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易·系辞》
第36章 成全你
没有他的示意,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他这院子,遑论他的书房外。
韩却见术季神色为难,心知肯定是燕妘说了什么,他顺手将书房门带上,挥退了术季。
“燕妘公主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燕妘见他动作,心里不知为何不是滋味儿,她仰首不答反问,“你也知我深夜前来不容易,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公主说笑了,男女有别,”韩却站在檐下,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见燕妘不做声,他又问了一遍,“公主此来是有何事?”
燕妘心中说不出来的委屈,她不明白韩却为何待她如此冷淡,她重生以来从未得罪过他,甚至还听他的话私下跟着他们进了上京。
“我收到了叔父的来信,他们不日就要进京了。”
韩却挑眉,“既是如此,倒要恭喜公主了。”
“喜从何来?”
这样的韩却燕妘最是熟悉不过,她有些气急败坏,“当初是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进上京的,现在公子琮出了事,和亲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和谈是父王的意志,不会因为大哥死了就不和谈了,况且你已经人在上京,这事儿定是要继续的,不然我大韩也丢不起这个脸。”
“你必需帮我解决这件事,”燕妘尖声叫了起来,“你让我同公子琮一起上路,是想撮合我们吧?可是如今他死了,我难道要嫁给你父王?”
她这理直气壮的劲儿差点给韩却气笑了,“燕妘,你弄清楚,要嫁过来和亲的是你,我当初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点建议,不代表就要将你这事儿给包圆了。”
韩却这冷酷的声音激得燕妘一个机灵,是的,没错,他韩却就是如此冷情之人,若是没有十足的利益,他不会帮她。
想明白了这层,燕妘冷静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心腹术季会放我进来吗?”
韩却挑眉,她不仅知道术季,还知道术季是他的心腹,细细想来,她一个异国公主,到上京不过短短几日,甚至摸到了他的住处。
“为什么?你说说看。”
燕妘抬了抬下巴,“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最大的烦恼,找出刺杀公子琮的刺客——剑奴。”
“哦?”
韩却双眼不禁眯了起来,他心头突然涌现出来了一个猜测。
他是重生回来的,燕妘莫非也是?不然怎么解释她能找到这里,还能准确的认出术季,要知道从前术季从未出现在人前,并且她还提到了一个她绝不该认识的人——剑奴。
难怪公子琮临时改变主意要跟他一起回上京,只怕就是拜眼前人所赐。
前世公子琮确实被剑奴一箭刺中,只是在韩却的保护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并未伤及性命。
这一世韩却猜测剑奴可能躲在禁卫营,但他也不确定,虽然派了陆续去调查,可是禁卫营人那么多,找起来谈何容易?更别说距离公子琮出殡没几日了。
难道燕妘知道?
那边韩却还在猜着,这厢燕妘已经成竹在胸了。
其实她也是前世后来跟了世子璟,才知道剑奴这号人物,不过她没想到这一世公子琮竟然死了,所以她连猜带蒙过来诈韩却。
惊喜的是韩却的表现,她太熟悉他了,每次他动了杀心就是这幅模样,她知道她猜对了。
“话说得如此明白,你该知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韩却最厌恶她这幅凡事都在掌控中的样子,他已经确定燕妘跟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了,为了防止她捣乱,最好是先将她知道的情报都套出来。
“进去聊聊吧,”韩却推开了书房的门,“公主若真有诚意,就不妨有话直说,这样的哑谜打着甚是辛苦。”
燕妘知道自己赌对了,韩却确实知道剑奴,并且很想找到他,如果猜得不错,他接下来肯定是想扳倒公子琮,那么自己掌握的消息就很重要了。
她大剌剌的坐在了韩却的桌案前,伸手摆弄着眼前的莲花纹笔洗,“若是我没猜错,你跟吴夫人已经达成协议了吧,我要加入你们。”
“公主这是何意?”韩却继续装傻。
“你在王宫里待了足足两日,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做,你肯定是跟吴夫人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她也不会给吴相府里送信。”
连吴夫人给吴相府里送过信都知道,“公主消息灵通,韩却佩服。”
他这般嘲讽燕妘只当没听见,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走什么路子,我也不会妨碍你,甚至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你想要的情报,只有一个要求——我和亲的对象得是你。”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是因为前世自己最后成了世子吗?
韩却心中如此猜测,她既重生而来,未弄清楚她知道些什么的情况下确实不能轻易得罪她,不然只怕容易被针对。
他打算尽量先稳住她,“公主如此厚爱,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只我不过是个普通公子,大哥去了,以后还要看父王兄弟们心情才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不敢委屈公主。”
燕妘看韩却一脸真诚,除了新婚那一晚,他还从未如此好生好气与她说过话,一时心情甚好,“我看好你,若你能听我的,定然能够出人头地,我若嫁给了你,荣辱皆系于你身,难道还怕我骗你不成?”
韩却看着眼前这双懵懂无辜的杏眼,想起前世她在他们兄弟间搅风弄雨,明明是为了权势地位,还偏要以爱之名,这样的女人,怎及阿黎万分之一。
看她这样说话不直接诈,他猜测她知道的信息也有限,让她知难而退也好。
“公主,出人头地并不是我一生追求,我只想过点安稳日子罢了。”
燕妘看着韩却,想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可惜没有,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一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的,前世公子琮在这次刺杀中并没有死,前世也没有遇上那个罗氏女,也没有一起回上京,也没有这次谈话......
