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想不明白, 所以在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这个疑惑说了出来。
而在听完他的话后，夏侯禹与伍一同时陷入了沉默。
向阳的这个问题确实是把他们给问住了。
当然, 这不是说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没想到, 又或者说没有意识到其实可以这样做。
因为在赛场上，主动让还有战力的幻兽下场是一种向对手示弱的表现，所以不管是幻兽也好, 还是御兽师也好，都没有向阳这种在游戏里练出来的联防概念。
说到底，在蓝星御兽师的意识里，他们与对手争的不仅是比赛上的胜负，还有面子上的。
夏侯禹沉默了一会, 便将这个答案告诉了向阳。
接着陷入了沉默的人，就换成了向阳。
而向阳怀里的绿纹虫，则探着小脑袋，左看看夏侯禹，右看看伍一, 不知道这个话题有什么好值得让他们沉默的。
在它看来, 比赛只要能赢就好，反正它与向阳也没少通过装弱小来欺骗对手, 对面子什么一点都不在意。向阳以后要是需要它在对战途中下场, 只要他的命令下达，那么它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
“还有什么疑问吗？”这次开口的人是伍一。
向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迅速地点了两下头。
那种因为思想的差异而带来的疑问他没什么好问的了, 但有一件事确实令向阳疑惑了很久。
“老师……”向阳停顿了一下, 才缓缓问道, “我发现许多强大的御兽师都有一只龙类的幻兽作为主力，难道这个世界除了另外一只龙外，就没有其他能够克制它们的幻兽存在吗？”
老实说，向阳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虽然在第六代妖精系宝可梦出来之前，龙系宝可梦一直都凭借高种族和大威力技能横霸一方，但游戏里还是有玛力露丽这种屠龙勇士的宝可梦存在。
可看了这么多比赛，向阳却发现这个世界能对付一只龙类幻兽的，就只有另外一只龙类幻兽。
他不确定其他能对付龙类幻兽的幻兽是没有被发现，还是说真不存在，但是有一件事情向阳可以肯定——那就是龙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幻兽。
纵观蓝星的历史，曾经称霸一方的领主幻兽只有极少一部分是龙，而这么多国家的圣兽里，也只有两三只是龙。如果龙真的从古至今都强大到无解的话，那这个世界上的龙又为什么会这么稀少呢？
这个问题夏侯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向阳，是以给他解惑的人成了伍一。
“因为龙活到了最后。”伍一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任何思索的过程。
向阳怔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伍一的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抬眼看去，就见自己老师抱着手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对他说：“远古时代或许不乏有克制它们的幻兽存在，可唯一活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的就只有它们，所以它们成了这个时代强大的代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的事实就是——龙类幻兽代表了一个御兽师的实力上限。”伍一说完，侧过头来看着向阳。
他没有培养龙类幻兽，虽说刺甲龙鲨的名字里带了个“龙”字，但它确实和龙无关，只是鲨鱼类幻兽的一种。因此这么多年来，伍一从未在对战中赢过夏侯禹一次。
可要说伍一不强吗？那显然不是，但他的实力也确实因此受到了限制，没法与夏侯禹等拥有强大龙类幻兽的同级御兽师比。
“培养一只幻兽的成本很高，所以很多人才想通过培养一只种族上限高的幻兽来拉大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伍一顿了顿，补充道，“我没有培养龙类幻兽，只是因为我对龙不感兴趣。”
向阳默了默，没有接话。
作为一个资深宝可梦对战玩家，他对培养成本这种东西真的深有体会。毕竟在剑盾出来之前，他为了培养一只能用来打对战的宝可梦，孵蛋从来都是二三十箱起步。
可现实却不能这么玩。因为幻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存在，总不能为了拉高自己的上限，就抛弃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伙伴吧？
看着眉头紧皱的向阳，一旁的夏侯禹忽然开口问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什么想法，介意和我们说说吗？”
向阳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既然好的幻兽这么难得，那没办法契约到强大种族强大的幻兽的人为什么不选择一些可以进行战术组合的幻兽来契约呢？用好了的话，以弱胜强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夏侯禹有些意外地看了向阳一眼，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这种想法其实很好。”夏侯禹先是对向阳进行了一番夸赞，然后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会以这种目的来培养幻兽的……通常只有军队。”
