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倾心大概就是这样吧。
当初许丽还在这个家的时候,自己只顾着到处乱逛,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次。
一回去,就在床边支一张四方桌子,隔开两人的距离。
但是,直到她背着自己离去以后。
他这才如梦初醒,心痛得犹如针扎一般。
十几年间,脑中都无数次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
许丽换洗完以后,提着一尼龙袋野菜走了进来。
这年代,对于农民来讲,一家人能否吃得好,全都指望着种地。
虽是麦熟季节,但家里的小麦还没收成,收入来源几乎为零。
能吃得上野菜,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分家以后,家中只留下了半亩地。
丈夫常年在外,只顾着填饱肚子,从不往家带一毛钱。
即便是包产到户也难以解决温饱。
她嫁到这个家,本就不图什么,只想好好的过日子。
好不容易为这个家强势一回,却遭来丈夫的臭骂。
生活俨然看不到尽头。
“哇,野菜,我最爱吃的野菜。”源源看到她手里提的东西以后,兴奋的跑了过来,“麻麻,今天怎么挖了这么多?”
“今天源源生日,麻麻当然得做点好的了。”许丽捧着孩子的脸,生硬的笑了笑。
源源回头一笑,“粑粑,原来我今天生日哎。”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
武惠良鼻孔一酸,自嘲自己,连女儿的生日都不记得,随后,再次望向这个令自己一生心痛难忘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扑过去,紧紧的抱着她,告诉她,自己这些年有多么的自责与悔恨。
可是,许丽明显对他已经绝望,绝望到始终不肯看一眼他。
“麻麻真好,源源长大后也要赚钱,天天给你做肉肉。”源源依靠在许丽的身旁,眯起眼睛一笑。
简短的几句话,瞬间戳中了她这个母亲的泪点。
许丽的心像是在滴血一般。
老天啊,这可是自己的骨肉!
她怎么忍心丢下她离开?
“粑粑也好,刚刚还和源源拉钩,要和麻麻好好的过日子。”转手接过尼龙袋,源源又拉着许丽的手,来到了武惠良面前。
许丽听完,眉头一皱,黑着脸看了眼武惠良,“哼,你骗我们骗得还不够?”
类似这样的话,武惠良曾经无数次对女儿说过,一开始她还抱有什么希望,可他从没有一次落实过。
也是,他除了到处乱逛,能有什么本事?
“你刚干完活一定很累,先陪着女儿,其他我来做就行。”武惠良也不解释,毕竟前世自己的混球印象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要想改变她对自己的看法,只能从小事做起。
然而,许丽并没有因为他那短暂的态度而感动,而是冷冷的看着他,同时,习惯性的将源源给护在怀里。因为武惠良每次的异常行为都被她看在眼里,结果大多一样,要吗为了钱,要吗是变卖掉家里的东西。
这次主动提出要做饭,显然是要在野菜里面做手脚,好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源源给卖掉。
一想到这里,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道:
“武惠良!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我和女儿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你做的饭!”
“给我滚!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回来!”
丈夫的无能,以及生活的苦难,都像一把刀一样,无时不刻的积压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说,她别无选择,离婚显然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孩子,只要自己还在,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即便是冒着被打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她第一次同武惠良主动吵架。
同样的,两世为人,武惠良最能明白妻子的苦处。晚上七点,许丽肯定是会离开这个家的。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改变家里面的光景。然后,想办法挽回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的看了这母女一眼,走了出去。
“今天源源生日,下午就别吃野菜了。我会想办法弄点好吃的过来。”
“麻麻,我说的没错吧,粑粑今天很乖。”看着武惠良走了出去,源源拽着许丽的手,眼睛一闪一闪。
小丫头这么一说,许丽这才反应过来,反复眨巴了几下眼睛。
要知道,以前他们两人吵架的时候,武惠良从来都没有低过头。
不是砸东西,就是动手。
而今天却显得如此温和。
难道是错觉?
……
谢营村一直以来都是国家一级贫困地区,八二年以前,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
村东头有条借母溪,据传是因为解放前大旱,当地专门懂水利的人为了活下去,费尽心思挖出来的。人们因为靠着它存活下来,所以,把它当成了再生父母,取下了这个名字。
武惠良家算的上是这十里八村中最穷的一户人家,再加上逛鬼的名声,导致村里人见着他,都要议论几下,躲闪不及。
此刻,他站在大坝边遥望了一眼。
底下穿着喇叭裤的孩子便停止了打闹,纷纷躲离。
踏浪,说嘴,稚嫩的欢声笑语,霎时间充斥着整座大地。不过几十秒的工夫,河面上便再也没了一点起伏。
武惠良不受这份影响,嘴角衔着一枝尾巴草,蹲坐了在了这里,看着孩子们逐渐离去,思考着什么。
他这次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家里准备一口吃食。
毕竟野菜吃多了容易营养不良,倒不如弄点免费的荤腥。
刚才孩子们在,河面上比较闹,现在他们走了,河里面的小鱼和泥鳅全都游了上来。
而捕鱼都需要工具。
武惠良的家庭条件有限,准备渔网的成本拿不出来,因此,也只能选择最原始的办法,用手去抓。
等孩子们彻底走远后,他便丢掉手上的尾巴草,脱掉鞋子别起裤腿凑了上去。
他脚步轻盈,一步两步慢慢靠近。
如此双脚踏入河面也只需要两分钟,非常成功,并且,鱼儿没有轻易露出警惕,扑棱出几片浪花。
反倒在他脚底下凑起了热闹。
武惠良利用前世的经验,脱下自己的白背心,来回交叉拧成一团,打了个死结,形成包袱样系在腰间,然后,瞄准脚底下游走的几十条小鱼泥鳅,如射发出来的弓箭一般,迅速出手,一抓,两只到手,再一抓,两只到手,如此几个来回以后,包裹里便变得满满当当。
等忙活完以后,太阳已经下山。
武惠良走出水面,圪蹴在大坝边看着自己的成果。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边逐渐黯淡的云层。
脑海里不由得联想起回家以后小家伙馋嘴的模样,与许丽那久违的笑容。
顿时嘿嘿一笑,喜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