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沪都外滩码头相邻,不远的某条小巷子里,一间昏暗的民房客厅中,吴莫愁端坐在太师椅上,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留着八字胡的年轻男子,沉吟片刻发声问道:
“那地方,你们找到了?”
松井寿面色微微一凛,恭敬的说道:
“嗨!还请吴大师出山,帮助我们进入那个神奇的地方,我们是不会亏待您的。”
说完朝着身后的一个保镖招了招手,保镖会意,快步上前,将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皮箱置于桌面,将箱子盖面开口面向吴莫愁。麻利的掀开箱盖,里面的黄白之物瞬间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刺的吴莫愁眼眶生疼。
吴莫愁牙疼般的轻嘶了一口气,连忙将箱子合上,闪电般迅速的将其抱在胸前,笑眯眯的说:
“你说你们大老远来就来了,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这简直是太客气了,那老夫就受之不恭,受之不恭了!”
扭头将箱子藏到身后的柜子里,吴莫愁强压住自己的激动之情,他面色有点激动,开口又说道:
“松井太郎那个狗东——,哦!不,我那尊敬的师兄现在也在那个地方吗?”
“吴大师,家师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到过那里了,现在他老人家在倭国洪滨港翘首以盼,非常期待大师前去与他汇合,共享神迹!”
松井寿面露稍许尴尬的回答到。
“嘿嘿——!行了,我知道了,你过些日子再来接我,我这边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一下,阿凡——!送客!”
吴莫愁朝吴凡使了个眼色,吴凡会意,立马上前开门,站在门口的两名大汉却是纹丝不动,掀开衣襟下摆,瞬间就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
“哎呀呀——!这是干什么,都是好朋友,拿出这些铁疙瘩怪吓人的,赶紧收回去!”
吴莫愁起身假装客气的边说话,边举着双手走到两位大汉近前。
一名大汉刚想抬枪把吴莫愁逼退,吴莫愁却闪电般的把一名大汉的手肘往回推,身子迅速近身前倾,双拳一招“野马闯槽”铺头盖脸的打将上去。
旁边的另一名大汉一时情急,开枪刚想射击,却不曾发觉站在一边人畜无害的吴凡,同样身手矫捷、武力高强。一招“顺梁半转”使出,他的身子诡异的拉成像一张上满弦的弓,跨步提腿就是一招势大力沉、快如闪电的侧旋踢。
“咔嚓!”
大汉手骨瞬间骨折,枪打着旋在空中飞出去老远。
同一时间,另一名大汉的面门也直中两记吴莫愁的“冲拳”,瞬时大汉被打的眼冒金星,两眼乌青,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你们——!吴大师,对于远方而来的客人,你们表现竟然如此的不友好,哼——!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仓井寿起身,兔起鹘落的几个纵跃跳到窗前,身子猛然发力将糊着纸的窗户撞破,瞬间人就窜到了屋外,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迅速对天扣响了扳机。
“砰——!”
紧跟着枪响,小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大队持枪便衣特务冲了进来。其中两名特务揣着两把乌黑铮亮的汤姆逊冲锋枪,凶狠的指向吴凡父子,只要看到两人有任何的异动,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开枪,把他俩打成筛子。
“哎呦喂——!贤侄,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不要太冲动嘛!”
吴莫愁连忙摆手,和稀泥开口解释道。
“咳咳,全是误会、误会!老夫刚才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和你们年轻人切磋一下。我家小凡这孩子爱冲动,从小就患有脑疾,犯起病来,连我这个老爹都打。你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呐,你要我们去那个地方,老夫随你去就是了,不要伤了和气嘛!”
望着服软的吴莫愁,松井寿收起手枪,扭过头朝身边的一位手下耳语了几番。手下顿时会意,大手一挥,其他的便衣特务翻箱倒柜的在屋子里找起了东西。
不到半个小时,一名特务在房梁中间一个隐蔽的暗格内,发现了一本厚厚用巨蟒蛇皮包裹的古朴册子,将蛇皮打开,赫然发现,册子上书四个古篆大字——“神龙宝典”。
“吆西——!把他们带走——!”
松井寿珍重的把这本册子放入一个黑色的密码箱藏好,手下早已把吴凡父子的双手用坚韧的牛筋绳捆缚了起来。一声令下,两人被押到了外面的巷子里,被枪指着脑袋,爬上了一辆包着黑色帷幔的马车。
车子慢慢驶出街巷,已然是夜晚,大街上行人不多,两人在车内听着车轮辘辘的声音,马蹄“嘚嘚”穿过繁华地带向着东边沪港码头行去。
车内,吴莫愁扭动着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侧身躺在马车的软靠上。他感慨着低声对吴凡说道:
“儿子,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你之前说的一模一样,虽然我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是真的相信你了。之前,刘文达那个狗东西认贼作父,改名为松本太郎。他藏身于岛国,喝着华夏人的血,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不过你放心,在没有完成你的大计之前,我是不会动他的。”
吴凡神秘一笑,点了点头。车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轮圆月高挂,银辉洒落在大地之上,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远处浦江的浪潮声。
“呜——!”
