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张太妃, 乃至于代王等几位宗室耆老,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嬴政,等待天子圣裁。
嬴政的神色有些为难,
踌躇许久, 终于道:“母后,您当真不愿开棺吗?空口只怕难以服众……”
皇太后指甲掐进了掌心, 却冷笑着反问道:“空口难以服众?难道今日张氏之言,不是空口无凭?只因这贱妇胡言乱语,陛下便要开先帝陵墓、怀疑你的母亲至此吗?至于她和张家九族的性命——笑话,这几条贱命, 难道抵得过先帝的死后安宁?!”
宗室们脸色又是一变, 不想张太妃立时便顶了回去:“妾身今日既然敢在众人面前状告当朝太后, 自然也是有人证的!当日皇子降生, 体貌如何,众人都是见过的, 太医院自有脉案存留, 皇子体有青斑、甲床发紫, 俱是记录在册!”
皇太后脸色霎时间为之一青。
而张太妃用眼角觑着她, 讥诮道:“此事之外,妾身又千方百计寻了侍奉过崇庆公主的宫人内侍, 问明了崇庆公主死后仪制如何——本朝规制, 未成婚的皇子公主薨逝之后, 停灵七日, 方可行丧仪,可崇庆公主薨逝之后不过三日, 棺椁便被匆匆送进了皇陵, 有司甚至不曾有人为公主遗体净身祝祷, 这岂不奇怪?!”
“太后娘娘!”
她声音拖得很长:“崇庆公主薨逝之后,先帝大为伤怀,卧病不起,公主的丧仪由您全权操办,您能不能解释一下,您为什么要如此削减公主死后丧仪?是公主年幼,生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还是说——公主死因有异,你怕别人发现公主尸身上的古怪,甚至都不敢叫人为公主净身祝祷,便匆忙将公主下葬,送入皇陵?!”
皇太后说不出话来了。
张太妃尤嫌不够,“哈”的冷笑一声,向几位宗室道:“代王叔,您不知道,还有更离奇的事情呢——崇庆公主死后,所有近身侍奉过她的宫人内侍都消失了!一群伺候过崇庆公主的人,到底是碍了谁的眼,竟被从世间抹除?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杀人灭口了?!”
冷汗从后背与额角沁出,打湿了皇太后的内衫,也叫她鬓边闪烁起一抹银色,她嘴唇颤抖几下,一时无言以对。
“太后娘娘。”
而代王就在此时发声了:“老臣想,对于张太妃所说,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本宫,本宫……”
皇太后无力的重复了两次,终于逐渐找回了说话的能力:“这件事情,本宫原是想将其带进坟墓里的,只是到了今日,怕是不得不说了。”
她垂下眼帘,徐徐道:“那些侍奉过崇庆公主的近侍们,的确都已经死了,下令处决他们的却非本宫,而是……先帝。”
代王等人脸色又是一变。
而张太妃则厉声道:“你胡说!先帝向来仁善——”
“再仁善的人,也会为爱女的薨逝而伤心断肠,失去理智!”
皇太后的声音里平添了三分气力:“侍奉过先帝的心腹旧人,此时仍在宫外安养,诸位若是不信,尽可以将其召回相问!”
说到此处,她逐渐找回了几分底气,转目看向嬴政,谆谆善诱道:“陛下难道以为,本宫坚绝阻止开棺,是因为本宫心虚吗?本宫是为陛下的声名而担心啊!以人子之身掘皇考陵墓,天下该当如何评说此事?只因这贱妇的胡言乱语而行此妄事,陛下是想见笑于天下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开了棺椁,皇子与公主尸身果真有异,难道便能证明是本宫做的吗?若是有人在皇子与公主薨逝之后玷辱他们的尸身,以此陷害本宫,又作何计较?!”
如是说完之后,她又软了声气,慢慢道:“张氏敢发誓,本宫难道便不敢吗?若当真如她所言,先帝子嗣尽数亡于我手,便叫我五雷轰顶,死后不得超生,冯氏九族不得好死!”
嬴政又是一阵默默,良久之后,终于看向代王:“代王叔祖,依您之见……”
代王一时也是默然。
皇太后所言诚然有理,但其中疑窦,却并不能尽数释然。
张太妃所说的物证和人证,无论是皇子降生之后的脉案,还是崇庆公主死后的丧仪,乃至于崇庆公主近侍们的消失无踪,都是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而皇太后所做出的解释……
先帝的近侍说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
物件是死的,真的就是真的,但人不一样。
代王是先帝的叔父、当今的叔祖父,也是宗室之中辈分最长之人,几重身份相加,他的立场是注定了的。
“陛下,”代王沉声道:“事关重大,臣请召三省宰相共议此案!”
