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院今晚上很热闹, 大家都凑到知青儿子回来探亲的那家,将他家屋里屋外围得水泄不通,听他讲下乡后的生活。
小伙子因为下地干活被太阳晒得黝黑精瘦, 此时实事求是道:“乡下生活有苦也有甜, 老乡们都很淳朴, 农活很累很重……”
随着他的讲述,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幅徐徐展开的乡村画卷,心生无限感慨又情不自禁地想听多一点, 再多一点。
直至讲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乐善和时仲已经提前一步回来,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洗洗睡了。
次日仍有不少人往那家跑,很多都是想通过他家儿子打听院里其他下乡当知青的那些人。
当事人直接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当初虽然是一块走的, 但分去的地方基本都不一样,他是运气好刚巧抽签抽到回来探亲的名额,其他人能不能回来过年,他并不清楚。
知青家长们失望不已,从这天开始就对着大门口翘首以盼,希望哪天也能看到自家孩子出现。
但大部分最终都失望了,只有少数几个称心如意,成功接到他们家下乡回来探亲的孩子。
而从祭灶到除夕也就只有将将一周时间而已,几乎转眼即逝, 那些没等到的人今年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除夕这天,乐善依旧请来伍叔一块过年。
时仲邀请伍叔一起写春联,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白底黑字的白联。
伍叔初初看到时还很诧异,“怎么还是白联,去年不是已经贴过了?”
时仲说这是乐善的意思。
乐善便道按照规矩是要贴三年的,今年贴完后明年再来一年就不贴了。
伍叔知道她的坚持, 听了摇摇头没有多劝她。
反正不就是贴白联嘛,想贴就贴,碍不了啥。
伍叔心里嘀咕着,看到时仲挥洒着毛笔写得那是一个行云流水,让他也不禁瞧得手痒痒的。
他是学医的,书法自然也练过,写几个毛笔字完全不在话下。
时仲看出来后立马让开位置,帮忙铺上新的白纸,把毛笔重新蘸了墨,请伍叔给他们露一手。
伍叔最终只写出五张倒福字,每个都是不同的字体,看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乐善和时仲很捧场地鼓掌夸夸,年还没过,气氛先搞起来了。
大年三十的上午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过去,中午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包饺子。
乐善今年调了两个馅料,一种是猪肉白菜的荤馅,一种是鸡蛋韭菜的素馅,每种包出两三簸箕出来,放到平房顶上上冻起来,能吃好几天。
伍叔因为曾经受过的伤,一只手不太灵便,但他包起饺子来可比乐善二人快多了,手拿着饺子皮把馅儿塞进去,然后手指一夹就是一个,那速度跟流水线似的。
这样发展到最后,乐善擀的饺子皮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干脆时仲也加入擀皮的队伍,留伍叔一个人坐在那里包。
伍叔看着渐渐出炉的几簸箕饺子,成就感满满,比在家里枯坐有意思。
趁着乐善两人不注意,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分硬币包进饺子里,到时看看谁有福气能吃到。
傍晚时,噼里啪啦的声音首先从知青回来的那家传出来,昭示着大年夜的降临。
时仲这边也已经做好年夜饭煮好饺子了,叫上乐善端菜盛饺子,马上可以开饭。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圆桌上,桌面上放着代表来年十全十美的十道菜,还有伍叔特意带过来的米酒。
得益于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没敢带别的酒,就带点度数很小又甜甜的适合女同志喝的米酒。
开饭后,他先把红包给乐善和时仲发了,然后一人满上一杯甜米酒。
伍叔是长辈,由他先打头对去年做了番总结,然后再展望一下新的一年,说完仰脖对着米酒一口闷。
随后是乐善,她今年顺利升职加薪,还交到了两个好朋友,感觉不错,希望明年再接再厉,能有更大的进步。
时仲紧接着她说自己今年的进步也不小,从没有工作到食品厂的正式工,现在又被提到了组长位置,收获很大,期望来年能学到更多东西,职位再往上升一升。
最后轮到时父,他已经对着餐桌埋头开吃了,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就笑着说好吃。
大家跟着笑起来,年夜饭要是不好吃,那就没有啥好吃的东西了。
一顿饭吃到十点多,期间乐善陪着伍叔喝了几杯,结束时脸上已是红霞遍布,眼神飘忽了。
时仲担心地在她眼前挥挥手:“醉了?”
