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开口之前, 如何也想不到蔡国太子和他没过门的那位侧妃,会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而直接改变了命运。
也是因为这一桩事,叫她更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当世第一大国的强盛和蛮横。
嬴政看出她的心思, 不由得出言宽抚:“让他们此时入周, 总比来日我大周铁骑覆灭蔡国,以俘虏、亦或者亡国奴的身份来这儿要好吧?”
“再则,倘若他们二人当真有着如此神异的本领, 即便来日蔡国覆灭,来到周国,也会被安排上这差使, 因为都尉的几句话, 让他们少走了好些年的弯路,仔细考虑一下,不也是一种幸事吗?”
云葳:“……”
少走了好些年的弯路……
6啊太子殿下!
将头脑中那些混乱的想法搁置, 她尽量让话题回归到主线上:“蔡国势弱, 向来都会为太子迎娶强国公主或宗室女为妻,厚赠金银, 以求强援, 而那个农女却能够让蔡国改变旧有的观念——即便只是侧妃,不也是令人瞠目的力量吗?而列国之中,这样的女子何其之多!”
云葳郑重的向嬴政一拜,道:“大周若要出关东向, 则必经郑国,而郑国虽国土不如周国辽阔,人口不如周国众多,却占据了地势之利,再有当世名将卫钊守关, 兼之以列国援拗,始终都是阻挡在周国面前的一块顽石,我有一计,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嬴政听云葳阐述了当下郑国内部的局势,又听了她的计划,虽然觉得郑国皇室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整套计划的可行性却还是很高的。
最要紧的是,整套计划并不需要很高的初期成本,周国这边只需要稍稍做出配合的姿态,而真正去往郑国,游走在刀锋丛林之间、纵横捭阖的,却是云葳。
说的冷酷一些,若此计可以成功,那自然是极大的好事。
若是失败,死的也只会是云葳,并不会损失其他。
嬴政可以选择全盘接纳这个计划,因为他并不会因此损失什么。
云葳也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的提议,理由跟先前所说一样——即便失败,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然而真正令她诧异的是,面前这位年轻的储君在短暂的思忖之后,语气温和且从容的告诉她:“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封用以说服他人的书信,并且在书信中做出一些承诺。同时……”
他沉吟几瞬之后,道:“口舌之争,并非是墨家弟子的专长,还是找一位纵横家的人,随从都尉同往吧。彼此一处,也可有个照应。”
云葳心下不无惊诧之意,回神之后,为之拜服:“殿下有这样的胸襟和如此周全的考量,蔡国太子和他的侧妃有幸往来周国,的确是他们的荣幸。”
……
公孙仪此时还在李家跟李炎夫唱妇随(不是),却骤然间得到了东宫侍从的前来拜访。
对方体贴的为他准备好了行装,同时将皇太子殿下的安排告知于他——去吧,去郑国去拨弄风云吧。
你的美丽孤终究无法留在身边,如果你能在郑国绽放,也许也是孤的荣光。
虽然原话并非如此,但是领会精神就够了。
嬴政没有刻意张扬,但是也没有让侍从故意隐藏行踪,皇帝本来就知道是李炎收留了公孙仪,从前没杀他,现在更不会杀。
更别说公孙仪这会儿是真的要去他乡为建设周国增砖添瓦了。
至于其余人的想法——谁有闲心管你们怎么想?
公孙仪是政客,是纵横家,天生就是要在列国的舞台上旋转跳跃的,接到传召之后,他匆忙留下书信一封,便毫不留恋的与云葳一道启程离去。
李炎闻讯之后,却是有些迟疑。
他不怕公孙仪被起复——之所以收容对方,不就是要等今天?
只是现在这档口,有什么地方能用到他?
他的迟疑落在儿子的眼里,就成了失落。
听说公孙先生虽然走的很是匆忙,但离开的时候却是踌躇满志,浑然没有半分不舍……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父亲。
李炎还在思考公孙仪是做什么去了,冷不防察觉到儿子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四目相对,霎时间怒从心头起:“该死的畜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说完,随手抓起一侧置放着的茶盏砸了过去。
其子稍显狼狈的躲开,趁着亲爹还没进一步发作,快步溜了出去。
……
云葳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文士,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公孙先生?”
公孙仪彬彬有礼道:“正是在下。”
云葳:“……”
诡异的沉默。
公孙仪:“……”
(突然意识到什么)(回想起自己在外疯传的谣言)(人生可真是糟糕啊)(到底是谁在造我谣)(可恶!)(这个世界把我变成一个娼妇,我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妓院!!)(创死所有人!!!)
公孙仪紧了紧背在肩上的行囊,面无表情的踏上了征途:“郑国是吧,公孙仪来也!”