皇太后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一瞬。
她双眸紧紧地盯着嬴政:“陛下……”
嬴政浓眉皱起,思虑几瞬之后,终于有些迟疑的道:“泰平,去,去传宰相们进来吧。”
皇太后几乎是陷入到绝望之中:“陛下!”
……
今日乃是皇太后的寿辰,更是当今继位之后第一场盛大宫宴,入宫的勋贵重臣何其之多?
宗亲们乃是皇室中人,入宫之后便先行往皇太后跟前问安,各家命妇们则是依从品阶列席,往来寒暄。
又过了些时候,三省的宰相要臣们联袂而来,同相邻的勋贵们言笑几句,一道恭候天子与皇太后莅临正殿。
如是等待了两刻钟时间,眼见着时辰将要到了,众人却始终不见正主人影,心下难免泛起嘀咕来。
侍中李淳向来谨慎,目光四下里打量一圈,不禁低声同另一位侍中韦仲之道:“好奇怪,位尊的宗亲们竟也不曾列席。”
韦仲之眉头微皱,同样低声道:“或许是太后娘娘处有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冯明达作为尚书右仆射,又是皇太后胞弟,对今日冯家筹谋心知肚明,忽然见事情进展有异,心头难免不为之一突——不只是皇太后,冯家的女眷们也都不在殿中。
他暗生忐忑,同身旁尚书左仆射董昌时交付几句,便待起身亲去探查情况,人都没能出殿门,便被左武卫统领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的请回来了。
几位宰相虽离大殿门口甚远,却也望见门外林立的甲士与武卫们,彼此交换一下目光,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殿中众人见状,也察觉有异,渐渐停了说笑声,不安的看了过来。
左武卫统领与冯明达一道来到殿中,沉声道:“天子口谕。”
众人心头一跳,赶忙离席跪地。
紧接着便听左武卫统领道:“今日皇太后寿诞,国之大庆,不想竟有逆贼于宫宴之上行刺,罪在不赦。今事有未明,为安全起见,宫宴暂歇,令周王、尚书左仆射董昌时、尚书右仆射冯明达三人为首宽抚朝臣命妇,于殿中暂待静候,不得有误!”
被点到的三人忙顿首道:“谨受命。”
董昌时听闻宫宴之上有人行刺,心头难免一跳,转念一想天子尚且能够饶有余裕的发号施令,料想应当无虞。
既如此……
他思量的时候,冯明达已经忍不住问了出来:“圣驾可平安无恙否?”
左武卫统领顿了顿,有些踌躇的样子,见几位宰相并满殿宾客们的目光都投过来,终于道:“圣驾平安无虞。”
又压低声音,面带几分抚恤:“冯仆射节哀,方才,府上老夫人过身了。”
冯明达猝不及防,脸色猛地一白,腿也软了,亏得董昌时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搀住:“明达兄!”
冯明达心中且悲且惧。
悲恸的是丧母之痛,惧怕的是事态有变,计划进行到这一步,显然已经被打乱了。
怎么回事?
母亲怎么会出事?
是天子……
还是别的什么人暗中出手了?
一种突如其来的惶恐降临心头,冯明达只觉视线所不能触及的地方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全然不给他反应的时机,便一口将他吞下……
董昌时见他惶然出神的样子,就知道短时间怕是指望不上这位同僚了,好在还有周王在,他出面稳定朝臣,周王出面劝慰宗室,双管齐下,殿中倒还安生。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等来了结果——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
天子身边的殿中省太监泰平亲自前来宣旨:“陛下有令,请宰相们前去议事。”
再毕恭毕敬的朝周王道:“殿中事便尽数委于周王。”
宰相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准天子壶里边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能下旨让宰相们过去,而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见今日之事攀扯不到天子身上,可既然如此——皇太后那边儿事情到底糜烂到了什么程度,天子跟宗室老人竟都做不得主,需要把宰相们一并叫过去?
到了殿中一听——妈耶,震惊我全家,果然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我都怕今日离了皇宫,马上就被天子以知道的太多为由抓起来把头拧掉!
先帝的太妃指控皇太后断绝先帝嗣统,请求开皇子公主棺椁验尸,若真相与自己说的不同,可夷张氏九族!
皇太后说杀崇庆公主近侍泄愤的事情是先帝干的,又以先帝皇陵不可轻动,更不可惊扰逝者亡灵为由坚决不许!
宰相们:“……”
Emmm。
不是我们拉偏架,太后娘娘,当前形势对你有些不利啊!
嬴政一脸为难,头疼不已:“太后乃是朕的母后,太妃所言又涉及先帝,朕实实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他看向宗亲那边:“代王叔祖?”
代王心说老夫是辈分大,但辈分再大,也不能开口把先帝的坟挖开啊!
