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光线明媚, 灰尘清晰可见,道路两旁树叶轻摆。
空气里的淡香被晒到一定温度后挥发得更加热烈,似乎来自车里的香薰, 又似乎来自裴思渡。
桑絮嗅着那股在旁处闻不见的香, 有打包带走的念头。跟裴思渡话间, 连头都没好意思往左偏。
她紧张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按理她跟裴思渡很算熟了, 坦诚相见过很多次。副驾的位置也是她从前的专属, 没必要这不争气。
但体反应不讲理。
“你想吃什么?”桑絮态度良好地问。既然不能随便, 那就要讲究一点。
无多贵都可, 一顿饭她还请得起。
“吃饭, 我饿了。”早上工作量大, 消耗太快, 裴思渡想吃米饭。
正中桑絮下怀,除了中餐,别的她都不爱吃。“有想去的饭店吗?”
开到某中附近的斑马线处, 裴思渡停车, 耐心地让行人先走。得了空, 偏头看桑絮。
她似乎格外紧张, 上紧绷端坐在那里。
左耳上的两颗耳钉从钻石换成了黑水晶, 耳朵小巧可爱,细长雪白的脖颈收进v字领里, 锁骨上坠条银『色』链。
呼吸间, 锁骨下的位微微起伏。
衣服穿的薄了,好材便藏不住。
察觉到被探看的视线后,起伏的弧度几乎没了。她在憋气,连视的勇气都没有。
大气都不敢喘的桑小姐很乖, 附加看上去很好吃的诱『惑』力。
裴思渡心情好上许多,笑意隐在唇边。
“既然请我,我要问问你的意思。是愿意多点血,陪我去虞瞳的餐厅吃呢,还是……”
她顿了一下,桑絮为她在自己机会,果断答应:“可,就去虞瞳的餐厅。”
虽然虞瞳的人不咋地,但是餐厅的味道还不错。而且那是她跟裴思渡在一起第一天约会的地方,很有纪念意义。尽管当时,她还约会麻烦。
她存了私心,故意要去。
虞瞳多半对裴思渡还有意思,若知道她分手,穷追不舍怎么办。
贵就贵吧,她还没买车,钱都在攒着,裴思渡当然可花一点。
“还是你陪我去拿份文件,顺便在我家里做呢?”她把后半句话完。
桑絮吃惊,终于头转过来。
裴思渡余光看见她的动作,也不理会,嘴角上扬:“前者多花钱,后者多花力气,桑小姐自己选吧。”
桑絮都做好大血的准备了,结果裴思渡她可亲手做?
当然想选后者,但她不敢直接做主,犹疑地问:“去你家,不是很方便吧?”
“我本来就要家一趟拿文件,下午要用。”裴思渡冷淡地问:“你不愿意?”
“愿意。”桑絮当即应下,想了下,“你家里有菜吗?还是我先去买。”
“有菜,你挑着做两道就好了。”
桑絮点点头:“好。”
到了住的小区,裴思渡打开车门下车,对跟来的桑絮道:“你在害怕吗?”
桑絮这副,就像协约开始之前的状态。站在一起,明显感觉她不自在。
是前的不自在是令人不解的抗拒,现在更像紧张不安。
既自投罗网,又紧张什么呢。
她又不吃人。
桑絮皱眉:“我怕你做什么?”
她是没想到裴思渡这么大方,允许她来家里吃饭,再加上太久没相处,不太适应。
怎么会怕裴思渡。摘下墨镜的裴思渡,脸上是温婉秀美的妆容,唇畔还挂着浅笑,她喜欢还来不及。
她这一皱眉倒鲜活起来,跟从前的桑小姐很像,裴思渡笑容愈深:“那就好。”
乘电梯上去,桑絮她打预防针:“但我的厨艺肯定不如餐厅好吃。”
她从初中开始就得自己自己做饭吃,但她不喜欢做菜。自知厨艺不精,之前在一起时,从未主动要求下厨。
为她觉得,裴思渡应该吃美味的食物。
裴思渡本来就不期望她做五星级的水准,宽容地:“没系,吃一口就好。”
她刚才还“不能随便”,现在又吃一口就好了。
桑絮心想:善变。
裴思渡家里有阿姨定期打扫,东西永远摆在固定位置,跟从前一,哪儿都没变。
“冰箱里的食材都是家里送来的,你挑两好烧的做吧,我有工作要处理。”
她丢下这一句,就真的去书房工作了。
桑絮看她今天很忙,刚才路上还接了个工作电话。虽她本来就打算来拿文件,但如果自己没找她,她叫餐对付一口,会省下不少时间。
想到这,桑絮懊恼,自己好像又添『乱』了。
但既然裴思渡愿意带她来,她服从安排就是。
轻车熟路地使用起厨房,裴思渡几乎不进来,厨房里冷清清的。
桑絮心中恍惚,原本连请她吃饭都为是妄想,打算句生日快乐就离开。现在不仅能一起吃饭,还是在她家里。
裴思渡为什么之前对她那么冷淡,今天又网开一面呢。
是为自己献殷勤,她很受用吗?
一旦用心琢磨,总能琢磨些头绪。
于是做菜比平时更仔细,好不辜负裴思渡浪费的时间。
裴思渡方才就饿,为了让她快些吃上饭,桑絮是清炒两道菜,加了道青菜豆腐汤。
大鱼大肉裴思渡吃惯了,清淡一些也没什么。
果然,裴思渡来后点评:“看着很有食欲。”
她的态度随意,好像桑絮是个拼桌吃饭的人。不像从前一拿眼勾人,目光冷淡,有表情在笑。
桑絮实在看不喜怒来,觉得裴思渡比前更难看透。
裴思渡先喝汤,勺才进嘴,桑絮就期待地问:“好喝吗?”
