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人在马上, 背光而坐,眼眸微微眯着,神情微妙。
空间里几个笋人还在为面前的郑法兰打call:“这哥们儿真够6的啊, 趁着出差的机会改换了门庭, 路费都是前任主公出的……”
“谁说不是呢,单说这份决断, 就很难得了。”
“‘双目炯炯, 极贵之像’——你们听这小嘴儿简直就跟抹了蜜似的,这谁不喜欢啊!”
再看李世民神情相当之微妙, 不由得问了出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世民“呵呵”一声, 徐徐吐出来六个字:“王八蛋封德彝!”
空间里笋人们霎时间为之默然。
几瞬之后,不约而同的把头往外探了探。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这可是封德彝——传说中的养龙达人啊!
寻常的海王养鱼,这家伙池塘里养的是龙!
吕布被嘲讽为三姓家奴,真到了封德彝面前,纯纯就是班门弄斧了。
这家伙初从杨素,把杨素哄得心花怒放, 下嫁堂妹的同时,将其倚重为心腹。
等杨素挂了之后, 他一秒转投虞世基, 帮这位第二任老板把隋炀帝拍得舒舒服服。
什么,你以为这就完了?
等到后来江都之变的时候, 这家伙果断改投了宇文化及,站出来替他历数隋炀帝的罪过,继而因此功勋被封为内史令, 小日子照旧过得风生水起。
什么, 你以为这就完了?
炀帝死后, 这家伙觉得宇文化及不能长久, 所以就设法与其分开,别处观望,听闻宇文化及兵败被杀之后,马上转投了李渊。
李渊觉得这家伙是三姓家奴,不可轻信,很厌恶他——然而这点小小波折在养龙达人看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三两下就把李渊给拍软了,继而对其大加倚重!
什么,你以为这就完了?
李建成跟李世民兄弟相争,玄武门之变堪称是大唐前期长安之中最疯狂也是最血腥的一次政变——你以为这家伙站了李世民?
嘻嘻,人家是骑墙派,一边支持李世民,一边支持李建成,还让两边儿都觉得他是自己人呢!
玄武门之变后,不明真相的单纯少男李二凤将其引为心腹,直接擢升为宰相——尚书右仆射,几个月之后封德彝寿终正寝——这家伙居然混了个善终啊!
直到贞观十七年,纯情中年李二凤才晓得自己当年被骗的有多惨。
最抓马的是,就在贞观十四年,李世民做主把淮南长公主嫁给了封德彝的儿子,贞观十五年完婚,贞观十七年封德彝首尾两端的事情才被揭发出来……
啊这。
谁听了不说一声绝绝子!
李世民看着面前谈笑风生的郑法兰,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马德,为什么除了观音婢之外,老子碰见的熟人一个比一个抓马啊!
刘彻娴熟的宽慰他:“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你忍一下。”
李元达也道:“养龙达人对于时局的把握那是一等一的强啊,这时候他倒向你,你该高兴才是!”
朱元璋劝他:“收下吧,你不用他,别人就会用,岂不是资敌?而且老朱我觉得……”
嬴政沉着的接了下去:“李世民,做熟不做生,你也不想哪天他又一次跑来投奔你吧?”
李世民:“……”
栓Q!
真的有被兄弟们安慰到!
李世民背地里悄悄吸一口气,继而便在脸上挂上了营业的假笑,上演完主公与谋士相得的会晤之后,便下令大军开拔。
又问郑法兰:“此时魏王帐中是何情状?”
郑法兰遂将先前帐中之事尽数告知,此后又道:“依在下之见,此后魏王与陪都天子必有一战,短时间内料想无暇东顾,将军可趁此良机南下——江淮富庶,未经战乱,得此处作为腹地,一来可以补充粮草兵员,二来短时间内又不足以引起魏王警惕,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世民对于魏王的选择毫不奇怪,甚至于这本身就是他着力推动的结果,倒是微微挑眉,反问一句:“郑先生先前不曾向魏王示警此事吗?”
他所说的,显然就是指魏王往顺州去之后,己方在德州可能生出的风波。
郑法兰对此了然于胸:“彼时我只是劝说魏王,相比于顺州,德州才是紧要之地。”
李世民奇道:“何以不曾深言?”
郑法兰为之莞尔:“圣人讲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勿自辱焉。不就是这样子吗?我的谋略应该告知能够理解它的,如将军一般的英主,又何必同那些蠢钝之辈多费口舌!”
李世民:“……”
嘴角想要微微上扬,意识到之后又强行克制住了。
该说不说,这家伙能把龙当鱼养,是有点东西啊!
……
郑法兰不仅仅生就了一张巧嘴,且还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若说初次见到蜚声海内的德州长史李长生之后,他心下尚且隐隐存着几分观望之心的话,待到抵达德州,见了李长生的整套班底之后,这点儿心思也就瞬间化为乌有了。
卫玄成……
此人虽然脾气臭些,却也是个难得的良才,居然肯顺服于李长生,岂不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人脑子里好像就只有一根筋,且从前那根筋的名字就叫做“王爷赶紧宰掉李长生吧,这家伙不死,来日必成大患”,这样一个人,居然被李长生降服了,岂不更证明他的本领?!
余盈盈……
这可是前魏王妃嫡亲的侄女、魏王义女啊,这样一个生来就锦衣玉食,向有美名的大小姐,居然也被李长生笼络住了?!
还有萧明泽……
这可是公主之女,兰陵萧氏的女儿啊!
那是随随便便一个军汉就能让她倾心相许的吗?!
