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尔玉满脸不耐烦,皇帝屁事真多,连衣服都这么难脱。
“皇上,不如让侍衣太监给您脱?”言尔玉语气冷淡,秒速收回双手,右脚后撤,随时准备跑路。
皇帝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隔着中衣握住言尔玉的手腕,将她往正确的方向引。
言尔玉被凉得一激灵,她低头看皇帝的手,手指修长白皙,像玉做的竹节,但冰凉刺骨,简直不像人类的温度。
再看皇帝的面色,似乎有些过分白了?
在那“冰锥子”的拉扯下,好容易解开腰带后的暗扣。言尔玉将鎏金嵌玉镶琉璃腰带放在床架子上,又伸手脱下皇帝的厚外袍,夹衣,一直脱到只剩中衣。
那面无表情的皇帝终于开了金口,“沐浴。”
言尔玉:???沐你妹,得寸进尺了还,不能忍。
言尔玉撸起袖子,刚想和皇帝讲道理,就发现一队宫人鱼贯而入。
啊…这?
皇帝略略低眉,唇畔笑意若有似无,随即大跨步去了耳房。
蚌埠住了,趁着没人发现,言尔玉迅速拉下自己的袖子。
在脚踏上坐着等,许是地龙烧的暖,言尔玉不防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在东北过冬,屋里的地暖温度开得很高,她抱着冰棍快乐地啃,不时地吸溜凉气。
地暖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冰棍直接从中间化开,落在言尔玉脖子里,透心凉,言尔玉拼命地拨溜,怎么也拨溜不下来,急到梦醒。
她脖子里确实有冰棍,不过不能吃,是皇帝的手。
这人真是奇怪,怎么洗了个澡,反而更冷了?
言尔玉像是弹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秒速甩开皇帝的手。
皇帝向前跨一步,低头看她,“嗯?”
这人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嗯”字上扬,似乎是在诘问。
言尔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移话题,企图萌混过关,“您明日还要早朝,早些歇了吧。”
皇帝看她面色讪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时失笑,贵妃的情绪也太明显了些,以前倒没发现贵妃是如此灵动鲜活的女子。
闭着眼躺在床上,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要……”
“还好他没要……”
不到万不得已,皇帝并不想对后宫妃嫔使用欢情香。
隔着两人宽的距离,卫奕和言尔玉各睡各的,楚河汉界,互不干扰。
皇家的睡姿一惯优良,皇帝双手交叉在腹部,躺定便不动了。
贵妃却辗转反侧,除了她的等身抱枕,并没有和这么大件的东西或者人同床共枕过。
虽然那人的呼吸轻不可闻,但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什么时候,言尔玉陷入香甜的梦里,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有空调wifi手机的现代,地暖热得她恨不得开凉空调,好容易抱住了凉呼呼的等身抱枕,刷微博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几乎是贵妃靠过来的一瞬间,皇帝就惊醒了。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臂,左腿斜搭在自己的腿上,如此放肆。
言尔玉睡得无知无觉,露出泛着桃粉的侧颜,月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侧脸上,恍若神仙妃子,皇帝一低头,这幅美景就盛入他的眼中,停顿良久,还是放下准备拨开言尔玉的手。
寅时二刻,孙喜领着一群小太监备好盥洗用具在昭阳宫寝殿外守着。
寅时正刻,皇帝没叫人。
孙喜打眼看看天色,又看看远处的日晷,不该啊,是寅时没错啊。
孙喜又等了一刻钟,试探着问一声,“陛下,您起了吗?”