她又尝一口,点头,开口问:“在安城开店顺利吗?”
桑絮认真答:“顺利,那边有合伙人,封憬也派人去帮忙,起步很快。”
“生活也顺利?”
“嗯。”桑絮怕她不信,还朝她笑了一下。
裴思渡却是淡淡地目光掠过她的脸,没什么,微点下颌表示听见了。
桑絮敏感地察觉到,她不满意自己的答复。
为她嫌自己敷衍,多补两句:“我确实一切都好,没骗你。”
“既然一切都好,那就安心住下。跑来吃一顿饭干什么?微信发句祝福就行。”
裴思渡没耐心陪她周旋,刚才那两句询问,并非心,是为键的问题做铺垫。
桑絮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朝人家笑的很多余,陷入沉默。
跑来干什么?
她思考着,想裴思渡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安城见不到裴思渡,她日夜想念。谁离开喜欢的人,都会想念。
但想念她一个人知道,不至于对她不利,所她完全不介意,也能忍耐。
她知道裴思渡就在那个地方,无来还喜欢不喜欢她,人是跑不了的。
或许时过境迁,裴思渡放下了,她还能如朋友似地聊一聊彼此生活。
这是桑絮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没有信心跟裴思渡走下去,但这个人,她真的太喜欢了,往后有一丁点的联系都好。
可是在淮城匆匆一面,裴思渡没有久别重逢的一丝丝相情绪,完全她看成陌生人,对封憬都比对她热络。
一句云淡风轻的“好巧”,更像是在裴思然面前她些面。
桑絮当时平静地接受,她不接受也没有法,她不能在人前为此矫情一场吧。
可是去后,越想越不安。
她意识到她把裴思渡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她还为裴思渡是那个围着她转的人。
事实上,裴思渡很忙,也很精明,没有耐心跟无紧要的人假客气,她永远不会跟一个主动离开的人握手言和。
什么放下后如朋友般聊天,是桑絮贪婪的一厢情愿。她若彻底放下,桑絮连等她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裴思渡抽离得快,对她的态度冷到极点。
尽管桑絮在决定不续约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经历,才知道有多折磨。
离开安城后,她甚至担心裴思渡会把自己拉黑,万幸没有。
可是正为没有拉黑,每一日都像凌迟,生怕致命那一刀哪一天就落下来。
要她不主动,即便她过生日,裴思渡看见,都不会发半句祝福。
甚至在她主动讨好下,裴思渡也能不冷不热地拒绝。
遇上面,连眼都懒得她。
分手时双方得都很好听,留足了体面。无非是我喜欢你,但我在一起不能幸福,我希望你一个人能过得幸福。
她竭力让对方知道,对方是一个足够好的人。
桑絮那时了违心话,她没她的那么大方,但很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立一下美好人设。
可裴思渡倒是句句认真,了不会等她,于是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她从前清楚裴思渡是个极会表现深情的人,她随便拿点逗猫逗狗的温柔,就能人哄得团团转。
分手后才知,能被她宠上片刻的猫狗,是幸运了。
为她也擅长冷漠。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安城从安居地变成流放地,分隔两地,桑絮对现状完全无能为力。
她在另一座城市,终日惶惶。
为手头拮据,负担不起,她典当一件贵重的物品。嘴上希望更好的人拥有。潜意识里却为,贵重物会永远在那儿,她偶尔能去看一眼。哪日发达了,花些心思,物品还是属于她。
直到她知道,典当物她不配再看,或许某天彻底不见她都不晓得。
当然,裴思渡不是一件物品,但她的恶劣自私却清晰可见。
她唾弃着自己上所有的不堪。
但这份不堪,此时反而成了好事,把她推到淮城,见了裴思渡一面。
“为我想,当面跟你生日快乐。”
她怂到敢这么。
更深的东西,她没办法一下都摆来。
裴思渡听罢不语,欲要起盛饭,被桑絮拦下,接过碗替她盛。
她便坐在那里,不为然地笑问:“为什么?”
桑絮抿着唇,饭碗递她。
她的笑此时此刻没有半分温情,连温柔都不装了。经看透了不是吗,却偏要问下去。
“可能……我想见你吧。”
桑絮硬着头皮,配合地往下解剖自己。
“可能?”
裴思渡冷笑了下,“你对自己这么不了解吗?”
桑絮静看着她,不知道什么好,她冷声道:“先吃饭吧。”
于是在一片古怪的寂静里,两人菜吃得差不多。裴思渡想是真的饿了,虽然吃相还是优雅,但慢条斯理地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她放下筷,起就要书房。
桑絮慌了,怕她就要逐客,没机会再心里话:“不是可能。我就是想见你,我想你了。”
哽了一下,声音更小,垂下眼,“寻个由头来找你。”
裴思渡站着不动,淡淡地俯视着她。
桑絮听不到动静,又抬头,她蓦然对视。
她那双漆黑漂亮的眸,终于在慌『乱』之下变得坦诚,无保留地心里话。
从桑絮今天问她在不在公司开始,裴思渡想听的就是这一句“我想你了”。
然而桑絮不老实,还想像从前一蒙混过。坦然地坐进她车里,到她家里来,做饭,吃饭,偏不实话。
她很不高兴。
悠然坐下,表情晦明不定,见桑絮又挪开眼,做错事似地盯着碗底看,淡声:“抬头。”
桑絮照做,指甲在手心里,一根根手指掐过去。
她想,要裴思渡对她的话表示一点不屑,她就离开,不会添堵了。
但裴思渡没有,她平静地发问,“为什么想我?见了就不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