他一脸难色。
嬴政又看向宰相那边:“诸位作何想?”
宰相们也颇为难。
殿中一时焦灼起来。
最后打破这局面的,还是张太妃。
她擦干面上泪痕,哽咽道:“妾身昔年在深宫,也曾听先帝谈论朝臣,讲若事不辨黑白,可问韦仲之,此人乃是天下第一诚人,不知哪一位是韦令君当面?”
韦仲之于是出列,先是道了一声“先帝谬赞,臣愧不敢当”,又恭问太妃安。
张太妃饮泣道:“妾身敢问令君,依从我国朝法令,有一妻杀害夫家子嗣数人,致使丈夫痛病而终,致使子嗣断绝,该当何罪?!”
皇太后呼吸一顿。
韦仲之不假思索道:“出妻在先,腰斩在后。”
张太妃又道:“若有人戕害皇嗣数人,致使先帝含恨而死,九泉不安,又该当何罪?!”
冯明达颤声叫了声:“仲之。”
韦仲之恍若未闻:“此等闻所未闻之恶行,当凌迟处死,夷九族。”
张太妃遂转身对皇太后怒目而视:“既如此,何不立杀此妇人?!”
韦仲之正色道:“岂能仅凭太妃一人之言,而判定太后有罪?”
张太妃不怒反笑:“既然如此,何不开棺寻证?”
韦仲之又去看皇太后:“太后娘娘……”
皇太后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着,几乎要按捺不住倒下的冲动,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坚决道:“本宫已经说了,本宫从来都没有戕害过皇嗣,崇庆公主的死更与本宫无关,侍奉过公主的近侍更是死于先帝之手,尔等若有疑虑,即刻便可传先帝生前的心腹前来询问。”
“至于开棺之事——皇子公主们葬入皇陵,虽非与先帝同穴,然而终究处于皇陵之中,断龙石已经放下,本朝向来讲求卑不动尊,来日本宫薨逝,也要再建陵墓,而非开先帝皇陵。”
皇太后有些疲倦的合上眼:“若大肆动土,开凿皇陵,轻则惊扰先帝与亡者,重则动摇国朝风水,乱我天下。本宫自己的清名事小,惊动了先祖,坏了天下安泰事大。此事绝不可为。”
说罢,她长叹口气,饮泣不止,不胜哀凉:“本宫也知如此为之,怕难以取信于人,既如此,自即日起,本宫落发出家,为国朝和先帝祈福,至死不复出兴庆宫,后宫之事也好,冯家之事也罢,再不必叫方外之人知晓。”
张太妃厉声道:“你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只是出家而已,便妄想抵消?”
代王等宗室中人一言不发,目光在皇太后与张太妃脸上逡巡不定。
嬴政默然半晌,忽的转头去看冯明达。
冯明达毛骨悚然,一种熟悉的阴影瞬间降临头上。
紧接着,他就听天子温和又无奈的叫了一声:“舅舅。”
冯明达:救,救命啊!!!
嬴政和煦问道:“舅舅,您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冯明达汗出如浆,一掀衣摆跪在地上,连声道:“陛下之所以以舅父称臣,皆因太后娘娘乃是陛下之母,今日太后落发出家,与俗世再无瓜葛,也便断了与臣的姐弟之情,臣如何能担得起这一声舅舅?陛下勿复作此称谓!”
又顿首道:“太后既已经与冯家断绝关系,臣请除承恩公府爵位,万望陛下恩准!”
嬴政叹息着说:“如何到了这等地步呢……”
冯明达牙关紧咬,额头猛烈撞击到地面金砖之上,一次又一次,直到头破血流:“臣惭愧,臣惶恐!还望陛下许之!”
其余人皆是默默。
唯有张太妃冷笑一声,幽幽道:“太后娘娘,您出了家,世间再无亲故,冯老夫人的死,跟您还有关系吗?”
皇太后眼眶一烫,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然而心头痛楚,又岂是言辞所能形容的:“方外之人,哪里还有父母兄弟?”
张太妃咯咯笑了两声,轻快之中,难掩畅然:“冯仆射,令堂的案子,您觉得该怎么判呢?”
冯明达的额头尤且贴在地上,溢出的眼泪与暖热的血融合一处,他一字字道:“臣母得享高寿,无疾而终,与人何尤?”
