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羞赧地说不出话来,抱着黄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半晌后才觉得自己脸上热度退了点,他抬头看了眼晏萧然,正正对上他茶金色的眼眸。里面满是澄澈的明净,就像他所说的一切话语,从无二言,发自心底。
只是祁清却一个恍惚,蓦地想起了刚刚自己在院门外刹那间瞧见的白金色。
大概是月光太过耀眼,错觉吧。
“……夫人?”
祁清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好不容易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
“别……别这么叫我。”他勉强镇定神色,“而且……我现在已经恢复灵智了。”祁清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或许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眼前的人。
爱情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是真挚的,热烈的。
所以哪怕经历过如此多的世界,他对于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持着期待而谨慎的态度。不去靠近,但又充满遐想。
而他与晏萧然,却在一开始便拥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
虽然只是两家间利益的交换,但也正因为此,他们不可能那么快那么容易地解除伴侣关系。
伴侣啊……
第一次拥有这个身份的祁清实在苦恼。
对待伴侣,他应该怎么做?
而且现在……祁清小心瞄了一眼晏萧然,他迟早得知道自己与之前的‘小傻子’是不同的。
与晏萧然拜堂成亲的小傻子,不是他。
但现在问题就在这,因为他就是祁清。他和小傻子是不可分割的两个存在。如果晏萧然反感现在的他,他又该怎么做?
像是感受到了祁清心里的苦恼,黄豆低低的“咪呜”了一下,舔了舔他的指尖。
“所以……呢?”晏萧然轻声反问了一句,脸上的神情像是在不解。
所以这和你恢复灵智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表情像只是在很单纯的问这个问题。
晏萧然忽地轻笑,“这难道不是件开心的事吗?”他说的很理所当然。
像是在真心实意地为祁清开心,晏萧然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带着一股令人惬意的慵懒。他侧着脸看着祁清,好看到精致的脸上扬着浅笑,像是初雪消融,梅落枝头。
祁清忽地怔然,莫名的,他感觉晏萧然像是在为他的到来而喜悦。
——为旅行者祁清的到来。
“呜!”黄豆用力附和了声,两只前爪抓住祁清的衣领,澄亮的眼里满含欣喜与亲近。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祁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姑且就将它当做喜悦吧。
等到两人阖衣躺在床上后,在进入睡梦前,祁清忽地迷迷糊糊想到。
话说,晏萧然怎么一点都不奇怪他忽然就恢复灵智了……?
来不及深思这个问题,祁清便被拉入了梦乡。
今晚,刚刚被收拾好的单人床终究是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分量。
又是一夜安眠。
祁清睡到了自然醒,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而床上也早已只剩下他一人。
安然趴在窗台边的黄豆察觉到床上的动静,耳朵抖了抖,随后跳下窗台。
“呜。”
祁清下意识接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小猫,摸了摸。
晏萧然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祁清抱着黄豆坐在床上,耷拉着眼皮正在醒神。
“醒了?”他端着热水进的屋,见祁清醒了,便浸了块帕子,打湿拧干后,十分自然的给祁清擦了擦脸。
随后他又拿起一旁的衣服,说道:“抬手。”
“唔……?”
祁清迷蒙地盯着看了晏萧然许久,大概是起床便能看见美人的缘故,他冲晏萧然笑了一下,然后听话地抬起手。
等被人穿上衣服,拉到凳子上坐着时,祁清才猛地清醒。他看见晏萧然正拿着木梳,似乎要为他束发之后,更是一个激灵。
“我我……我自己来!”祁清骤然发声,脸红的不像话。
天哪,他刚刚都在干什么?他居然让晏萧然帮他擦脸,穿衣服!
虽然之前的世界里不是没有让人服侍过,但祁清一旦将晏萧然代入之后,就浑身不自在。
等他将晏萧然的脸安在被服侍的人身上之后,才觉得舒坦了些。
果然,晏萧然这种人才是那种坐着享受的。
轻微的浅笑声从身后穿来,祁清听见他低沉而清冷的嗓音,缓缓问道:“夫人会吗?”