……
就在云葳和公孙仪出发的同时,大周的国书通过鸿胪寺,送到了蔡国设置在周国国都的使馆中。
弱国无外交,这个残忍的世界真相,大抵只有弱国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周国人在蔡国的使馆当差,是一等人,蔡国人在周国的使馆当差……不说也罢。
他们日常的任务就是沟通母国,看逢年过节给周帝送什么礼物,隔三差五的给周帝的后妃们送一送珠宝首饰、脂粉香料,周国的铁骑打从蔡国经过,他们要赶紧联系国内筹备粮草后勤,有外交事件发生,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以此换取周国的庇护与和平。
对于小国来说,即便是岌岌可危的和平,也是难能可贵的。
今日周国忽然间郑重其事的递了国书过去,使馆内的蔡国人可以说是诚惶诚恐,再打开一看,脸儿都绿了。
周国的国书措辞非常礼貌——听闻贵国太子精于经学,学富五车,我国太子颇有相交之意,希望贵国太子能够往来周国,不吝赐教。
去送国书的官员同样非常礼貌的告诉蔡国的使官:“还是请贵国陛下再选一位太子吧,遵从我国太子的意思,大抵是要留贵国太子在周国住上一些年月了,还有那位据说蒙天庇佑的侧妃,乃至于为侧妃相面的巫,也都请一起来……”
如此张狂无礼的要求,蔡国会答应吗?
当然会了!
直接答应跟被捶一顿之后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被捶一顿?
被捶不痛的吗?!
蔡国皇帝拉着儿子流了半天的眼泪,然后果断下令把周国要的人打包,当天就把快递发走了,第二天就开始商量重新立储的问题。
直到坐上前往周国的马车,施龄龄的内心都是懵逼的。
这都是什么鬼啊!
蔡国你虽然听名字就知道肯定很菜,但是也别这么菜好吧?!
就算我跟那位巫不值钱,你们的太子也不值钱吗?!
说给就给了?!
国家的尊严在哪里啊?!
而相较于蔡国这种稍显无厘头的行为所带来的啼笑皆非,真正令她惶恐不安的是自己那浮萍一样未定的命运。
作为一个穿越者,且还是一个出身农家、只带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多子多福buff的穿越者,她已经打出了自己能够创造的最好的结局——做一国太子的侧妃。
可是周国,这个相当于蔡国宗主国的大国储君的一句话,就让她先前十几年的努力打了水漂。
这要是篇小说,她可能会觉得蔡国太子只是女主的过客,新出场的周国太子才是女主的真命天子,但是经历了十几年的古代生活之后,她已经不会有类似的想法了。
蔡国太子都不会娶她做正妃,更何况是周国太子?!
施龄龄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做过玛丽苏女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只是这梦想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
要搁在前世,女主经历千辛万苦最后只给太子做个小妾,她绝对要弃文然后骂一句什么鬼,但是也只有她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这个时代,起码是在婚嫁之事上,下半身永远比不过出身。
施龄龄没有去蔡国太子面前做解语花,对他加以宽抚——跟她说娶了正妃也会有她的容身之地,但是她要听话懂事,知道婢妾本分的狗男人不配!
从前是为了生活,现在还舔他干什么?
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了。
甚至于施龄龄隐约觉得,对于周国太子来说,说不定自己的价值要比蔡国的菜太子更大呢!
哪怕是那位巫,看起来也比他更中用!
她悄悄去那位巫的屋舍去探听消息——因为从她的亲身经历来看,这个上了年纪的巫者,的确有一些不能为常人所理解的神异本领。
“……不妙啊,不妙!”
施龄龄还没进门,就听见那位巫在用一种怪异的语调重复这种不祥的论调。
她心头一沉,在门外问过之后,小心的走了进去。
室内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巫那涂绘有鲜艳线条的面孔上愁云密布。
施龄龄小心翼翼的问:“您是在算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吗?”
巫摇摇头。
一股不安骤然降临到头上,施龄龄勉强笑了笑:“难道是在算我的命运吗?”
这一次,巫没有说话。
施龄龄嘴唇动了动,好半晌过去,才道:“是不幸的命运吗?”
巫点点头,有些不忍的看着她:“你的命运改变了,幸运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施龄龄默然几瞬。
然后她改变了跪坐的姿势,改成当下极为失礼的叉腿坐,继而破口大骂:“这该死的老天,马德,就是看不惯我过好日子,艹!”
巫:“……”
施龄龄尽情的骂了个痛快,好像要将自己这十余年的心酸和委屈都倾吐出来。
一个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性,莫名其妙的绑定了个多子多福的buff,还他妈来到了类似于春秋战国的时候,带着一家人种田到现在,她容易吗?!
贼老天,不当人子!
骂完之后她一撸袖子,恶狠狠道:“来说说吧,我是怎么死的?”
巫:“……”
巫有些无奈:“谁说你要死了?”
“啊?”
施龄龄精神一振:“我没死啊?!”
巫踌躇几瞬之后,才道:“你的命运被改变了——你不会有九个儿子了。”
施龄龄:“……”
施龄龄:“!!!”
施龄龄激动地直拍大腿:“我艹?这他妈不是逆天改命了吗!”
巫:“……”
施龄龄:“还有这种好事!!!”
巫:“……”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