伍叔说怎么可能,就这么点米酒,猫喝都醉不了,何况是人。
乐善摇摇头,表示自己很清醒,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点,生物钟让她本能地开始迷糊了。
伍叔大手一挥,“那就去睡,不用非得守什么夜,咱们不讲究这些□□的玩意儿。”
于是时仲便把乐善拉起来送回她的屋,回头把该收拾的收拾完后,看到占据自己床铺位置的伍叔,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伍叔理所当然地赶人:“你愣这儿干啥?回你们屋睡觉去啊,放心,你爸夜里有我看着呢。”他以为时仲不肯离开是因为放心不下父亲,于是拍着胸膛做下保证。
时仲想起什么,打开箱子拿出一套新做的棉衣送给伍叔。
伍叔稀罕他这份用心,收下棉衣催他快回屋睡觉去。
时仲犹豫着转身,“那我真走啦,有什么事您喊一声,我们在那边能听见。”
伍叔挥手,赶紧走走走,大好时候不去被窝里哄媳妇,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啥。
时仲帮他关上门,脚步轻轻地来到乐善门口敲了敲。
乐善这会儿已经快睡了,听到敲门声迷糊着说了声进,片刻后身旁就依偎过来一个小火炉。
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数次,乐善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后,翻过身熟练地将他搂进怀里,然后抱着呼呼大睡。
时仲窝在她怀中,鼻息间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酒香,不禁心神放松,慢慢陷入梦乡。
梦中,那个宽厚的怀抱不知何时将他包裹起来,对他做着一些夫妻间才能做的私密事,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在漫天的烟花中飞上云霄。
七零年的新年早上,时仲因为发现了某件事而狼狈万分,往后过去数十年他都始终记得今天这一天。
伍叔年纪大觉浅,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起来一看,发现时仲没在厨房忙活,却在水槽那里摸黑洗什么东西。
“你小子干嘛呢,咋不去做饭?”伍叔走过去奇怪地问。
一般新年第一天都是由男方起来做早饭,时仲去年就做得很好,今年怎么掉链子了。
时仲遮遮掩掩地说马上就去,然后继续洗他盆里的东西。
伍叔探头想瞧,他还侧过身子挡着不让看。
伍叔嘿一声,作势欲走,趁时仲松懈之际迅速拉过他的盆子,瞧见里面泡着条四角裤头,刚才时仲神神秘秘洗的就是它。
秘密被发现,时仲脸色瞬间爆红,立马抢过盆子慌忙冲了冲就狂奔向厨房,估计不做好饭是不会出来了。
伍叔起初还不明白,等时仲红着脸跑得没影了才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哎呀,不就是梦那啥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伍叔好笑地腹诽一句,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小年轻貌似还没有夫妻之实,不然时仲不会大早上的摸黑洗裤头。
这……
伍叔瞧不明白了,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乐善这里边的情况。
想着乐善是个女娃子,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问她这样的问题,不如先趁机去探探时仲的口风,有必要的的话给他支两招。
伍叔打定主意,马上跟着时仲进入厨房。
两人在里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乐善起床过来时,只见到时仲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打了鸡血似的蠢蠢欲动,搞得她有点莫名其妙。
“你怎么这么激动,有啥好事儿吗?”
时仲顿了顿,暗中看一眼笑呵呵的伍叔,掩饰道:“过年开心嘛。”
好事是有,但现在不能告诉她,他要像伍叔讲的那样找个机会主动出击,以实际行动来表示。
大过年的第一顿饭很快做好,伍叔出去点了炮仗,时仲帮时父起来洗脸刷牙,乐善负责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四个人再次聚在一桌,热闹温馨地吃过一顿早饭。
伍叔饭后换上新棉衣背着手走了,说是去拜访战友老伙计,中午不用等他。
时父按照时仲教的拿出两个红包,给时仲和乐善一人塞一个,顺便说了声新年好。
乐善很高兴,把装着糖果零嘴的篮子给他,让他站在门口发给那些上门拜年讨食的孩子们。
时父很乐意做这项工作,脸上的笑容都灿烂几分。
时仲这时提议:“姐,咱也出去转转?”
乐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擦着黑呢,这时候出去干嘛,他们又不用去拜访故交旧友。
“再等等吧,等天亮咱们去陵园。”
祭拜用到的东西一早准备好了,待会儿天亮一点他们就赶过去。
时仲说从陵园回来他想去看电影,最好是像上回那样的苏联片子。
乐善没有多想,随口应了。
时仲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盘算,天亮出发前特意去照了照镜子,整理一下发型,还问乐善他今天穿的新衣裳俊不俊。
乐善举大拇指,还以为他是因为要见爸妈和大哥才这样重视,不过去年他也没这样啊。
难道是他们俩今年谈了对象的关系,所以态度上就显得不一样了?
乐善摇了摇头,抛开杂念骑车带时仲去陵园。
陵园的规定比起去年来更加严格,上次是不让点香烧纸,现在连纸扎的小人和房子都不让带进去,纸花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碎布头做的假花。
乐善买了束假花,自己带的是一条煮过的猪肉和米酒,外加三四碟小菜。
这些东西除假花外在祭拜后都会拿回家,照样能吃。
陵园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他们的篮子,没发现什么违禁品,轻松放行。
乐善和时仲熟门熟路地来到乐父他们墓碑前,一边摆上花束酒菜祭拜,一边和他们念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直到停留的时间用完才不舍离去。
此时太阳已经悄悄探出头,温暖的日光挥撒而下,昭示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乐善迎面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心情不知不觉变得豁然开朗。
时仲在一旁突然出声,感叹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姐,咱们去看电影吧。”
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乐善意识到他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顺水推舟和他转道电影院,准备瞧瞧他想做什么。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