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春日,夜晚的紫微宫,虽犹有几分寒气,却比起先前暖和了不少。
其中,紫微宫的主殿紫宸殿里,靠墙一溜整整两排铜盏,粗壮的红烛挺立其上,映得一旁紫铜鎏金博山炉里吞吐的香雾如烟如云。走到内间,再转过一面八扇折叠落地镂空山水石屏,隔着垂下的珠帘纱幕,依稀可以看见小皇帝的身影。他沐浴之后,正半倚在龙塌上,一个小内侍正拿着香薰过的温热布巾,替他一点点擦干头发。
凌肆半闭着眼,看似养神,实则在和小助手对话。
在凌肆的记忆里,小助手告诉过他,最终判定任务完成度是和世界主线相关联的。
比如,一本文学作品所产生的小世界,都会有主要人物和剧情的简介,只要凌肆完成任务后的世界,依旧可以用这个简介来概括,那就是任务成功。在小助手看来,对于世界主线的判定是一个比较宽泛的要求,因为结束任务后,小世界会在此基础上自行修复完善,基本上只要符合简介,就可以通过。
如果想更准确一点把握任务世界的完成度,也可以将原始世界主线按照重要剧情节点进行划分。举例来说,假如原始世界主线是一个出身低下的奴隶,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了帝国的大将军,最后还赢得了公主的芳心。那么当他成为帝国大将军时,就可以判定世界主线完成度60,其中摆脱奴隶身份占20,指挥了一个重要战役占20,在军部获得重要地位占20。然后,这些20的目标又会进一步得到细分。只要总世界线完成度达到60以上,就可以认为,任务世界修复成功。
当前这个任务世界的原始主线,就是主角凌初经历过迷茫后,在江湖游侠间收获了友谊和爱情,然后参与到皇位争夺中,最后取得帝位,为父亲废太子平反成功的故事。所以,在这个任务世界里,按照世界主线可以判定,凌初走出迷茫时的主线完成度为20,参与皇权斗争为40,取得帝位完成主线为80,为废太子平反为100。尽管这中间还有其他复杂的小剧情点没有参与计算,但总体而言,这就是这个任务世界的完成度判定标准了。
世界主线的完成度在凌肆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前提是,他必须早早找出重生者的存在,并阻止他做出会使世界主线发生偏移的一切行动。
“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我出现在这个任务世界的时刻,也是重生者记忆出现偏差的时刻。”
“是的,当第一个世界线崩坏的征兆出现时,你就会进入到这个世界。小世界没办法判断到底是哪个原住民角色拥有了多余的记忆,但是这段记忆出现的第一时间,它就会感知到,你也会在这个节点进入任务世界。”
“我没记错的话,主角凌初是不是现在正在江湖中游历,还闯出了不大不小的名声,接下来就要和自己的未来结义兄弟以及意中人相遇了?”
“是的。”小助手有几分好奇,“你又有什么打算吗?”
“嗯,看来,要想个办法和主角见上一面了。”原始剧情本都在凌肆脑中一展无余,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为何?”
“没什么,只是做任务的话,不见见这个世界的主角,怕是不好说。”
“没关系,对于整个世界,小皇帝不过是个低级炮灰,见不见主角都影响不大。这样的人设,有助于帮助新人完成任务。”
“可以影响世界主线的重生者无非那么几位,所以——”凌肆对小助手的话不置可否,只提点道。
“你难道对谁是重生者有线索了?”小助手疑惑道,明明眼前这位刚刚来到这个任务世界不满一天啊。
“只是有了点头绪,还需要进一步验证观察。”虽然这么说着,但凌肆的嘴角却轻轻勾起,面上是一派笃定之色。
“因为任务世界处在修复时期,拒绝任何外来世界的影响,所以你在任务世界里,无法使用一切非本世界以外的东西,包括知识等。你只能使用任务世界里存在的,并合理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任务。一切超越任务世界的存在和方法都是犯规行为,会导致任务世界加速崩溃,你也会因此被严惩。哪怕是任务世界自己的产物,但是不符合当下时间线发展的话,也是不允许的。”小助手想来想去,还是警告道,“所以,眼下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你无法获得超越当前时间线的任何帮助。”
“无妨,这些已经足够了。”凌肆漂亮的凤眼闪过凌厉锋芒。
对于他来说,小皇帝的处境只是危局,而不是死局。
只要是危局,就意味着可以破解。
何况,小助手给他的原始剧本,只是一个大致概况,并无什么细节,只有在关于小皇帝的事情上,才会详细一点。但因为主角凌初并没有和小皇帝有过接触,所谓的详细一点也不过是他听别人提起过的小皇帝的二三事。
