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和新认识的朋友道别的时候,高珍珍已经非常疲惫了。
回程的车上,叶瀚亭闭目休息,高珍珍强撑着眼皮,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开了口:“上车前,你跟秦雯交代什么了?”
高珍珍连忙端坐好,低声回答:“没什么!只是想让她下次再陪我一起!”
其实,她是让秦雯回去尝试跟哥哥顶嘴,耍两回脾气,如果哥哥不让着她,就来找嫂子告状!
做人总要和善,但最多也只能八分和善,留出两分锋芒,才能自我保护,秦雯是好姑娘,高珍珍希望在有限时间内帮她一把。
叶瀚亭不想追究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因为他真正想了解的是下一个问题,他沉声问:“你怎么知道陈老德高望重?”
高珍珍抠了抠自己的手指,想了想,从手包里取出手机,翻开页面送了过去。
叶瀚亭挑眉,接过手机一看,是她与陈志的信息沟通页面,陈志整晚都陪在叶瀚亭身边,以备他随时能够了解某位宁城大佬的细节信息,没想到陈志的这个功能,也别高珍珍利用了。
页面上都是二人一问一答的消息:
问:陈志,叶先生现在说话的人是什么身份?
答:现在这位是宁城首富,财旺能源集团的沈董事长。
问:现在和叶先生说话的人是什么身份?
答:这位是广成家纺集团程董事长
问:叶先生现在正在交谈的,是哪位人物呀?
答:这位是宁城商会会长,副委员,守源集团董事长,陈老先生,也是我特别和您提到过的,张静娴的外公。
浏览着这些消息,叶瀚亭的眸色更深了,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将手机递还过去,也不看她,只沉声道:“通过头衔进行判断,不严谨,如果弄错,就是自取其辱!”
高珍珍拿回手机,也不敢看他,只转头看着窗外,很久之后,终究对‘自取其辱’四个字心怀芥蒂,轻声回应:“不会弄错的!”
叶瀚亭讶然,转头盯着她,车窗上映照出她的面容。
珍珍望着窗外的夜色山影,说:“你和每位人物说话的时候,都不输气势!唯独面对这位陈老先生,你的后背微曲,神色谦逊,而且交谈的时间特别长,还频频点头……”
她转头看着他:“被你尊重的人,肯定德高望重!”
叶瀚亭顺着她的眼睛,看到她胸前礼服上的晕花,说:“被人欺负了,还要花费心思观察我?”
高珍珍连忙收回视线,低下了头,‘花费心思’四个字让她想到最初那一晚被误会的心痛,她无法辩驳,无言以对。
但是酒会宴会这种场面,她没有办法不花心思,她不想变成被众人嘲笑的小丑,她想保有最起码的尊严。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二人各有心思,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院门,甬道湿滑,高珍珍小心地行走,步履歪歪斜斜,最后被叶瀚亭一把拉住了胳膊。
“马上就进屋了,我自己可以走的!”高珍珍想要抽回手臂。
却被他顺着拉住了手,叶瀚亭驻足,在月色下微微皱眉,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声音是一贯的沉稳:“很多年从来不练琴的人,有可能随时随地进行演奏吗?”
他盯着她的手,她才敢正视他的脸,他的眼眸还是那么深沉,这个她默默爱了三年的男人,第一次尝试去了解她,问出了这种试图了解她的问题。
高珍珍眉色微恸,叹息着与他的视线一同落回自己的手上:“没可能啊!钢琴吃技术,一日不练手都会生!”
“那这双手为什么不会生?”叶瀚亭深沉着眉眼,把她的手提到眼前。
那些从来没有被人关心和了解的过往,一忽儿闪现在眼前,珍珍扬了扬唇角,思绪似乎都飘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在庄园的三年,我几乎每天都在练琴!我很早就发现,玫瑰庄园最高的那层阁楼是个练琴房,有很高级的隔音保护层……”
那间阁楼曾经是老董事长亡妻的练琴之所,早就被搁置了,叶瀚亭沉眸,他从未见过父亲的亡妻,大夫人自从生下大哥之后就一直体弱,再没有子嗣。
而叶瀚亭的母亲是续弦,母亲比父亲小了足足有二十岁,当年能冲破重重屏障入主叶家,必然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波澜,但从来没有人对叶瀚亭接触过母亲以前的过往,他潜意识里也不想知道母亲那些过往。
高珍珍就更不可能知道那是一间曾经属于大夫人的专属空间,她只沉浸在自己从中获得的巨大心里慰藉之中。
“里面有一大排琴谱架!”她说:“每天我完成所有事情后的空闲时间,就会去那里练琴,没人找我,也没人听到!后来,我把家务的事情做顺手了,空闲的时间就越来越多。”
“三年时间,我只不停地在做三件事,劳务、练琴,和看你书架上的书!”她颔首,不敢看他的脸,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觉被他紧紧攥着。
三年时间,只不停地在做三件事!这句话让叶瀚亭的心沉了!
他将她两只手都攥着翻看,看那上面因为劳作磨出的茧,看那修长手指根节的纤细,原来她是用这三件事消磨了三年青春。
他突然想到她说过的话“过去三年,你的声音,你的味道,你的目光,就是我的全部”!
叶瀚亭沉沉地说:“过去三年,我的目光从未在你身上停留过!”
他抬眼看向她的脸,低语:“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选择用那种手段,迫使我看见你吗?”
高珍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对她的误解更深了,甚至还为那误解找出了理由!
但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他的语气中竟没有愤怒和责怪,只带着深深的遗憾,遗憾到似乎只要她开口说声“是”,他就会顷刻原谅,不计前嫌!
他似乎变了很多,自从他来宁城把她救下之后,一直没有像以前那样对她发过脾气,难道他真的要认下这个孩子吗?那等孩子出生之后呢?她能留下来做妈妈吗?
高珍珍越想越害怕,她抽回自己的手:“宁城的夜晚太冷了!”说罢便走进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