教授楞了一下。
本来听陈教授说他这个儿子对圣祖的了解比他还深,想带过来当助手时,他们还以为是陈教授为他的儿子未来铺路呢。知名历史学者的子女继续研究历史也很正常。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石教授紧接着问道:“大考完了吧,分数出来了吗?”
“还没呢?”
“有目标吗?”
“看能不能上玉京学府。”
“噢……可以可以。”
石教授连说了两个可以,因为他就是玉京学府历史系的教授。
刘教授则没出声,他是隔壁的。
有人来问了问三位教授,得到答复后,山上的机器立马便开动起来,哐哐哐的声音远远传来,湖对面怕也听得到。
陈舒仰着头看着,十分专注。
有人总把盗墓和考古相提并论,而这两者之间显然是完全不同的。
盗墓是为了一己私欲,极其野蛮的主动侵犯陵墓,获得里面有价值的物品。他们会对墓穴及里面的物品造成极大损害,很多珍宝就因为他们的不专业而彻底损坏。少数留下的,则往往被卖到国外,或者被私藏于某些收藏家的宅院里。
考古通常则是被动的。
多数时候是墓穴、遗迹因为自然原因已经现世了,或是已经有被盗墓的痕迹了,考古团队才会进行抢救性发掘。
当然也有主动发掘的睿智,后来基本都被喷惨了。
而考古发掘所得的成果呢?
有些可以填补历史的空缺,有些可以修正文化的罅隙,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没有历史,没有文化,就没有认同,也就不会有伟大的国家和文明。
至于一些实质性的物品,少数会被保存起来,多数都会放入博物馆,全国每个人都可以去欣赏这些先辈留下的瑰宝,并且其实很多博物馆都是不收费或者收费极低的。
‘合法盗墓’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即使是在这个世界,到了这个时代,古代墓穴或遗迹出土的物品的价值也多是在‘文化’层面,很少有实际价值。不存在说什么古时候的修行方法、法术、技术等比现在还要先进的情况。
圣祖方体则很是特殊。
一是它的现世:
圣祖方体总是主动现世,在它现世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它不会被人主动发现,也不会被偶然发现。甚至它可能出现在一座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矿山中。当它凭空出现,矿洞就全部被堵死了,非常神奇。
二是它的价值:
圣祖方体中的东西除了文化意义,是真的具有战略意义的。
“哐哐哐……”
圣祖方体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
灰黑色的寒星石比钢更硬,到现在也是战略物资,可以放心大胆的挖,不用担心损坏。
这也是圣祖方体的大气之处。
换了寻常遗迹,必须得用小铲子、小勺子、小刷子、小研究生一点一点的挖,费时费力,费研究生,娇气得很。
“哗!”
水珠哗哗的冲下去,方体石壁上的花纹渐渐显示出来了。
简单的松枝图案。
每座方体的图案都不一样,玉京那座就是祥云图。
再往下挖,方体的门就出现了。
现在面朝湖泊的这一面是西门,总共有东南西北上下六道门,都可以进入。
并且圣祖方体除了这么一个逆天的‘隐藏机制’以外,并没有设置其它的防御、反击设施,只有大门需要破解一会儿。
圣祖没有弄死盗贼的想法。
老乡仁慈啊。
哐哐哐的声音渐渐停下,随即是大量的水,将方体表面冲刷干干净净,露出一扇巨大拱门的轮廓。
天色渐渐黑了。
被堵塞的环湖路两端逐渐汇集了越来越多的灯火,是闻讯赶来围观的市民们,还有人从湖对面开船过来看。
军方的人上去了。
破解大门需要一段时间,然后还要进行空气隔绝,要进去探明安全,要运输设备进去,可能要到半夜或者明天早上。
陈舒至少也要到明天才能跟随陈教授进入方体了。
今天只是过来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晚上十二点。
陈舒早已经回到家了。
并且修行完毕。
疲劳之余,他却有些睡不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接二连三涌上来,使他心绪纷乱。
陈舒仔细看着手中水晶,不多时又将之举起,对着房间里的灯,灯光透过水晶,里面萦绕着时而粉红时而浅紫的雾。
他曾经读过一本书,叫《周合记事》。
周合是夏朝初期的一个人,是这个世界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史官,平常就呆在宫中,负责编写史书。但除了正史以外,他还将自己平常工作的记录、偶尔的感触,以及所见所闻不足以记入史书之事,记成了一本书。
就是这本《周合记事》。
这本书的保护措施比不上正史书籍,后来道门为历朝历代记史,也对这本书疏于保存,导致缺损了很多。不过现代又有道门大佬对这些书籍进行了统一修复,内容应该和当年无误。
此书常被用作夏初历史的参考。
陈舒在书中看到过这么几句话:
深宫月色清,廊腰烛光影。
白首圣皇在,闲坐弄水晶。
也不算什么诗,就是简单的记录了有关圣祖的一件小事。
那天事情比较多,周合在宫中加班,加班到很晚才出宫,不经意间看见了圣祖,哎呀,当时深宫月色清冷,很安静,长长的走廊上挂着灯笼烛影摇晃,圣皇陛下已经很老了,可他却没在殿内休息,而是坐到了宫廊上,闲坐无事,手上把玩着水晶。
是在出神吧?
圣皇陛下这时会在想什么呢?
周合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回家之后,就赶紧把它记了下来。
世人都认为,这首诗描述了深宫凄冷,老年圣皇月下独坐的寂寥景象,原来一统天下、开创华夏的圣皇到了夜里,也是会和普通老人一样有需要陪伴的脆弱一面啊,也许人前越是高高在上,人后就越是孤独吧?
陈舒又看向了手中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