难道真的已经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了?那韩却最后还能成为世子吗?毕竟现在看来韩王力保,世子璟一家独大。
看韩却也没有要力争的样子,他也对自己毫无情意,与其去赌一个不再确定的未来,为什么不利用前世的信息直接去投入已经胜利的那一方呢?
燕妘心动了。
可是刚刚已经跟韩却透露了剑奴,这会儿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嘛非要想不开走这一趟?说出来的话也不能收回去了。
哪知道韩却像知道她的心事一般,给了个台阶,“公主,王后乃周朝公主,中间还夹着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吴夫人,父王想来无意再娶,倒是世子尚未娶亲,后面的公子也一大把,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至于你之前说的什么剑奴,公主想编故事也要找对人,大哥去了之后,我再跟世子对着来,岂不是自找死路?所以公主之前说的话,我就当是个玩笑了。”
即使再想知道剑奴的下落,他也不会去求她,更何况她是不是真知道还有待商榷,反正人在禁卫营,全城戒严不说,又有陆续盯着,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听完韩却的话,燕妘也松了一口气,听这意思韩却不仅不打算去争世子之位,甚至不打算替公子琮报仇,那自己还在这里争个什么?上一世的苦这一世还要再吃一遍?
“既然如此,倒是我叨扰九公子了,”燕妘拘了一礼,“时候不早了,九公子就当今日我不曾来过吧。”
说完,不待韩却点头,她披上斗篷就径直出了房门往学宫所外街而出,再没有一丝迟疑。
上京的冬天比燕都要冷上许多。
今日竟然下起了小雪,驿馆开阔,院中红梅竟数开放,倒也算是一道风景。
燕妘坐在廊下,看着眼前摆放的瑶琴,若是她没记错,前世今日世子璟会代表韩王过来谒见,他常住宫里,这是能勾搭上他唯一的机会。
周王室出情种,也好文艺,如今的韩王后擅丹青,作为她的儿子,世子璟自小就喜爱音律,所以燕妘这次特意自陪嫁中找了把瑶琴出来,这也是她唯一勉强能弹的乐器了。
可是她从早上等到了晌午,精心打扮的妆容都快要花了,世子璟还是没有来,她有些不耐烦地踢着瑶琴,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若不来,这不都白摆了?
突然一声口哨声传来。
是她跟季成商量好的暗号!
燕妘往门口望去,季成正朝她打着手势,是世子璟来了!
她赶紧坐在了瑶琴前的矮凳上,伸手拨弄琴弦。
世子璟一进到驿馆,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青石地板上薄薄铺上了一层白雪,就着殷红早梅,少女独坐廊下,兀自弹琴,虽然看着不甚熟练,但这瑶琴声与檐角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竟然也分外和谐。
听闻身后响动,少女回过身来,红唇微弯,贝齿噙香,一双杏眼似水波潋滟,一下子就击中了世子璟。
他再也无法挪开眼光。
第37章 博弈
上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整座城池银装素裹,像为公子琮的死披上了一层缟素。
韩王的陵寝在京郊,早就已经修建完成了。
这次公子琮死得突然,韩王准他陪葬王陵,故不需单独为他准备墓室,只需要将韩王的王陵侧室略做改动,不过短短几日就准备好了。
因为双亲尚在,他又死得不是很光彩,所以葬礼并不隆重,出殡甚至选在了子夜。
天色方明,送葬的韩却左师等人就已经出发了,他们要在子夜时分将公子琮的遗体放入墓室。
韩却计算着时间,差不多要第二日傍晚才能回到韩王宫复命,一切准备就绪,这两日他不在,吴夫人去韩王那里讨旨意,这是他能想到的不沾身的最好时机。
至于公子琮出殡,已经不是一件大事了,他这次路过城郊,趁机还要将那两名刺客带回去。
是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次刺杀失踪的那两名刺客,早就被隐在幕后的陆续抓了起来。
指望阿梨伪装刺客,是很容易翻车的,自从确定她身份后他压根儿就不想再将她推到台面上置于风雨中。
韩却那边一切顺利,而韩王宫里,韩王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吴夫人,一时觉得颇为头疼。
“王上,琮儿跟小九感情甚好,我跟这孩子也算投缘,如今琮儿去了,妾身将小九记在名下,也是希望有个照应。”
韩王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不管是吴夫人还是韩王后,也许曾经愉悦过,但于他而言也就不过是一件华服,而其他女人,可能就是一件亵衣。
至于韩却的母亲......
甚至连亵衣都比不上。
当年他征战犬戎大获全胜,抢来不少女子,一时被她的异瞳吸引便将她带回了王帐,也算是宠过的,可惜她竟然趁他不备妄图刺杀他,若不是因为巫祝说她身怀六甲,杀之不吉,他会当场命人将她五马分尸。
更气人的是刺杀失败之后她竟然还想自杀,声称宁死也不会生下仇人的孩子,可惜他怎会让她如愿?她不愿生他偏要让她生,她想死他偏不让她死。
后来她果真产下一子,竟然跟她一般也是异瞳,曾经有多喜欢后来便有多厌恶,他们被赶去了偏远的冷殿,时时被人监视着。
后来那个女人还是死了,他也就当这个儿子不存在,没想到如今,他又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以如此方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有犬戎血统,他并不放心。
“阿喻,在这后宫之中,寡人能给你的都给了,即使琮儿没有了,你的荣宠也不会少半分,你何必......”
吴夫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脱口而出“将来你死了难道要我殉葬”这话,但她不敢,忍了忍还是好生回转道:“王上,您对臣妾的好,臣妾都知道,可是琮儿就是妾身心头的一块肉,他去了,妾身心头就像空了一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