闻言的向阳动了动唇，还没有把“为什么”三个字说出口，就听夏侯禹为他解释道：“对于许多人来说，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强大的幻兽去选择弱小的幻兽的。因为慕强是人的天性，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契约或拥有了一只强大的幻兽才能展现他们作为御兽师的‘强大’。”
“即便有人会为了比赛专门培养一些特定的幻兽，但也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人们还是喜欢契约那种上限高的幻兽……”夏侯禹说着，侧头看向了热闹非凡的直播，“可是军队不同，他们的目的只有保家卫国一个，加上军队的幻兽全部都是由国家统一培育配发，所以他们可以做到你说得为了一个战术或者体系培养幻兽。”
向阳点点头表示明白的同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刚刚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如果单纯是为了比赛胜利的话，其实没必要把目光全部都锁在契约强大的幻兽身上。因为能赢下一场比赛的方式有很多，一些普通幻兽的招式还有种族优势如果能够利用好，其实也能从契约了强大幻兽的御兽师手中夺走比赛的胜利。
然而夏侯禹的那句“人们需要一只强大的幻兽来展现他们作为御兽师的强大”却打消了向阳把这句话说出的念头。
这种观念上的差距注定了他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御兽师都没法聊到一块去，尽管他知道面前的这两人其实都对这种所谓的传统观念不屑一顾，可哪怕是他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这样扭曲的大环境。
“时间也不早了，去吃午饭吧。”夏侯禹站起身来，先是伍一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过头来对向阳说：“下午我要去趟魔都，正好你后天也要开学了吧？去收一下东西，我顺路送你回蜀州大去。”
向阳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伍一，仿佛是在征得他的意见般。
而他的这个动作也恰好被伍一捕捉到。
伍一挑了挑眉，好笑的反问道：“看我做什么，有便车不搭难不成还想我亲自送你回去?”
尽管井城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但伍一并没有空闲下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大概这学期也就只有有课需要他上的时候会出现在蜀州大。
向阳尴尬一笑，随后单手抱着绿纹虫站起身来朝夏侯禹道了一声谢。
夏侯禹摆摆手表示不客气，接着转头又与伍一说了两句话，便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他在井城这里也停留了多天，该调查的东西也都调查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西南区去处理东南区那边的事了。
*
下午。
在与老师告完别后，向阳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三只幻兽一起上了夏侯禹的冰霜巨龙的后背，体验了一回骑乘巨龙是什么滋味。
挟裹着春天的气息微风随着身下巨龙的平稳飞行轻拂过脸颊，让人忍不住心生惬意。向阳闭目享受了片刻，随即睁开眼睛，低头摸着坐在他怀里的绿纹虫的脑袋，感慨道：“会飞真好啊……”
绿纹虫附和地点了点，然后抬头望着向阳，轻叫了两声，像是在告诉向阳，让他别羡慕，等它以后进化到完全体之后，它也会像这样带他翱翔在天空，并且绝对飞得比夏侯禹的冰霜巨龙还稳！
“那就拜托你了。”向阳听完，低下头来亲昵地蹭了蹭绿纹虫的脑袋。
可惜还没等他蹭两下，脸颊下的触感就猛然一变。向阳怔愣了一下，旋即放松身体把脸贴了上去轻轻地蹭了两下，并笑着说道：“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你……”，这才让吃醋的红绸满意地把伸过来的一端收了回去。
向阳与绿纹虫对视一眼，然后伸出食指戳了戳红绸晃动的身体，无奈道：“你啊……”
而他的对面。
将这争宠吃醋画面尽收眼底的夏侯禹忍不住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
【对了，你去看过封夷吗？】
【哦，我去看过了，他在南平过得不错。】
几天前伍一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在夏侯禹的耳畔响起。
夏侯禹一边漫不经心地帮坐在他怀里的食铁兽梳理毛发，一边望着低着头逗弄自己的两只幻兽的向阳，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那是他鲜为人知的过往，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与他的老师，也就是华国的上一任冠军封夷的相遇。
十几年前的华国与现在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尽管那时的他们有一位以普通幻兽为主力的冠军，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想要往上爬依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特别是像他与向阳这种既没有父母也没有经济来源的孤儿，能在幻兽科开考前契约到一只属于自己的幻兽就已经比不知道多少人幸运了，哪还敢奢求更多。
所以哪怕报名参加了幻兽科考试，当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考上幻兽科。
但幸运的是，那一年西北区的考生实力整体都很弱，他也因此以吊尾车的成绩踩线进入了一所只能在地区资格上露面的学校，获得了能够赚取培养霜雪资源的机会。
