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辞如时,时微脑子的转速总会有片刻停滞,恍惚间,脚步居然听话地慢慢挪动,距离江辞如越来越近,柠檬味的沐浴乳扑鼻得香。
手里还拿着的被喝了一半的奶茶,让她显得更为局促和滑稽。
“坐下。”右手搭在沙发后,似乎是将方才拍过的地方圈进了柔软的臂弯。
时微看了这暧昧的姿势,恍惚的迷雾猛然散尽,她这才突然明白她的意思,热血蒙上脸颊的同时,连连后退,后背咚一声撞上门框。
江辞如见她这般窘迫,发出几声笑。
时微被撞得生疼,疼痛令她瞬间清醒,知道自己是被戏耍了,恼怒和怨怼顿时涌上,脱口而出:“江辞如!”
闻言,江辞如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轻佻之色散去时,那双凤眼无端带了几分严厉,显得冷淡不近人情。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没礼貌吗?”江辞如根根分明的眉毛动了动,“想走捷径不说,还对前辈大呼小叫。”
走捷径?时微一口气闷在肺管子里,不上不下憋得脸发烫。
“是你拉我进来的,我只是走错了房间。”时微一字一句解释,然后去摸门把手,却又被江辞如的话打断了动作。
“你要现在出去?”江辞如对着门外扬了扬下巴。
时微这才听见门外窸窣声响,转身贴在猫眼上一看,只见几个人正站在门前商量着什么,其中那个谢顶的,不偏不倚正是总导演。
如果现在闯出去,恐怕明天她的流言就要传遍节目组了,时微呼出口气,垂下了手。
她回头去看江辞如,女人正拿过一旁的精油,漫不经心地往发梢涂抹着,赤脚走回房间。
“我要休息,等会儿自己离开。”她说。
这么说江辞如将她拉进来,只是怕她撞见别人?时微立在门口,呆愣看着被水浸湿一块的沙发。
那她为什么又要耍笑自己?
自己从来没有懂过江辞如,时微知道,但她现在更加不懂了。
“等等。”时微忽然大着胆子开口,等江辞如一脸不耐地回头,她才轻声继续,“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女人侧着的脸颊看不出神情,过了一会儿,传来质问声:“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话音刚落,那纤细的脚踝就消失在门后,哗啦的一声,卧室门上了锁。
只留时微一个人在空荡的大厅,讽刺而了然地低头。
门口的人很快寒暄着散去,等到外面终于安静,时微才推门而出,回到了裴星说错了的十楼套房。
这一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并非因为明天的初赛,而是那没完没了的梦境。
梦里,满身是伤的少女乖巧地依偎在年轻女人的怀中,看她的手指轻巧地在琴键上飞舞,沉迷于耳边轻哼的歌声。
随后眼睛一眨,身后的女人早已不在,只剩安静的黑白琴键,在白炽灯下孤独又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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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时微是被人用枕头砸醒的,她一睁眼便看见穿着夸张的公主裙,戴着公主切假发片的裴星,吓得一个哆嗦。
“还有一个小时,快起来了!”裴星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还在抡圆了往时微脸上砸,时微连忙翻身下床,躲开重重的一击。
裴星这才罢休,丢下枕头,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去。
“就你这样怎么唱甜歌。”看着裴星的背影,时微摇头自语。
今天在裴星的抵死要求下,时微终于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没再穿那条都磨旧了的黑色牛仔裤,不过这所谓的“好好打扮”,也只是换了件黑色带花纹的衬衣而已。
深蓝色的宽松牛仔裤,衬衣扎在里面,露出纤细的腰线,挺直的肩背被柔软的布料包裹得恰到好处,颇有种复古的味道。中长发在耳后扎了一半,露出的饱满的额头,让她本来温和的气质多了一丝凌厉干练。
连裴星这样挑剔的人,都抱着手臂打量了很久,最后发出满意的轻哼。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是恍惚,像是重复了昨天的步骤,但氛围显然更为紧张——休息室里通讯基本靠吼,时不时有人撞在一起,然后咬牙露出礼貌的微笑。
毕竟有摄影机在录。
时微一路跟随着人群化妆和对流程,这样的气氛会莫名令人染上慌乱,所以当时微在引导下来到录制现场时,手心也浸满了汗珠。
不过即便如此,一进门的时候,时微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实在是这个演播厅太过壮观,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绚丽的舞台,圆形舞台四周满是闪烁的光点,活像是夏夜的星光,而舞台则是星空。头顶同样也是夜空,乍一看去像是无边星河,和下面的舞台交相辉映。
与寻常舞台不同的是,这里左右两侧各有三排座位,是供选手落座的,而舞台对面则是四张透明座椅,一看就知道是导师席位。
时微被裴星拉着坐到了第一排,这里视野很好,能够最近距离地观察到舞台上的一切。
其他选手陆陆续续走进来落座,无一例外兴奋地唧唧喳喳赞叹,这时候好像有什么人走了进来,引起了女孩儿们另一阵尖叫。
时微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拍了拍裴星的手,问:“那位是?”
“卫景然你都不知道?”裴星惊讶地看向时微,“她就是我和你说的童星,十岁的时候就拿过歌唱节目冠军,后面还演了几部戏,很有名的。”
正说着话,时微眼前忽然一暗,抬头看去,原来是有人挡在了她面前,满脸歉意地说:“你好,你能和景然换个座位吗?”
