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代,听课这件事总是会叫人头疼不已。洪荒内论道,动辄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而鸿钧这门超级大课更是长达三千年,紫霄宫中的三千有缘人可谓是众态皆出。
前五百年里,大家听得还是蛮认真的,个个的学习态度都非常良好。可随着日子越来越久,大多数修士就精神不济了。
从最前面的六个蒲团看起,老子和元始自然是坐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疲态,让不少知道他们身份的修士暗自感叹,真不愧是盘古元神所化,其悟性和毅力非常人能及。
再往右的通天,人小小一点,后面的人看她坐得格外端正,小脑袋支得高高的,一直抬头望着鸿钧好好听讲。
不少修士想起家中后辈修炼时的调皮劲儿,再和通天一比较,顿时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心里给自己家娃娃记下一笔。
而忽然成为“别人家小孩”的通天,她,早就睡着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不是身旁的元始,而是讲坛上的鸿钧。
实际上鸿钧想不看见都难,这孩子她睡觉不耷拉脑袋,她直接把睡懵了的脸仰得高高的,就差怼到他面前让他擦口水了。
鸿钧哭笑不得,这睡相一看就不舒服,也不知通天是不想坠了三清面子还是不想让他这个老师难堪,选了这只能后看而不可前观的姿势。
通天睡相奇葩,叫鸿钧一看就想笑,可毕竟是在讲道,他还得维持圣人的风度,只好将笑闷着在嘴边。
修士们一看还以为是鸿钧对三清的听道态度很是满意,让威严的圣人都带了笑意。
但既熟悉鸿钧也了解通天的老子和元始,感觉不大对劲了,用余光一瞟,就看见通天仰面而睡,眼睛紧闭,嘴巴微张,若不是生得好看,就跟小傻子一样。
元始纠结了,在叫醒通天听道和让她睡得舒服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决定用美食叫醒她。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许多吃食,有各样肉干、果干、点心,很是丰盛。
又装作帮通天整理发饰,用广袖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将她晃醒。
待他擦拭干净通天嘴边的口水印后,她才神智回笼,吃起自己的小零食来,还不忘给鸿钧悄摸摸传音送上一杯茶水。
“嘿嘿嘿,阿叔,喝茶喝茶,您讲得真好!”
鸿钧不好半路吃东西,但喝口茶还是可以的,见她笑得眼睛弯弯一副求原谅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无奈也没了。
通天这边哄好了未来师父,又回头关心徒徒们,见其余四个都在打盹,只孔宣转身摁着一个卷轴,鲲鹏拿着昆仑的符笔在上面奋笔疾书。
通天看得非常满意,小家伙们真的有认真做笔记。这是通天先前教他们的法子,鸿钧讲的道法是最上等的,这紫霄宫中能完全听懂的也没几个。
与其听得糊里糊涂,倒不如记在册上,拿回去慢慢参悟。常言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孔宣转过身拍了拍金灵,示意该她干活了,从他哥手中接过册子和笔,麻利地递给金灵后才发现通天在看他,脸唰一下就红了,不好意思的冲通天一笑。
请外援写作业突然被抓包,孩子面上有些羞。
通天挥了道上清仙气,本就困极了的孔宣往后一倒,仰头睡在了鲲鹏怀里。鲲鹏给她点头示意后也闭目开始休息,还不忘用手圈住孔宣防止他睡不安稳。
一番动作看得通天唏嘘不已,当年冲她嚷嚷的小皮孩,如今也成了弟弟的依靠啊。
殿内的兄弟不止这一对,还有帝俊太一,不过他们俩表现得就没这么亲密了。
帝俊是和羲和常仪坐在一个殿柱旁,困了就靠着柱子睡一觉,醒来再继续接着听。
而太一却离他们有两三步的距离,通天看过去时,他还听得聚精会神,显然是有所感悟,不像大多数人虽然睁着眼睛在听,知识却不进脑子。
像太一这样的实在不多,通天打眼看过去,也就伏羲和镇元子能和他一比。他们两人对道法的领悟都很不错,但若论起修为,就落了下乘,至少比太一差得远了。
若不是日后被妖族和天庭拖累,太一至少能在圣人之下横着走。
时运不齐比技不如人更叫人可惜,通天想到这也收回眼神,转身继续在美食和元始的双重激励下好好学习。
当然,这期间她也不忘瞥几眼准提接引。
这两人听得一脸菜色难受得不行,还要顾及着是在圣人眼皮底下,不敢随意动作,硬生生就那么熬着。不过几百年,两人那如同老树皮一般的脸又憔悴了几分。
鸿钧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地又讲了两千五百年,在通天抵挡不住诱惑睡得颈椎疼,屁股也麻得在蒲团上扭扭蹭蹭了千百回,五个徒弟还轮换抄了几百轮笔记后,鸿钧终于停了。
“三千年时间已到,此次讲道结束。万年后我将开始第二次讲道,你们即刻离去。”
他话音刚落,封尘了三千年的紫霄宫宫门开启,宫中童子昊天和瑶池走到殿外广场上,一下一下撞起金钟,仿佛在催促众人离开。
殿中不少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被钟声吓醒,睁眼后就被旁边的人告知讲道已结束,利利索索就走了,十分干脆。
红云便是其中一个,他向三清拜别后就拉着镇元子跑了,临出殿时还自顾自地念叨。
“镇元子啊,回去我定要在那大/床/上睡个好几年,这听得我是腰酸腿也疼,下次咱们带个沙发来吧!”