更不必说同样声震四方的李峤,乃至于最先跟随李长生的诸多将领了……
这个李长史,哦不,现在该叫李刺史了。
这个李刺史……
……
有点东西啊。
王侍郎跪在地上,接了那道擢升自己为吏部尚书的圣旨,心里这么想。
天子也好,太上皇也罢,如今看来,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嘛。
譬如现在,知道己方人心几乎尽丧,很痛快、也很迅捷的开始收拢人心了。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再度擢升,一跃成为吏部天官?
只是……太晚了!
没有人会为豺狼杀人吮血之后,被猎人围困住的时候流下的眼泪而心生怜悯,更不会为此而感激涕零。
如若不然,陪都夜变当晚,死难的那些人又算什么?
一直以来,王侍郎都在等待一个确切的消息,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随手将手中的圣旨卷起,他低声问府上管事:“确定魏王已经率军抵达顺城?”
管事应道:“千真万确。”
王侍郎又问:“算算时日,此时那位李长史,想来也已经到了德州?”
管事道:“双方都保持着克制,没有发生摩擦,更没有动兵,李长史业已离开庆州势力范围,再之后的,便不甚了解了。”
然而王侍郎心中的疑惑,也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打从一开始,王侍郎就没有产生过投奔魏王的想法。
好谋无断,耽于声名,魏王或许可以做一个贤王,但绝对无法成为一个英主!
他更加看好的,其实是李长生。
但此人先前只展露出了统兵打仗的手腕,于抚民之道、权谋之术却未露端倪,故而王侍郎先前没有急于投奔。
缺了抚民之道,最多也不过缔造出一个暴君,而少了权谋之术,便也只会是赳赳武夫,唯有三者统于一体,才真正是一个能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英主啊!
先前李长生身在魏王麾下,却率军急援李峤,无疑是犯了政治大忌,毕竟以当下德州的势力,表面上是无法与魏王相抗衡的,可即便如此,他竟也未动一兵一卒,生生将局面挽回,全身而退——
其中诚然有魏王痴愚的缘故,但李长生得以脱身,难道仅凭侥幸?
对于时局的把控,对于魏王心思的猜度,甚至是邬家乃至于陪都臣民所思所想的了解,三者缺一不可!
如此惊才绝艳之辈,谁又不想前去一窥其风采?
是日晚间,王侍郎将官印留在宅中,带了家小,往投魏王去了。
王夫人有些不解:“不是更看好那位李长史吗,怎的又去投奔魏王?”
王侍郎道:“陪都到德州路途甚远,只我们几个人,遇见山匪怎么办?还是先去顺州,再转往德州比较好。”
啊这?
王夫人为之一惊:“魏王饶是心胸宽广,只怕也没宽广到这程度吧。”
主动当中转站,送人到脑生反骨的前下属那儿去?
王侍郎耐心道:“我可以先假装倒向他,再给他提一些正确的建议嘛,以魏王的头脑,很快就会对我失去兴趣的,然后我再打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名头,请求出使德州,让他派人送我们过去……”
王夫人:“……”
啊这……
行叭。
……
天子与魏王一在陪都,一在顺州,遥遥相望,彼此对峙。
天子指责魏王不臣,魏王扯着陪都无数官民来投的大旗指责天子有负于祖宗基业。
你看看你看看——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邬家举家来投,好多个高门在□□压迫下过不下去了来投,那么多百姓过来,就连你刚册封的吏部尚书都带着家小过来了,把祖先的基业糟蹋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好意思指责我啊?!
太上皇气若游丝的说弟弟我快不行了,你来看看哥哥吧。
魏王指着天子的名字破口大骂,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先发动宫变谋夺皇位,逼迫君父,最后居然还强迫年老多病的太上皇为你摇旗呐喊……
皇位只有一个,想坐皇位屁股却有若干个,如是之下,矛盾一日日的愈发激化,空气中蕴含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到最后,连原先盘桓在附近,想着磨了这么久不把顺州打下来怪可惜的叛军都溜了。
你们俩打吧。
打完再说。
……
而对于身在德州的李世民来说,这其实是一段相当难得的发展期。
天子也好,魏王也罢,都被彼此牵制住,无暇抽身,而他们的势力范围恰好也组成了一条横向的防护线,将叛军尽数阻隔在北。
魏王许他为德州刺史,李世民欣然领受,魏王让他安分守己,李世民说你在放什么屁?!
回到德州之后,李世民下令士卒修整三日,将李峤介绍给德州众人认识,同时又在他的协助之下将其旧部打散,重新编纂入军。
李世民麾下的将士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原德州派系的,原济王派系的,原李长生派系的,甚至于还有原魏王派系的……
现在再添了一个原李峤派系的,洒洒水而已啦!
修整结束之后,马上点齐人马南下。
卫玄成很自觉地道:“刺史且去征战,后方有我等留守,必定无虞。”
郑法兰笑眯眯道:“卫兄,这你就不懂了吧?如今天下各地都以反贼为业,今日贼人未清,焉有对同僚兴兵之理?传将出去,岂不叫天下人侧目!”
卫玄成:“?”
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李世民也道:“法兰所言,深得吾心!”
然后率军南下,几万精兵,就卡在南边密州的边界线上进行大规模攻城军演。
卫玄成:“……”
啊这。
礼貌吗你?
为了防止密州刺史误会,李世民甚至还好心的派人前去送信:“我们在这儿进行日常军演,兄台你要是有空的话,也来看看嘛,很有意思的!”
密州刺史:“……”
地铁老人脸.jpg
救命啊!
什么脏东西忽然糊住我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