张太妃笑声猛然变大,看也不看殿中其余人,站起身来,一边笑,一边走了出去。
好一会儿,那欢畅之中又仿佛隐含悲凉的奇异笑声,方才消失在众人耳边。
……
天子登基之后,第一场盛大宫宴,便如此草草结束。
代王、成王为首,打发了宗室中人,宰相们劝抚勋贵、群臣,郑王太妃与吴王太妃同命妇们寒暄了几句,众人匆匆吃了席,好些人甚至连寿星本人的面儿都没见到,就稀里糊涂的出宫了。
安福宫宾客皆已经散去,皇太后却未曾返回兴庆宫,着人去取了剪子剃刀,就于此地落发出家。
嬴政也仍旧留在这儿,仍旧坐在此前安坐的那把座椅之上。
彼时殿中寂静无声,宫人和内侍们像是活着的木偶,行走往来,不发出一丝声响。
皇太后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鬓边的发丝随之染了银霜。
她颓然的坐在上首,然而却不复早先的意气风发,连身上翟衣,也好像瞬间失了光彩,变得灰暗起来。
皇太后抬起眼,看着面前雄姿英发的年轻天子,轻轻唤了声:“陛下。”
头脑缓慢而沉稳的运转着,将过去她忽视的那些事情,如丝线一般,慢慢联结到了一起:“西阁清查宫中旧账,两宫修好……”
嬴政端起面前那碗凉掉的莲子羹,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是的,母后。”
咽下去之后,他才挑起眼帘,正视着此刻老态毕现的皇太后:“你的猜想都是对的。”
朕令后妃查检宫中近二十年的账目和人事往来,就是为了把你逼到墙角,让你主动出击。
你假做慈爱之态,频频示好太极宫,朕又何尝不可顺水推舟,令后妃接触先帝太妃,聊表孝道?
果然,你从来都不觉得,先帝留下的那些手下败将会在某一天跳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张太妃失去的是一个皇子,是张氏家族腾云而起的希望,是她后半生的顶尖荣华,她岂能甘心?
你做了几十年的皇后,将兴庆宫整治的如同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朕奈何不得,但世间那些坚固的城池,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啊。
张太妃乃是先帝生前最为宠爱的宫嫔,又一度承载过孕育皇子的希望,势头最为强劲的时候,甚至比拟中宫,待到先帝薨逝,她与其余太妃一起退居兴庆宫偏殿,朕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做到!
“你,”皇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本宫今天要……”
“朕知道,朕当然知道。”
嬴政道:“朕知道你今日要对朕下毒,因为今日乃是太后寿辰,宾客如云,再如何谨慎,也难免会有漏洞,于你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朕甚至忧心你钻不到空子,此前主动在冯仆射面前提议要大办你的寿宴。”
皇太后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骇然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道:“你是如何知道张氏之子的死,与我有关的?”
“噢,这件事朕确实不知道。”
嬴政坦然的承认了:“当年你做得很干净,朕想,连先帝都没有抓到纰漏吧。朕之前着人透风给张太妃,是糊弄她的。”
皇太后目露讥诮,恼火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敢——”
嬴政无所谓道:“朕不需要知道张太妃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朕只需要确定一件事就可以了。”
皇太后瞳孔骤然一缩。
而嬴政紧盯着她,慢慢笑了起来:“你不敢开皇陵,更不敢验尸!”
皇太后眼睫几不可见的颤抖一下,却是闭口不语了。
“母后,事到如今,你何必继续装聋作哑?”
嬴政嗤笑道:“你我都很清楚,开棺之后,根本验不成尸,因为所有人都会发现——崇庆公主的棺椁,是空的!”
“原来你知道,你竟都知道?!”
皇太后骇然大惊,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天子,只觉脊背生寒,毛骨悚然:“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附和张氏,坚持开棺……”
“当然是因为,母后说的也有道理。”
嬴政淡淡道:“朕毕竟是宗室过继给先帝的嗣子,世间哪有以人子之身掘皇考坟茔的道理?再则,即便真的发现崇庆公主的棺椁是空的,又能如何?从查案到剖析,再到将冯家这个幕后黑手抓住,前前后后又消磨多久时日?”
他注视着皇太后,眉毛微微一挑:“冯氏乃本朝一流门庭,钟鸣鼎食,世代簪缨,更不知与多少高门沾亲带故,若真是一丝希望都不留给你们,冯家子弟尽数发作,虽不足以倾覆皇朝,但终究叫人心烦。”
皇太后怔怔失神半晌,终于意会到他的目的,猝然泪下:“难怪,难怪张氏最恨是我,却不杀我。”
“我之于冯家,是出嫁女,死又何碍?但母亲她……是冯家辈分最长之人,她一旦过身,冯家子弟悉数都要丁忧守孝,去职还京。”
她转头看着嬴政,声音中不无讽刺:“杀了我,哪有叫我坐视生母横死、母家族灭来得痛快?好啊,好个一网打尽的毒计!”
嬴政笑了一笑,对此不作评论。
他只是慢慢将手中那碗莲子羹吃完,继而轻轻赞了一声:“母后的心意,果然都是好的,夏日里用一碗莲子羹,当真安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