通天汗颜,红云这厮睡得都变回本体了,软绵绵地十分舒适,属他睡得最香了。
再者鸿钧虽然对修士们的各种小动作不闻不问,可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啊,否则她早就大摇大摆地睡了。
有利索如红云的人,自然也就有慢慢腾腾的人。
比如还在叮嘱孔宣各种事宜的鲲鹏,再比如拉着通天邀请她去不周山游玩的女娲,还比如走一步停三步、顾着与羲和常仪温声说笑的帝俊和他的小跟班太一。
但人家好歹都有要走的倾向,除了接引和准提。
他们起身活动了一会儿腿脚,却没有半点挪动脚步离开蒲团的意思,就在那儿转悠。眼瞧着鸿钧的眼神越来越冷,撞完金钟回来的瑶池赶紧上前请他们离开。
“这两位道友,圣人道场不容留滞,还请速速离去。”
接引脸色苦涩,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童子能否通融一番,叫我师兄弟二人在此容身万年。西方偏远,一来一回实在太过劳累了。”
瑶池无奈,这二人当着鸿钧老爷的面叫她一个随侍童子通融,她哪来的面子和胆量,她可不是通天尊者这位小主人。
瑶池想到这里,不免往三清的方向看去,一直盯着她的接引准提也随之看了过去。
这小女娃,怎么这么眼熟?
穿心锁,颈上明珠,一身清冽之气。
是叫他们跛了腿的那个丫头!
当年被打的憋屈,养伤时的煎熬,跛腿后遭遇的指指点点……万般苦楚都涌上心头,准提恨了她多年,此时见着仇人,也没留心通天身边的人,伸手指着通天怒骂:
“居然是你这个臭丫头!”
殿内还留着的人都傻了,先前的那黄犬道人向同伴低声吐槽:
“这两人挑衅之前都不掐算对方身份的吗?人家很强的好吗,人家两个哥哥也很强好吗?一对一他都打不过,何况一来就是三,加上他同伴,那也是三打二,半点胜算都没有,当真无知?”
他说话时声音极小,明摆了是不想叫准提接引听见了认怂退让。鲁莽好啊,最好惹得三清暴揍他们一顿,解解此次听道的晦气,他黄犬道人还不曾受过被别人臭晕的委屈。
八字须道人窃笑,“或许正是因为实力不如三清,又不了解咱们东方修士的内景,真将那上清通天当成是孤身小女娃呢,且看人家作何反应。”
通天,她也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一猜,居然和如今准提骂她的话一字不差。
或许她无形中掐算了一把未来?
然而,不待她出声回应,身边人就有了动作。
元始的三宝玉如意随他的心思砸向准提,准提只好举起加持神杵去挡。
不料玉如意在快砸着他面门时又飞向准提头顶,他顺着抬头去招架,一柄拂尘忽然出现,甩出一道破空之音后直接抽向了准提的嘴巴。
……
看客们呆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在鸿钧的有意放纵下,紫霄宫再次热闹起来。
刚刚出手快准狠的拂尘回到了主人手里,通天殷勤地化出灵水洗了洗白拂,又经了焚煊的手烘干。老子这才掸了掸拂尘上并不存在的灰,闭目不语,深藏功与名。
准提捂起肿胀不已的嘴,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悲愤不已。接引见师弟受了如此羞辱,自然要为他讨个公道,他又不敢再鲁莽地对上这伙人,只好在言语上讨讨理。
“我师弟不过说了一句话,便要遭此对待,这就是东方的待客之道?你们三人可不要抹黑了东方修士的名声!”
通天乐了,几万年不见,接引说话水平倒是长进了不少,都知道拉拢人心了。这话说出来,不知前因后果的修士真有可能觉得是自家欺人太甚。
人人都有嘴,通天哪能放任他污了三清的名声。
她手中握了青萍剑,潇洒地比划了两招,这才慢悠悠地给吃瓜群众解释。
“待客之道?你可称不上是我的客人。
多年前我独自在西方游历,你们二人忽然跳出来,说要度我入西方,因为西方不收女子,竟然要叫我女转男身。
见我不愿,你们便要动手制服,两个大男人居然一起对付我一人。
幸亏我身怀宝物修为不低,这才逃出西方。若是换了其他东方修士,怕是真要入你西方,尝尝苦修的艰难了。
今日准提在圣人道场见了我就骂,你们自己都不要脸面,还要我伏低做小给你们面子?”
这一长串说罢,殿内人指着准提接引议论纷纷。
通天却不曾理会,冲着接引扬起一抹笑,右手爽利地挽了个剑花,青萍翻转时带起森森寒光,随即……剑指接引。
“若你觉得我仗势欺人,那就一打二喽,今日也叫我为那些被坑拐去西方的修士出口气。”
此时的接引,已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