啊这……
面前没有镜子,不然祁清要是看见此刻自己的神情,约莫会觉得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走过千百个世界,什么身份祁清都试过,但他从来没有不自量力地去尝试当过手工艺人,甚至与这方面擦点边的事情都完全不行,别说画画设计木工雕刻,就连做菜都能做出黑暗料理。
他很有自知之明。
——因为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手残,传说中脑子懂了手废了的手残党。
所以束发什么的……让他拿根绳子将头发全部捆在一起还是可以做到的。
祁清诡异的沉默了。
晏萧然看着他闷闷不语,耳根却红透了的模样,悄悄扬起唇角,他拿起了梳子。
“话说……你怎么会来这?”祁清乖巧地任他所为,一边问道。
“……因为你在这啊。”晏萧然缓缓答道,他专注于手下的动作,每一下都认真得像是在雕刻艺术品。
所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祁清无力。
盘好发髻,再带上头冠,晏萧然的手法有些生疏,但完成得却很认真。
做完所有事后,他才坐到祁清身边。
“……就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晏萧然微微蹙起眉峰,像是有些困扰,但等他对上祁清时,那隐隐的苦恼又刹那散去。
他不会在祁清面前显露出任何不确定。
——当然,某些时候可以例外。
“感觉?”
“你可以当做属于你夫君独特的直觉。”
独特舒缓的语调,晏萧然这话说得莫名暧昧。
……反正祁清是受不住的。
晏萧然这人表面看上去是个冷冷淡淡的精致病弱美人,没想到这么会撩。
果然,美人都不可小觑。
祁清红着耳根暗暗嘟囔。
此时院外忽地传来喊声,“大少爷可在?”
祁清看了晏萧然一眼,随后走了出去应道:“何事?”
门外的仆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夫人有请。”
祁家夫人?
是他这个世界的母亲。祁清目光闪了闪,在他恢复灵智之后要见他,可之前十多年来却不闻不问。
大约没什么感情吧。
祁清叹了口气,但还是决定去见一见。
“夫人说了就让大少爷去。”
因为这话晏萧然没和他一起,倒是黄豆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当然,祁清也很乐意可以随时rua小猫咪。
他被带到一处华丽的院落,假山流水,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勾心斗角,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么一比,他的那个小院是真的破落啊。
祁清感慨着。
“清儿?”
祁清等了许久,才听到门外的声音,他循声抬头看去。
若仅看外貌,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美妇不过花信年华,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鬓发如云,螓首蛾眉,柔着嗓音说话时,有种楚楚动人之感,一袭白衣着身,淡雅素净的妆容更添了她几分柔弱之感。
而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位不及弱冠的少年人,眉目清秀,眼角微微上挑,肤色很白,衬得他唇红目明,面相与他身旁的美妇有七分相似,这人虽神态不显,但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傲然。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剑,看着便气度不凡。
祁清还未修行,自然是看不出他修为如何。但是仅是这一眼,从他周身忽地凌冽的气势上却看出,眼前这少年怕是天赋不低。
很明显了,面前这两人便是他的母亲柳淑和弟弟祁鸣。
但是……
原本在怀中安静待着的的黄豆,不知什么时候也抬头直往他们看去,瞳孔微缩,身体戒备。
好吧,就连黄豆都看出面前这两个人隐藏的很好的敌意了。
哪怕他们此刻表面上展示得多柔和。
“清儿,你真的没事了。”
真实年龄不知多少的女子,见他如此镇静,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模样,顿时眼眶含泪,她轻捂着唇,惊喜道,面上一片激动欣喜之色。
身旁的少年却是面色冷淡,无动于衷,甚至眼里还有几分嫉恨。
祁清沉默了下,没说话。
女子见他情绪不对,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儿子,见他冷漠的表情,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
少年在片刻之后完美收敛了自己之前的不耐,脸上带笑,样貌无辜,端的是一副好弟弟的模样,“大哥,没想到你哪怕灵智不通,深陷黑木林的险地竟然还能安然归来,甚至机缘巧合下恢复灵智,小弟真是欣喜不尽啊!”
祁清眨着眼,假装自己没有听出他话音外的讽刺之味,面上微笑,不答。
“对了,我竟是忘了大哥你痴傻了二十多年,现在一朝恢复神智怕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习惯吧?”少年人一拍脑袋,大悟般说道,“你是我的兄长,而我身侧的这位便是我们的娘亲。”
柳淑听到这对祁清温柔地笑了笑。
少年接着道:“娘亲在你嫁人后可是每日以泪洗面,忧心不断呢,你如今安然归来,可真是太好了。对了,我那个哥夫对你可还好?你在晏家可有受委屈?”
这睁眼瞎话说得祁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于是他笑着,“自然是好的,吃饱穿暖,还有夫君陪我,比在祁家还要开心。”
只是吃饱穿暖有人陪便比祁家好,这话的潜意思不就是祁家对待他比这还不如。
祁鸣面色不虞了一瞬,又恢复笑容,“看来大哥和哥夫的关系还不错,果然般配。”
傻子配残废,天生一对。
祁清对这话里藏刀的交锋不感兴趣,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两人想见他,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