不知过了多久,在不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了轮船长长的汽笛声。马车缓缓的在沪都外滩码头停了下来。吴凡父子被凶神恶煞的两个壮汉提溜出车厢,连踢带打的押上了一艘巨大的风车国货船。
领头的松井寿和几个红毛大胡子洋人悄悄耳语了几番,不一会儿,货船立马便收起了船锚,汽笛拉响,在夜幕笼罩下,缓缓驶离了灯火辉煌的外滩码头,向着出海口的方向急速的航行着。
被绑缚双手的父子二人,被倭国便衣特务押进了货船的一个大号船舱里,船舱的环境密闭,稍许有些沉闷,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腐臭的味道。
特务捏着鼻子将两人凶狠的踹进舱内,恶狠狠用半生不熟的华语说道:
“八嘎——!都给我老实点!”
说完特务将铁门重重的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一盏破旧生着铜锈的煤油老船灯,摇曳着昏黄不定的灯光,勉强让吴凡看清了船舱内部的环境。
船舱两侧放着一长溜铺着稻草的铁皮床,床上密密麻麻的躺满了十几号人。在船舱的尾部,放着两个大铁笼子,里面二十几只纯种的西伯利亚雪橇犬呲着牙,对着这两位陌生人,疯狂的吼叫着。
“哔哔哔——!都给我噤声!”
笼子旁的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吹起了哨子。他旁边一位三十多岁,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拿起长鞭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啪——!”
“大哈!二哈!你们好吵,再吵我连馍馍都不你们吃了!”
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笼子旁朝着狗子们威胁的说道,这群狗子仿佛听懂了人言一般,叫声戛然而止,乖乖的趴倒在地上吐起了舌头。
“我叫赵铁军。两位,怎么称呼?”
头发花白的赵铁军上前,对着吴凡父子抱了抱拳,友好的出声问道。
“我叫吴凡,这是我爹吴莫愁。”
吴凡轻轻笑道,内劲发力,只见他双手手腕猛地一震,用层层牛筋丝编织而成的绳子,瞬间就碎成了几十段。
看的赵铁军心中一咯噔,瞬时多了几分惴惴不安。
旁边的吴莫愁也是眼珠一凸,心里暗道:乖乖!莫非这小子的内力又突破了?当年师父已然“入神坐照”之境,断然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将这韧性十足的牛筋绳震成数十段。难道这小子的内力已经达到第四境“登峰造极”了?嘶——!他今年也才二十岁不到,这是什么妖孽?不过,任你再妖孽我也是你爹。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小王八羔子,还不赶紧给你老子解开,我这手腕子都快勒断了,我平时告诉你,做事情要讲眼力见,你是不是耳朵塞驴毛了?到底还要我跟你讲多少次啊?”
吴凡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左手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径直飞向吴莫愁的手腕,绑缚在他手上的绳子便瞬间断为两截,吴莫愁赶紧用双手来回揉搓着手腕直呼舒服。
“您真是我亲爹吗?骂我是小王八羔子,那你岂不成了老王八羔子了?”
“吆喝!翅膀硬了是吧,还敢骂我是老王八羔子!”
吴莫愁伸手揪住吴凡大腿里子上的肉,狠狠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吴凡疼的呲牙咧嘴,嗷嗷直叫唤。
“爹,我错了!疼——!疼——!”
“错哪了?”
“我哪里都错了!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嗯——!终于有点长进了,不过下次要是再这样给我不长记性,可不是拧你这么点事了!”
吴莫愁最后狠狠的又拧了半圈,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嗷——!”
吴凡疼的眼泪差点没下来,委屈巴巴的揉着腿间的嫩肉不断抽着冷气。
“哈哈哈,你们两个人真好玩!讲话真逗!跟俺们村里唱二人转的一样好玩。”
一边十三、四岁少年跑过来,笑嘻嘻的对着吴凡父子说道。
“耿娃,别胡说八道。”
铁笼旁边的络腮胡子大汉瞪了赵耿娃一眼,走上前来也是憨憨的抱拳行了一礼,对两人说道:
“小娃娃不会说话,二位不要见外哈!我叫赵永柱,这是我儿子赵耿娃,身边这位是我爹,俺们都是东北那嘎达的。”
“永柱兄弟,见外了,五湖四海皆兄弟。相见即是缘分,我要是见外的话,我老吴成什么人啦!”
