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睡的倒是安稳踏实,直到次日正午,二人才被人推醒。
一个胡子拉茬,穿一身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他二人面前,嚷嚷道:“喂,你们两个小鬼头怎么睡在这里?”
高原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回道:“我们无家可归,看见这里没人,暂时睡一宿。”
男子闷声道:“既然睡过了就走吧,都午时了,这里还要拆房子呢。”
“哦,这就走。”
高原忙唤醒了怀中的弟弟,拉着他的手踏过这片废墟走上了大街。
此刻刚到午时,许是百姓都在家吃饭了,路上行人极少,弟兄二人去路边吃了碗面条。
高原道:“又花了四文。”
高乐笑道:“哥,别担心,有我在呢,今天再讨一些,哪怕多一点路上的口粮也行啊。”
高原不作声,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拉起他的手,兄弟二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找了一处人多的地带,他们在路边坐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款款而来,只见她相貌清秀,略施薄粉,头插金簪,身穿一袭蓝色长裙,外罩一层波如蝉翼的浅蓝纱衣,甚为妖娆,身后跟着两名十五六岁,同样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她们一路走来,吸引了诸多路人的目光。
待她们走到近前,高乐故伎重施,冲着为首的那名二十多岁女子喊了声“姐姐“,那女子扭头向他看去,突然嫌弃的抬手掩住了口鼻,道:
“谁家的小子在这里乱喊人?脏兮兮地,姑娘们,快走。”言罢扭着腰肢径直向前走去。
“哎?” 高乐傻了眼,果然还有人不买账的。
高原口中“嗤”一声,嘲笑道:“怎么样,碰壁了吧?!”
高乐撇了撇嘴,无所谓地道:“没事,这昙州城里有的是我亲戚呢,你等着瞧好吧。”
正说着,方才跟在那女子身后的一名年轻女子突然返身走了回来,她在高乐面前停下,问道:
“你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长相甜美,声音也柔柔地,甚是好听。高乐没想到她会返回,不由得愣住了。
女子微微一笑,道:“看你们这穿着打扮也不像乞丐呀,是否与亲人走散了?”
“啊……”
高乐机械地点点头,突然眼中泪光闪闪,嘴角向下一撇,道:“是,我们的姐姐不见了,已经两天了,我们身上没有钱,再找不到姐姐,我们就要饿死了。”
女子蹲下身来看着他兄弟二人,目光极为柔和,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而目光却在高原的脸上定格了,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对高原说道:
“我家中也有一个弟弟,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高乐瞪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姐姐,难道你弟弟也走丢了吗?”
女子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停留在高乐嘴角边的伤口处,问道:
“你嘴巴怎么了?”
一听这话,高乐嘴巴又向下撇了撇,委屈地道:“被人家打的。”
女子震惊,“被人打的?谁这么恶毒,居然连孩子都打?”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碎银递给高乐,柔声道:“小弟弟,这点钱你们拿去买点吃的,然后去找你姐姐吧,我叫飞燕,就在前面的香月楼里,如果需要帮助,你们可以来找我。”
她站起身来,冲着兄弟二人温柔一笑,转身姗姗而去。
看着她飘然而去的芊芊身影,握着尚有她体温的一块碎银,两兄弟彻底傻了眼。
飞燕?香月楼又是什么东西?她居然给了……银子?
高乐喃喃道:“没想到我这破嘴还能赚到银子?江兰,我真得谢谢你这一顿鞋底啊。”
高原目光扫视着飞燕远去的背影,嘟囔道:“是,事实证明,你这满大街认亲戚的‘破嘴’还真管用。”
高乐“嘻嘻”一笑:“管他什么嘴,能赚到钱就是好嘴。”
他兴奋地将银子塞到高原手中,道:“哥,这下盘缠够了,咱们可以找爹去了吧?”
高原握着那银子,神情恍惚,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几次银子,没想到现在自己手里就握着一小块银子,这可抵三四十枚铜板了呀,这姑娘居然出手这么大方,显然是个有钱人。
兄弟俩满心欢喜地揣着钱,手拉手沿着长街向城门走去,再次开启了他们的寻父之旅。
突然间,长街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声和马蹄声,有人开始疯也似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有人躲进了旁边的商铺。兄弟二人站在路中间,不明所以地看着喧嚣的人群不知所措。
便在此刻,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匹快马,马上之人一脸络腮胡,浓眉豹眼,凶神恶煞,手持长鞭,一路高喝:“滚开!”一边用马鞭抽打着挡道的行人,紧随这匹快马后面的则是一辆宽大的楠木马车。
直到此时,高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拉住弟弟的手就往回跑,可是那马匹来的实在太快,瞬间便到了他们身后,马上男子长鞭高举,狠狠向高原身上抽下,高原来不及躲避,被一鞭抽在背上,他栽倒在地,翻滚了两圈,高乐惊呼:“哥!哥!”
