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跟着田守信缓步走着,心里回想起十天前的事情。
那日,郑芝龙再次来到软禁他的卧房,郑重的问他:“我儿,你真的确信崇祯还活着?”
“确信!”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之前所说的,皇上的英武、京营的强大、山海关的战事经过,都是真的!”郑芝龙神色凝重。
郑森神色激动,脱口而出:“孩儿对天发誓,如果我所说有半点虚假,必……”
“好了!”
郑芝龙大声打断儿子,转身走了。
当日夜里,郑芝豹鬼鬼祟祟的来到郑森卧房,小声道:“福松,我们走!”
“五叔?家族相信我们了,已经把你放出来了?你带我去哪?”
郑芝豹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会害死我们俩的。叔偷偷联系了部分旧部,你现在就跟我带船北去!”
“北去?”郑森皱眉,一动也没动。
“你平时脑瓜挺灵活的,今天怎么傻了一般。北去,辽东半岛,去建功立业啊!”郑芝豹厉声道。
“家族同意了吗?”郑森惊喜。
“你傻啊,家族如果知道,我们还走得了吗?”郑芝豹心急,见侄子不动,伸手拉起他就往外走。
“五叔,你是说我们偷跑?”郑森顺着叔叔的力道往外走。
“你不会被谁下毒变傻了吧……不偷跑,你能北上?快些吧……”
郑森难以想象自己五叔能如此果断,但是他知道机不可失,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一溜烟溜了。
到了丑时,叔侄二人奔到福建水师基地北侧20里处,这里有一个小型的民用码头,夜半时分,四下漆黑,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方圆五里内空无一人。
郑森小跑过去,发现有一艘渔船靠在岸边,船上只有一个渔夫模样的人。
“五叔,咱们不会靠这艘渔船北上吧……”郑森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叔叔实在没有信心。
“你当我傻啊。咱们是去打仗,不是去喂鱼。战舰在外海等着我们呢!”
“那我就放心了。”郑森长舒一口气。
二人登上渔船,渔夫马上摇桨,三人一舟,缓缓驶向海外。
半个时辰后,郑森就被眼前的巨轮惊呆了。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是没想到郑芝豹能将三十多艘主力战舰偷出来。
“五叔,你是怎么偷……”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说话了,水手们不知道是偷得,都是按军令行事。你快点登船,万一家族有人发觉,派兵追来,咱们谁也跑不了!”郑芝豹催促。
叔侄二人为了稳妥,各登一船,船队借着南风,快速北上。
这个时代,中国最先进远洋船只的动力主要靠硬帆和旋转橹。
这与同一个时代的欧洲帆船采用的分段软帆不同,明代船只得硬帆结构虽然有升起费力的缺点,但却拥有极高的受风效率。
桅杆也没有设置固定的横桁,以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更为灵活,能有效利用多面来风。
同时设有长橹,航行时多人同时用力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的动作类似今天的螺旋桨,推进效率较高。在无风的时候也可以保持相当航速。
郑芝豹偷出来的战舰就是这种双动力的船,因为害怕有人追来,所以采用了风力、人力双管齐下,天还不亮,就驶出福建外海,一路向北。
郑森不知道的是,天亮后,福建水师基地内,一个士卒慌慌张张的通报战舰失踪,福建水师顿时一片大乱。
郑家祖堂,郑氏宗亲围了一圈,个个焦躁不安。
只有郑重端坐的郑芝龙还算镇定,他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郑芝凤说道:“既然福松和五弟已经走了,就算了吧。你就不要这么计较了。”
“大哥!”郑芝凤大吼,“三十艘主力战舰,哪里能不计较了!你也太偏袒福松和五弟了。”
郑芝凤一把摔碎侍女奉上的茶水,继续吼道:“大哥,我们必须把他们截回来,如果你于心不忍,我们不处置福松和五弟就是,但是那些战舰不能就这么放弃!”
郑芝龙看家族众人都义愤填膺,也不见怪,慢条斯理的说道:“行!你去追吧!”
话落,他又端起茶杯,很斯文的抿了一小口,缓声道:
“四弟,这个是上好的碧螺春,你不尝尝?”
郑芝凤鼻子都气歪了,大吼着就往外走,“我没心情品茶,我这就派人去追。”
郑芝龙看着虎步雄风的四弟,心里一叹,“昨夜不到寅时他们就走了,你就去追吧,老子就不相信你能追得上。”
郑芝龙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走到门外,仰头望天,自语道:“福松,为父可把郑家的未来压在你身上了,你可要争气!”
……
等船队浙江外海,郑森才经郑芝豹的口,得知了事情真,不禁一阵感慨,“父亲也不容易啊!”
如今,他在皇宫穿行,回想一起,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二人行了不算短的距离,到了一处殿堂外,田守信驻足,转头说:“请将军在此处静等,爷们进去通传。”(太监因为身体缺陷,比较在意自己的性别,会用突显男性的代词自称,明代太监会自称爷们、咱家等。这里因为郑经是年轻将领,所以田守信特意自称了爷们二字。)
郑森听了,连忙拱手行礼,“有劳田公公。”
田守信知道崇祯很重视郑森,对其很是客气,点头一笑,快步进去。
少歇,郑森得旨觐见。
崇祯端坐,温声他此去经过。
郑森不敢隐瞒,一一述说自己乘船南下、叔父拥立唐王、自己被家族软禁在家、在父亲的帮助下偷跑出来的等事。
崇祯耐心听着,也不插话,不时点头。
等郑森说完,道:“你父亲做的很好!”
郑森以为是反话,惶恐:“我父亲没能亲自北上,定然有苦衷,请皇上不要降罪。”
崇祯一笑,“你没听懂朕的意思。你父亲留在福建扶植唐王,一可以牵制南京的福王,二可以作为朝廷内应,等将来朝廷举兵征讨,可极大的减小损失。”
郑森听到皇上帮父亲辩解,心中的那块大石头顿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