可这种地方性质的学校哪有多少资源可以分给普通学生？即便有也会优先给那些潜力大的首席生，是以一学期过去，别说掌握协同进化了，他的霜雪甚至还与入学前一样，是一只不能离水太久的弱小六角蝾螈。
没有办法，他只能趁着寒假的时候带着还不足他巴掌大的霜雪一起进入老家后面的原始森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果和灵植来换取足够他们下学期使用的生活费。
而正是这次出行，让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老师。
其实也不能算是初遇。
早在与霜雪契约之前，他就因为赚取领养幻兽的保证金与伪装成灵果贩子到西北区巡察的冠军封夷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再次相遇，两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当听到他在为培养搭档的资源而烦恼时，男人没有犹豫地告诉了他一些无人知道的稀有灵果所在地，并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以“前辈”的身份给予了他很多指导，甚至还在离开前与他约定，等他放假之后会再来这边看他。
于是从那之后，他有了一位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老师。
虽然两人几个月才联系一次，但时至今日，夏侯禹也依旧记得他们一起深入过的那些原始森林，一起去探索过的遗迹，还有那在炎热的夏天一起在野外分享过的由霜雪冻出来的冰西瓜的味道……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教导与鼓励，就不会有现在的冠军夏侯禹。
可是……他却在他死后才从伍一那里知道的他的真实身份与姓名。
要不是伍一主动找上他把“封夷的遗物”给他，或许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的老师已经死去……
夏侯禹垂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而坐在他怀里的食铁兽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御兽师。
不过夏侯禹并没有给它开口的机会，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鼻子，然后抬起眼睛再次看向了与他相隔不远的向阳，脑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上午在看高校联赛的决赛直播时，他对他与伍一说过的话。
【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用种族来定义幻兽的强弱呢……】
【既然好的幻兽这么难得，那没办法契约到强大种族强大的幻兽的人为什么不选择一些可以进行战术组合的幻兽来契约呢？用好了的话，以弱胜强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小阿阳。”
夏侯禹忽然开口叫了向阳一声，接着在向阳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问道：“你有什么梦想吗？”
“呃……”向阳愣了一下，没想到夏侯禹会突然问自己这个，停顿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跟普鲁他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冒险算吗？”
“当然算，怎么不算了。”夏侯禹笑了笑，又继续问道：“不过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向阳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没听明白夏侯禹的话。
“你的眼睛……”夏侯禹也没有不耐烦，抬手指了指向阳的眼睛，解释道：“那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向阳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然后就听夏侯禹又对他发问道：“不甘吗？”
“愤怒吗？”
“又或者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们错了吗？”
向阳瞳孔微缩，怔怔地望着夏侯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而夏侯禹却第一次没有给向阳解释，只是缓缓地站起身，对他发出邀请。
“来挑战我吧，向阳。”
制式的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一点不影响夏侯禹的声音传入向阳耳中。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那就来挑战我吧。”
“挑战我，战胜我，然后用这种方法来告诉这个世界——”
“种族并不能决定一只幻兽的强弱，能决定它是强或是弱的，只有他的御兽师自己。”
……
“去挑战冠军吧，臭小子。”
蝉鸣的夏天，男人把一根棒棒冰掰成了两半，把长的那段递给了身边的少年。
“我不知道华国什么时候才能在世界联盟大会上获得一次冠军，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想重振国人的信心，让世界不再看轻这个国家，就只有去挑战冠军……”
“去战胜封夷，成为华国的最强御兽师。然后带着这个称号与属于你的时代去世界联盟大会……”
“我……”
“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