“我们想和她坐一起。”那女孩有些扭捏地说,两旁她的同伴附和着点头。
时微眉头皱了皱,她偏头往她身后的人看去,入眼先是一双满是水钻的高跟鞋,笔直的双腿,洁白如云的裙摆,然后是一张有些傲气的面庞。
但是五官中和了这种傲气,像是精致的漫画,嘴巴和鼻子都小巧玲珑,眼睛却又大又亮,眼下贴了透明泪滴,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时微没管一旁裴星的拼命拉扯,自然地回答:“后面很多位置空着,你们可以坐一起。”
她这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旁边传来惊讶的窃窃私语,偏偏时微的表情非常平静,好像确实是在认真地给她们建议。
那问话的女孩顿时好像噎住了一样,求助般看向卫景然。
卫景然的眼神落在时微身上,随后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那女孩的肩:“人家不愿意,没事,我坐到后面就好了。”
说完,她朝时微歉意地笑了笑,提起宽大裙摆,优雅地走向后排,那方才问话的女孩可惜地抿了下嘴唇,看了时微一眼,也转身走掉了。
时微皱眉,心里念了一句莫名其妙。
而身边的裴星忽然暗中掐了时微一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时微,时微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那个卫景然有多少粉丝,可她裴星知道。
这下节目播出肯定要招骂了,裴星泄气一般弯腰捂脸。
好在这个小插曲并未惹来太多人的侧目,选手们很快落座完毕,充满期待地四处张望。
这时,全场骤暗,在一片吸气声中,光源全部落到舞台,于是乎漫天繁星之间,一个曼妙身影随着歌声徐徐落下。
她一身银色长裙,裙摆像融化的流银包裹身体,白光轮番打在她身周,又为她化成灿烂的光点。
歌声起初像泉水般流泻,最后一个副歌部分陡然升高,泉水汇聚成涛涛大浪,冲散头顶星辰,让星光变得闪烁。
这算是江辞如的成名曲,《蔚蓝风暴》。
时微忍不住绷直了身体。
她想起偶然看到的一篇江辞如粉丝写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话是,“她为世间所有光华璀璨而生”。
这句话实在契合。
一首歌的时间很快过去,在全场选手的尖叫声中,江辞如挥手示意,同时走回舞台面前的导师席落座。
时微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看她在明亮处笔直坐下,皮肤和那裙子一样白得发光,披肩长发挡住了一半的侧脸。
直到身旁的裴星提醒,时微才移开目光,看向舞台。
接下来出场的是位年轻的男歌手,后方屏幕打出了他的名字:程思何。
时微在其他综艺看见过他,有几首原创rap ,很会活跃气氛,现在看来迷妹不少,包括身边兴奋地吱哇乱叫的裴星。
而接下来的一男一女两位导师也都是有名的歌手,各唱了一首歌曲才落座,随后灯光一亮,宣告节目正式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宣读初赛规则,即一对一评级赛,现场随机决定出场顺序和对手,选手们和随机匹配的对手同组表演,而后导师对其分别进行从一到五的星级评定。
赛制一出,身旁全是选手紧张的哀嚎,随机分组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匹配到实力强劲的对手,一旦出现对比,则很容易影响到自己的星级评定。
“可千万别让我和卫景然一组,那不是必输无疑?”身后的女孩在小声祈祷。
“对啊,是谁都好,可千万别是她!”有人连声附和。
“现在有请第一组选手。童画,李诗月。”主持人的声音继续传来,被叫到名字的选手纷纷捂着胸口起立,挥手和同伴告别。
作为第一组出场,两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尤其是头一个的姑娘,声音抖得像坐过山车,把一首抒情歌唱得七零八碎。
两人唱完后,台下导师们的表情已经凝重得像是在看什么法制节目,尤其是江辞如,眼神只看着自己手里的话筒,头都不抬。
“你们是在唱歌吗?”江辞如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此时已然抬起脸来,目光落在那两个明显被吓傻了的选手身上。
时微能够看见她们身躯一颤,不得不说,江辞如严肃起来真的很骇人,就连时微都随着她们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来玩的吗?连最基本的音准问题都做不好,拿什么参加比赛?”江辞如又说。
眼看着现场气氛太紧张,一旁的程思何连忙拿起话筒,笑嘻嘻地打了个圆场,其他导师也象征性地鼓励了几句,终于在那两个女生要掉眼泪的前一秒,将她们请下了舞台。
此时坐在两边的其他选手已经大气都不敢喘了,大家都没想过这个节目会一开始就这样严肃,有些眼睛软的,也跟着红了眼眶。
而且大家的星级评定都不高,最高的也只是三分而已,严苛的要求令台下的选手们愈发紧张,说笑声也少了很多。
“现在有请下一位选手。”主持人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头顶,这次介绍的话语长了些,“来自烽火娱乐的知名新生代歌手,卫景然!”
此话一出,顿时尖叫迭起,卫景然在众人的掌声中起身,优雅地将膝上的外套拿开,踩着高跟鞋走下台阶。
名气带来的气场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展现,大家能够轻易察觉她和其他人的不同,可能因为她眼里的自信和高傲,抑或是身上处处可见的高定配饰。
时微又听见身后的人在念叨千万别是自己了,这让她的心也紧缩起来,对于时微而言,突如而来的紧张绝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头顶的音箱吐出了主持人慢悠悠的说话声:“另一位选手是……”
“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