卫奕动了动僵直的半边身体,罪魁祸首睡得香甜,甚至还咂摸着嘴,伸手把他抱得更紧了。
想想她半夜好眠,他却几乎一夜未睡,卫奕忍无可忍,掰开她的手,挪开她的腿,哪知这人并没有醒,转个向又睡着了。
卫奕把手伸到她的颈侧,言尔玉又开始和掉在脖子里的冰棍儿做斗争,而后悠悠转醒。
眼前是皇帝放大的俊脸,言尔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对帅哥露出一个笑容。
帅哥轻启唇齿,冷冷说出两个字,“更衣。”
狗皇帝,三十多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样冰冷的两个字的?天冷,言尔玉一点也不想起来给他穿衣服。
“臣妾粗手粗脚……”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狡黠又灵动的眼神。
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言尔玉打着哈欠垮着个批脸,胡乱给皇帝穿衣服,衣带系错了也不管。
“错了。”皇帝总在言尔玉系完之后提醒她系错了。
尼玛的!言尔玉心里咒骂皇帝十八代,敢怒不敢言,面无表情地继续穿衣。
如果言尔玉面前有一面镜子,她一定能发现自己虽然竭力克制住了表情,但双眼依然在冒火。
落在皇帝眼里,贵妃千姿百态,表情变幻,十分有趣,让人忍不住想逗她做出更多的表情来。
好容易伺候完这位大爷,言尔玉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道:“恭送陛下。”
皇帝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雀跃。
眼看着皇帝要出门了,她拢拢衣袖,打算睡个回笼觉,结果那个狗东西回头说:“过来。”
过来你爹啊过来,门口有风!冷啊!
暗暗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就是老板阴晴不定一点吗?没关系,我们打工人都能忍。
一步三挪,言尔玉走到了门口,勾起嘴角,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营业笑容,“有什么事您吩咐。”
皇帝缓缓逼近,低头凑近耳边,言尔玉浑身一僵,她能感觉到呼吸的热气打在耳廓上,麻麻痒痒的,像有人用羽毛扫过,故意逗人。
“你确实粗手粗脚。”皇帝说完不待言尔玉反应就扬长而去。
艹(一种植物)!幼稚鬼!这有什么必要非站在风口说?合理怀疑这是皇帝对自己上朝而言尔玉可以睡回笼觉的报复,但就这?就凭这个能让自己睡不成回笼觉?想得美,不就吹一下风吗?回到温暖的室内,言尔玉依然可以睡得喷香!
孙喜满脸震惊,这位稳重的大太监很少如此情绪外露,陛下?陛下刚才是笑了?天爷哎,咱家可是多少年没见过皇上笑了!贵妃娘娘和皇上到底是说了些什么?竟然能引得龙颜大悦?
他回头想看看贵妃娘娘,只看到门帘子被风吹动,不论如何,贵妃娘娘,前途不可限量!
屋里地龙开得足,言尔玉裹住被子,很快陷入梦香。
交了班,禁卫军简行之难得缓慢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若是白日里,他是不敢如此坦然是走在街上的,一个人在黑暗里藏身久了,会本能地惧怕人群和光明。
四下无人,心中更加寂寥,他突然想起面目模糊的父母兄弟,八年前家乡发了洪水,若不是得家主收留,他已然是一具骸骨。
这些年主家教了武艺,医术,隐匿术……他样样都学得很好,也做好了为主家牺牲的准备,但家主不求回报,竟然送他入禁卫军,为国效力。
家主忠君爱国,仁人懿行,临行前只叮嘱一他句:“莫忘来处,为国效力。”
行到杏花巷口,路过卖面的摊子,他习惯性地坐下,刚要开口,老板娘绽开笑脸来,“一碗刀削面?”
