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这片雪地又陷入了最初的寂静。
起初还能听到婴儿的嚎啕大哭,而后又渐渐平息了,只剩下偶尔几声呢喃传出。
“簌簌...”
有奇异的声响传来,不久就从远处踏雪走来了一个邋遢的老头子。这老头不修边幅,须发皆白,长须挂到脖颈处,白发也随意披散着,头上落了些雪花,却分不清到底哪些是雪,哪些是头皮屑。
身上的道袍也有些泛旧,还好看着还不太脏,只是有些许破旧。脚上的鞋子看着也是和衣袍同一年代的产物,不过却是有些奇异。
老头每一步踩下,都是让周围的雪地迅速空出一块空地来,抬起脚后雪地却又神奇的恢复了原样,不留下一处脚印。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雪花好似是有生命的一般,似是主动避开,而后又自动归位,连位置都和原先一模一样。也不知是那双鞋子的奇异还是老道士的高超修为。
邋遢老头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处有些高耸的雪地旁,无奈叹息一声。
“唉!多事之秋哦,老头子我这般年岁都还要来给人收尸,真是折腾人呐。”
说完轻轻一挥袖子,眼前积雪飞散,露出下面掩埋着的半截尸体。尸体早已僵硬冰冷,整个人蜷卧着,显得格外安详。
老头将尸体翻了个面,这是一个女子,看着挺有几分姿色,只不过惨白的皮肤破坏了其美感。
女子怀中用衣物紧紧包裹着什么东西,扯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娃娃,呼吸微弱平稳,看样子是陷入了沉睡。
老头子似乎是早已料到这个婴儿,并没有觉得吃惊。他将这个婴儿拎在手中,另一只手掌往下一压,一个坑在雪地中形成,接着又转头对那死去的女子自语道:
“你崽子我带走了,你在这睡吧,老头子我可没钱给你买棺材,就这样将就下吧,总比曝尸荒野要好,我和你也不熟。”
说着将那女子的尸体丢进了坑中,而后又在周围找到了另半截身躯,一并丢入了坑中,合掌为其盖上泥土,重新覆上积雪。想了想,又取出一截断木头插在了上面。
而后,就拎着那婴儿的脖颈转身悠悠地离去了。
婴儿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在睡梦中踢腾着,轻轻哼哼。老头在他头上一抹,他就消停了下来,宛如一具死尸般吊挂着,要是再吐个舌头就更像了。
没多久,婴儿又悠悠转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却已经开始哭叫起来。
老头嫌他烦,对他叫道:“别吵!再吵把你丢这了。”
不知是不是威胁起作用了,懵懂的婴儿竟真的不再哭闹了,安安分分地被老头子拎着。其实是老头子的声音夹杂着一些精神力,直接将声音灌输到了婴儿脑海,让他直接就理解了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满意的点点头,将婴儿提了起来,在他身体各处抓抓摸摸,就像摸瓜买菜一样在他脑门上拍了拍,又靠到耳边听了听。
也不知他在婴儿的脑袋里听到了什么,听完他就失望地摇了摇头。
可怜的小婴儿不仅被当作玩具一般耍来耍去,耍完后还要被人嫌弃。
“先天不足,身体亏空,怕是无法养灵;精神也萎靡,与天地无感,没什么天赋。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废物,不过当个端茶送水的小童子倒是还行。对了,给你取个名字吧。嗯...既然你是在雪中被找到,那就叫你雪包好了,好听又好记。”
老头子又对着婴儿叫道:“记住你自己的名字,你就叫雪包吧。知道了吗?雪包。”
雪包轻轻地点了下头,显然是认同了这个名字。
老头子欣慰的笑了笑,拎着雪包继续上路了。不过看他前进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往仙陨之地外围行去,而是往仙陨之地的核心行去。
走了许久之后,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雪景戛然而止,眼前出现了一处小院落。
院落周围半里地内片雪不存,反而是春机盎然,没想到仙陨禁地的核心处竟是这样的景致。
院落不大,也就够两三人居住,虽然挺简陋,倒还算干净。几间住屋、一间杂物房、一间祠堂、一间灶房尔尔。也不知这荒无人烟的哪来的食材烧菜。
回到这里后,院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出来相迎,看样子这老头子一直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怪不得这么不检点。
