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祭祀那次,很幸运,禅院甚尔没被抓到,但之后,他又吃不饱了。
他又跑去厨房偷吃的。
这次他拿到了三文鱼饭团,狂奔了很久,然后跑到无人的小房间,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然后他的脸上涌现出痛苦的神情。
他吐出的饭带着血沫掉到地上,夹杂在其中的是刀片充斥恶意的反光。
饭团里竟然出现了刀片。
他刚刚差点咽下去了。
嘴和舌头很痛,一直在出血。
他捂住口,试图止住血,眼神看上去很冷静,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这时,他灵敏的鼻子还嗅到附近一股天妇罗与味增汤的味道,隔壁院一定有别人在煮饭吃。
好香啊。
那股香味避无可避的窜进他的鼻腔,他无处可逃。
他的肉体仿佛和灵魂分割,肉体还在疼痛,灵魂却已飞出屋外,追寻那股香味而去,他咽下带有铁锈味的唾沫,这一切使他的心感到麻木。
他听见隔壁大人和小孩的欢声笑语,内心禁不住升起一丝憎怨。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拥有他所没有的?他怎么求都求不到的?
为什么?
失常的情绪使他徘徊在那股香味的门口。
门开了,是女孩子的“啊呀”一声,她似乎被门前的他吓了一条。
他的嘴舌还在流血,滴到土地里,带着不善的表情,手缩在袖子里,藏着他刚刚捡起的刀片,危险的想法蠢蠢欲动。
他不断吞咽着唾沫,肚子发出狼狈的声响,眼直勾勾盯着她脆弱的脖颈。
是熟人呢,又是她,这次她有没有认出她的是谁呢?
“男孩子?”女孩子的表情很讶异,似乎在惊讶于他居然是个男孩子,然后,她跑到妈妈那里跟她说话。
屋子里只有母女两个。
母女两个人在小声交谈,他不请自来的在门口,因为耳朵比常人灵敏,完全听得到她们在说什么。
“可以帮帮他吗?”女孩扯着妈妈的袖子,露出祈求的表情。
妈妈温柔地注视着女孩子,问:“你很想帮他吗?”
女孩子疯狂点头:“很想!”
“为什么呢?”妈妈又问。
“他长得还挺可爱的!”女孩子脸红彤彤地说道,似乎又有点心虚。
那夫人转过来看他,眼神很有穿透力和距离感,像是看穿了他手里藏着什么,他后退了一步。
夫人又转过身去看她的女儿:“你确定?”
女孩子点头。
夫人像是在审慎忖度,最后因为她女儿的幼稚言语,向他走了过来。
最后,夫人给了他淡盐水漱口,还给了他药和他能吃饱分量的粥。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吃油腻和荤的食物,等伤口好了过来,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以后都会有你的分。”夫人淡淡地说。
之后,他发现她们的每顿饭真的都有他的份,而且会给他留足够吃饱的分量。
第六天,他惯常跑到她们那里时,他发现:因为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今天有很多肉吃!
看着他狼吞虎咽,女孩子小声心虚地说:“我不是故意在祭祀的时候,要把你打扮的不好看的哦。”
原来她认出他了。
不过他根本懒得揭穿她的小心机。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能吃饱了,全靠这个女人的施舍,或者说,这个女孩子的施舍。女孩子的妈妈相当的宠溺她,若不是她的请求,想必她根本不在乎他如何。
日子照常过着,偶尔他会蹲在灌木丛的死角,为了不让讨厌他的人发现。毕竟他没什么受虐倾向,非无法避免的时候,他可不想被骂或者被打。
他曾听到路过仆人们的闲言碎语。
“你不觉得花田夫人有点怪吗?”
“是吗?是哪里怪呢?”
他知道仆人们所说的花田夫人是谁,就是那个女孩子的妈妈,她原本是松崎家的巫女,叫做松崎裕子。
在她嫁入了附庸于禅院的花田家后,她就成了花田夫人,在他人屋檐下的日子至少过的比他好。
有哪里怪吗?如果非要说这位夫人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她太爱她女儿了,爱到他要呕吐的地步了。
但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例如她们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从来没有看见过花田夫人的丈夫。
“她在几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其中一个仆人说。
什么样子?
但之后仆人们就噤声了,似乎各自有别的事情要做。
没过几天,她便拉着他要跟他玩过家家。
“为什么不找禅院扇?”
她鼓着脸说:“我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他在心底冷笑。
过家家也没什么好玩的,但是有东西吃,他便不在乎了,他顶着头脑的眩晕跑去蹭饭。
为了让她过家家,她妈妈还专门给她做了一套白无垢,花田裕子非常宠溺自己的女儿,几乎事事都顺着她的想法。
在这场家家酒中,他是“爸爸”,她是“妈妈”,庆幸她没捏泥团子让他下咽,而是真的自己做出了精致的小糕点,还有小熊和小兔子外观的饼干,味道一般,但能填饱肚子。
她穿着纯白的衣服,嘴上是红红的胭脂,确实有几分姿色。
她颤颤巍巍在自己右脸边,落下一个轻如蝉翼的吻,睫毛抖了抖之后,她露出虚假幸福的微笑。
然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于是她玩起了更真人的扮家家酒,她让他睡在她暖和的被子里,哄他吃了药,还给他的额头上敷上冷毛巾,睡前还给他瓮声瓮气地唱助眠的歌曲。
有个妻子是这种感觉?他陷入思考。
老实说,他觉得她唱的有点难听。
他知道,在这个场景里,他是一个“工具”,助她做梦的工具;
在其他场合,女孩子也是“工具”,用以添缀那些无聊禅院少年的自尊,填满他们被注视倾慕的虚荣;
他更知道,花田夫人和她都只是随意的给予他施舍,而不是真正的在乎他能不能够吃饱。
但是,她们确实让他的生活稍微的好过了点。
然后在一个冬天,女孩子不知怎的就和男孩子们吵起来了,她大概是厌烦了男性的愚蠢,不想再装作顺从。
他在树上看着看着这一切,看着这场闹剧。
他们争吵,推搡,女孩子掉入了冰冷的水中。
那群男生们走掉了。
他沉默了,跳下树,水面正微弱地翻滚着,翻滚着。
他跳入了冰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