马匹和马车从他们身侧疾驰而过,车厢窗口,露出一个女孩清秀的小脸,她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高原急呼:
“停车!停车!快停车!”
便在此时,那男子又一鞭抽在一名推着双轮板车的苦力头上,苦力惨呼倒地,而他手中的板车却瞬间脱了手,长街道路有些斜坡,那板车不受控制地一路向前冲去。
高乐将高原扶坐起来,疾声呼叫:“哥,哥,你没事吧?”
一抬眼,却正瞧见那辆空板车向哥哥和自己冲了过来,高乐来不及细想,伸出双臂奋力将高原推开,而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就在高原的惊呼声中,那板车从正面撞上他的双腿,高乐顿时感到身子飞了起来,待他明白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面朝下趴在了板车上。
板车载着高乐和他的尖叫声一路向前冲去,高原站起身来,焦急地呼唤着小乐的名字,他顾不上流淌着鲜血的后背,撒腿就去追赶,谁知,他刚迈出两步,手臂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住……
高原拼力想甩开那只手,口中高声疾呼:“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弟弟……”
而那只手臂却钳制得愈发紧了,高原急火攻心,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是方才骑在高头大马上,向自己抽了一鞭的凶狠男人。
高原怒道:“你抓我干什么?放开我!”
那大汉恶狠狠地看着他,将他拖了就走。
高原朝着弟弟消失的方向撕心裂肺地高喊:“放开我!高乐!小乐,小乐……”
那大汉嫌他太闹腾,抬起一掌将他打晕,随即将他拖出去五十步开外扔在地上,路中间则停着那辆楠木马车。
大汉冲着车厢里唤道:“青芸,人给你带来了,你来瞧瞧,是不是他?”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女孩从马车上跳下,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眉清目秀,一身华贵的织锦衣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小姐,只是眉眼间透着一丝清冷之色。
那大汉冲着趴在地上的高原努了努嘴,说道:“青芸,是他吗?”
女孩儿走上前来,一看他后背鲜血淋漓的伤口,整个人一动不动,不由得面色愈发沉了,抬头瞪着那大汉,斥问道:“您把他打死了?”
大汉回道:“没有,他瞎闹腾,我把他打晕了。”
女孩满脸不悦之色,责备道:“爹,您这一路上打伤了多少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往后您再出门的时候再别带着我。”
大汉立马好言哄道:“好啦好啦,你爹今天不是着急嘛,你说要爹把这孩子带来,爹不是给你带来了嘛,要杀要剐,青芸说了算,啊。”
女孩皱了皱眉,板着脸道:“我要带他走。”
大汉诧异:“你带他走?去哪里?”
女孩道:“回府给他医治。”
“啊?青芸,你要带他回家?把一个小叫花子带回家?你想什么呢?”大汉有些难以接受。
女孩直眉瞪眼道:“爹,您哪只眼睛看出他是小叫花子了?您见过小叫花子还背着包袱吗?我不管,人是您打伤的,我就要带他回家,给他疗伤。”
见女儿一脸的不悦,大汉犹豫片刻,只得妥协:“好好好,我家青芸说什么就是什么,带他回家,给他疗伤,啊。”
女孩脸色稍缓,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不许您再打人了啊,否则我把被您打伤的人全带回家去,看你怎么办。”
大汉心急火燎地疾声道:“不打了,不打了,我的小祖宗哎,快上车吧,家里还有个重要的客人在等着我呢。”
女孩瞟了眼高原,道:“那您先把他搬车上去。”
大汉冲着地上的高原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对车夫挥了挥手,道:“去去去,把他带回去。”
车夫将高原抱起,轻轻放在马车前板上。
女孩这才上了车。
大汉骑上马背,策马前行,果然再不敢提鞭打人,只得用自己的大嗓门一路撕心裂肺地高喊:“马来啦,快让开,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