吴莫愁就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友好的抱拳回了一礼,不一会儿就和这一家三口聊的火热。天南海北的侃了将近半个时辰,但是双方都警惕着,对自己的身份以及此行的目的闭口不谈。
随着轮船的上下摇晃,众人只觉困顿,吴莫愁打了个哈哈,就带着吴凡在角落里随便找了张上下铺的铁皮床,两人和衣躺了上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船舱内煤油灯熄灭,黑暗里传出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船舱里十分昏暗,让人根本分不清楚,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吴凡早早就醒了过来,盘膝坐在床上,将御灵诀在全身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后,这才起身在船舱里找了个空旷的角落,缓缓的打了一套八极拳拳法。拳拳虎虎生风,刚猛无比,看起来十分犀利,好生威武霸气。
“兄弟!好拳法!”
随着一套拳招打完,吴凡吐息收拳站定。抬头看去,旁边不远的铁皮床上,坐着一位嘴巴留着两撮细长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看向自己,笑眯眯的朝着自己鼓着掌。
男子虽然身材矮小,但却长的异常健硕。他的手掌骨节粗大,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浑身散发出一股狠厉的煞气。他的周围或躺或坐的聚拢着一波人,面色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好相与。
吴凡轻轻摆了摆手,抱拳一礼,谦虚的说道:
“江湖杂耍、微末技艺,只是一些花拳绣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说完眼中精光却是一闪,嘴角轻蔑的微微扬了一下,便不再理会该男子。
中年男子见状,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也不再发话,半倚靠在床沿,一把匕首在指尖来回跳动,脸上不时露出几丝玩味、阴狠的模样。
“吃饭喽——!”
随着船舱铁门轰隆一声被打开,一位身穿脏兮兮白色围裙的胖厨师,手里提着一个放着饭勺的大木桶,身后领着一个怯生生的黄毛小丫头走进了船舱。
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应该还没长开,体格瘦弱的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她吃力的端着一盆白面馍馍,进门对大家莞尔一笑:
“今天给大家做的白面馒头,猪肉白菜炖粉条,希望大家能吃的习惯。”
众人纷纷拿起自己的饭盆,冲了上来。赵耿娃跑的最欢,一边跑一边叫:
“我最爱东北大锅炖了,唉呀妈呀!吃起来老带劲、老香了!小姐姐,小姐姐,赶紧给我来一勺!”
长着两撇细长胡须的精壮男子走在最前,他身后两名小弟乖乖的像保镖一样站着,其中一个壮汉抬腿踢了赵耿娃一脚,出声怒斥:
“滚一边去!小毛孩也敢在雄爷面前抢食?”
众人畏缩,不敢上前与其争论。胖厨子擦了把脸上的汗,和稀泥般的说道: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饭菜每个人都有,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胖厨子拿起饭勺一人给舀了半勺菜,小姑娘则给每人发了一个白面做的馒头。等最后轮到吴凡父子上前的时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空着手,一脸尴尬。
“两位是新来的吧,我叫郭永达,人送外号郭大铲,是这里的厨子。这是我女儿郭彩英,在这里给我打打下手,当个厨娘。嘿嘿,没有盛饭的家伙事儿是吧,我让彩英帮你们去后厨拿两个。”
郭永达憨厚的笑着跟两人说着话,旁边的郭彩英早已经出了船舱,跟守卫在门口的特务说了些什么,特务没有过多刁难,她便欢快的小跑着,去后厨拿了两个崭新的饭盆回来,还细心地拿了两双没用过的新筷。
吴凡微笑着接过,说了一声谢谢,韩彩英害羞的用小手捋了捋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小脸微红,拿起饭勺满满的在吴凡的饭盆里装了一大勺菜,在菜的上面,偷偷又多放上一个雪白的馒头。
吴凡感激地朝她轻轻的笑了笑,转身就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远处的韩彩英偷偷的打量着吴凡,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好生亲切,心中竟莫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在里面,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到底是在哪里呢?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待众人吃完,胖大厨郭永达回去提了一些昨日剩下的,有些发馊的饭食。他和郭彩英合力将饭食抬到装有恶犬的笼子前,恶犬瞬时激动地疯狂摇着尾巴,相互撕咬嚎叫着,乱哄哄的抢食大战立马就拉开了帷幕。赵家父子三人赶忙厉声呼喝,鞭打脚踹,手忙脚乱的才平息了秩序。
等一切就绪,众多恶犬吃饱喝足,懒洋洋的趴在一边安静下来,郭永达掏出一块灰色的大手帕,连连擦着头上的热汗。他和郭彩英略一收拾,抬着空桶就往外走去。小丫头咬着嘴唇,一步三回头的不停偷瞄向坐在铁床上的吴凡,心中老是有一种不愿离开他的身边感觉藏在心间。
随着外面传来特务的几声斥责,船舱的铁门被“轰隆”一声关上,一阵悉悉索索上锁的声音过后,船舱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吴凡想着小丫头提着衣脚,偷偷摸摸的打量着自己那俏生生的模样。心中顿时万千思绪涌起,感慨良多。
“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三千多年过去了,小丫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