老头子拎着雪包回来后,先去祠堂里烧了炷香。走进祠堂时一改之前轻浮的形象,转眼变得庄重而肃穆,恭敬地行完礼后才带着雪包出来。
“嗯,接下来该好好安排下你这个小家伙了。真是麻烦,先把你洗干净再说吧。”
老头子舀了一小桶水,直接将雪包丢了进去。刺骨的冰水冻得雪包又哇哇大叫了起来,不过其体表显现出暗沉的光华在流转,竟是没被冻伤,只是被突然的寒冷刺激了下罢了。
很快雪包就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本能地蜷起身子,想要回到当初还在娘亲肚中的状态。
“放开身心,自己搓洗身体。”
老头子大吼一声,雪包只好乖乖地照做,看其样子,分明是特别委屈。
洗好后,老头子拎起雪包甩了甩,将其身上的水珠甩干。
而后径直来到了灶房,直接将雪包丢进了一口大锅中。雪包显得更加委屈了,好歹也先切个片呗。
老头子熟练地加水、起火,洒进一些不知名的佐料,又陆续掏出一样样的配料丢入锅中,都是整个直接丢入,也不先处理一下。
“元阳花、含星、朱砂石、烬红草......”老头子一样样地念叨着配料的名字,“你这小子先天不足,即便你娘亲为你续命也只能多活五六年,还得老头子我好好为你调养一番。嗯,天天这么煮一回,活到十七八不成问题。”
说着又嗅了嗅气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还挺香的,以后你可就成了一个行走的大补药了,嘿嘿。话说若这样一直炼下去,那炼出来的还是个人吗?凭这些宝药的份量,说他是灵药成精也不为过了吧。”
雪包在沸腾的锅中闹腾着,他显然有些不舒服。
开始时还感觉有些舒爽,那药力丝丝缕缕的流进他的身体,滋补着他的身体。只觉得全身暖烘烘的,让雪包舒服得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随着药力的不断积累,雪包开始感觉到一些胀痛感,他哼哼着醒了过来,不安地发出呢喃。老头子却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加大火力炼化。
疼痛感持续升级,雪包已经受不了了,再也抑制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一双浅淡的小眉毛狠狠地簇拥在了一起。
在其娘亲调理下好不容易稍微好看了些的面庞又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体表又开始流转那股暗沉的光华。
老头子被他吵得烦了,直接将锅盖给盖上了,不再理会可怜的小雪包。
说也奇怪,那锅盖盖上后,竟真的没有再传出半点声息了。若不是同样没听见水沸腾的声响,还真要以为雪包已经被彻底煮熟了。
老头子拍了拍衣袖,就真的不再管了,转身坐到了身旁的小凳上,背倚靠着墙壁,在那闭目养神了。
时不时还闭着眼对着火炕挥一挥袖子,火势一下又旺了几分,显得好不快哉。
而锅中的雪包就不那么快乐了,可怜的雪包竟疼得第一次睁开了双眼。当他发现这个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浑浊一片,觉得还是闭上的好。
而其暗沉气流光华越转越快,却也是没什么效果了。
就在雪包疼得死去活来,即将崩溃之时,他的胸口处渐渐散发出一丝冰凉的触感。
那是他娘亲临死前给他的那枚玉石,原本玉石还呈现着一种陈旧感,如今在药液的浸泡下渐渐发出微弱的光亮,整体似乎变得稍微有些圆润与簇新。
冰凉的触感渐渐传遍全身,让雪包感到分外舒畅。
他缓出一口气,还带着些许蹼掌的四肢又开始扑腾了起来,想要趁机逃出这个地狱。
不过雪包注定逃不出去的,他也就索性放弃了,气闷地躺回了沸水中。不过还好,玉石散发的冰凉丝丝缕缕的扩散进雪包的身体中,缓和着灼烧般的疼痛,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
雪包感觉这温馨的体验似曾相识,似乎曾有一个地方也是如此的让人感到安心。
那种奇幻的感觉恍若梦境,虽然雪包应该还不知道梦境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时候特别让人依赖、让人心安,不过就像梦境一样,很快就会醒来。
冥冥中还有一个温暖的声音在叫他,喊他“孩子”。让他不愿醒来。
那还有一张清澈而模糊的面庞,她眼角带着泪,嘴角却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