小助手先前解释过,作为量力形成的小世界,它会受到来自智慧生命们量力的影响,极大部分情况下(9898),只有原始艺术作品中的脉络得到保存,剩下的细节,将会交给世界原住民角色自由填补,从而形成多条可以供智慧生命旅游体验的世界线。
于是,这样的世界线,对于凌肆而言,意味着拥有太多的可能。
他现在的身体年仅十三,脸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给璨丽至极的精致容颜平添了几分稚气。那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也是说不出的矜骄贵气,比庙宇里供奉的神仙童子都要好看,身前伺候的内侍窥见了,不由心头一软,于是动作便越发轻巧。
凌肆之前在游戏里也是金尊玉贵的身份,所以他享用起小皇帝的一切待遇毫无不适。等侍者将自己的头发晾干,他就随意看了会书册,早早睡了。
这一夜,紫微宫的主人酣睡无忧。
而整个京城,都因为他白日里的口谕躁动起来。
禁军都督骠骑大将军霍廷昱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看着手下士兵直接破开面前的红漆府门。无数灯火流窜,映着整齐的遍地刀枪,本还叫唤着冤枉的犯官立即软了。霍廷昱看也不看这些昔日总是攻击自己的官员现在这副丑样子,径直一扯缰绳:“带路,下一家。”
这一晚,绝大部分京城的府邸里都是一夜通明。无数人在初春的深夜里心惊胆战地等着,等一个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结果。
第二日上朝时,一夜没睡的郑基和石康眼中血丝密布,看上去比抄家杀人一整晚的霍廷昱还要疲倦。
“两位大人均是我大靖基石,应当注意保重自身。”
“哪里,我俩已是年老力衰,不比霍大将军简在帝心,春风得意。”
皇帝陛下年幼,尚未亲政,早朝也不过走个形式,众大臣将自己的奏章交由三省,三省官员稍作整理,就会将全部奏章再交到郑石二位辅政大臣手上。他们二人会代替皇帝,对奏折先行批复,再由内侍将批复好的奏章搬到皇帝所居的紫微宫,盖上玉玺批发下去。
通常情况下,小皇帝对于他们批复好的折子都不做什么,直接盖章就是。没想到昨日关于奏请赵王入京的折子被小皇帝扣了下来,留中不发,郑基有些着急,亲自去了紫微宫阐述赵王入京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没想到反而被小皇帝戳穿破绽,霍廷昱得了好处不说,自己还损失了大半心腹,实在是晦气。
别看霍廷昱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郑基偏偏认定了他就是所图甚大,有不臣之心。见小皇帝昨日偏向霍廷昱,阻止了自己的告状,更是把霍廷昱恨到了骨子里。霍廷昱出身低微,生父不详,家乡人人都以野种称之,不过是机缘巧合进了先帝的眼,怎么能和几代书香门第的自己相比。
可恨小皇帝还偏偏无比信任这个霍廷昱,甚至有意把羽林军都交到他的手上。可见是个糊涂的,为了大靖江山,为了对得起先帝的嘱托,他甘愿担当千古骂名,也要把皇位从小皇帝手里转交给真正的贤明之君。
郑基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心中各种恶毒的想法层出不穷,浑浊的眼里更是杀气四溢。
霍廷昱行伍出身,对这些杀伐之气无比敏感,此刻只是在心里暗笑这两个蠢货,装模作样的功夫都不到家。可见这两人虽然现在名声显赫炙手可热,却绝非长久之景:“两位大人说笑了,霍某要事在身,还要去紫微宫向陛下禀报,先走一步。”
“将军慢走,我就不送了。”
郑基看着霍廷昱远去的身影,嘴里本来就没几颗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呸,看他那猖狂的样子!”
“郑兄不急,他现在有皇帝撑腰,腰杆子可硬了。”一夜之间损失众多心腹,听着府中探子来来回回,禀告东家被查西家被抄的石康也是一肚子火气,“等他后台没了,自然知道苦了。”
“哼。”郑基冷哼一声,“我们速度也要抓紧了,否则这小子只怕还能上天去。”
他们是先帝亲手交给小皇帝的辅政大臣,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小皇帝可动不了他们。但这霍廷昱表面刚正不阿,实则惯于隐忍,昔年行事异常狠辣,所以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郑兄说的对,宜早不宜晚。”
“嗯,今天下朝后我去你府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