简行之愣住,左脚往外一撇,本能地想撒腿就跑,又马上反应过来,他不是暗处的老鼠了,他叫简行之,是禁卫军的一员,守卫着京城的安全。
他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努力使自己和善些,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嗯。”
“老头子快做。”老板娘对着老板就没有好颜色了,老板刚才惹了老板娘不高兴。
老板手脚麻利地往锅里削面,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老板娘把眼一横,他立刻噤声。
简行之手脚僵硬地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场眉眼官司。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把手,往前跨两步,拉着他坐下,安顿在锅子侧旁,离得近,又不会被火熏到。
“小伙子是哪儿人呐?”老板娘整理着桌面,手上活计不停,拉着家常。
“蜀地人。”这样的热情让他无所适从,他搓搓手,脸上的笑更加僵硬。
“那感情好,王婶刚好做了一坛子辣椒酱,搁点儿?”烛光微火给老板娘的笑容罩上一层昏黄的面纱,显得如此温暖可亲,让他想起母亲,简行之已经听不见王婶在说什么了,只是呆呆地点头,现在就算说是要他的命,他估计也会点头,母亲的温暖离他太远太远了。
“趁热吃。”老板将面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几句话的功夫,面做好了。
简行之回过神,连忙拉过碗来扒拉面条,借此掩盖失态。
只一口,简行之当场涕泗横流。
“哎呦,”老板娘手忙脚乱地帮他简行之擦,一边擦一边教训老板,“你是不是放了太多辣椒酱?”
“没有,我就放了一点,再说了,蜀地的锅都是辣的,怎么这小伙子一点点辣都不能吃?”
“肯定是你毛手毛脚放太多辣椒了……”
老板和老板娘差点吵起来,简行之连忙承认:“是我吃不了辣。”
吃完了一碗老板重新做的不放辣椒酱的刀削面,简行之背着月光,踏上回家的路。
老板和老板娘看着他远去,小声交谈几句,“真的有蜀人吃不得辣椒吗?”
……
“蜀人不吃辣?”梅淰眔看着拟新增龙鳞卫的背景调查资料,皱着眉头,“删掉。”
“父亲是账房先生?他却连柒都不认识?”梅淰眔靠着椅背,大笔一挥,“删掉。”
“家里开设义庄,他却怕鬼?”梅淰眔觉得这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怕不怕鬼是天生的,但处于谨慎性考虑,他还是拿着笔划下一横。
这一批从禁卫军里挑出来优秀的人才,最后能加入龙鳞卫的,寥寥无几。
老者送进禁卫军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落选龙鳞卫。
这些年,他行事谨慎异常,就连入选的禁卫军本人,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任务是忠君报国,绝无可能是皇家发现了这些人的身份,所以故意剔除这些人。
人算不如天算,那又如何?为了胜天半子,老者筹谋多年,允许有偏差,但绝不允许有动摇谋划的大意外发生,就算这些人没有按部就班地进入龙鳞卫,有些事还得进行下去。
他本欲磨墨铺纸,想一想,召来手下人,有时候,人的口比纸安全得多,纸落在别人手里是证据,人落在别人的手里,是死人。
“告诉娘娘,她是我最优秀也最花心血培养的孩子,为父相信,她一定能想到办法让言氏一族与陛下离心离德,举族覆灭。”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三角眼吊梢眉,像是传统印象里德高望重的大儒,说出的话却如此恶毒。
“是。”手下人领命去了。
老者照常在孔圣人面前上了三炷香,一日三炷香,几十年如一日,就算是逃荒落难,也从未欠缺过,没有人会觉得老者不是虔诚的儒家信徒。
坐在桌子上的孔夫子不会说话,只微阖双目,面带悲悯地看着这个世界。
……
静妃有意为表姐做排场,特派了宫女太监带了全副仪架去接表姐,大宫女莺语行事妥帖,叫仪架在巷子口等,自个儿先去瞧瞧情况。
还隔了两家,就听到袁母的喝骂声透过院墙传出来,“我儿是什么?那是翰林,离皇上最近的大官儿,大官儿!你又算什么?一个孤女?还是个不下蛋的鸡,占着位子,母鸡还好养活,你倒是娇贵,饭做不得,衣洗不得,我要你这儿媳有什么用?不会伺候夫君叫什么女人?我呸!”
袁母一身花团锦簇的紫底花布衫,发上一支层金累丝蝴蝶戏花银簪子,唾沫星子飞舞,指着面前的女子辱骂,手指乱飞,差点戳人眼里去。
“我告诉你,想办法把我宝贝乖孙接进门来,不然你趁早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