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将那个操控蛇群的人一剑斩杀后, 那名剑修就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护山屏障上。
方才那个剑修的实力, 众人有目共睹。
那个控制了蛇潮的男人, 实力绝度不低，然而，这个剑修只用了三剑，就将那人斩杀剑下。
如此恐怖的实力, 柳叶几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 说不得, 和他们的主人对战，这个剑修也能不落下风。
但这个念头在众人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逝, 因为下一瞬, 那个剑修就将目光挪到了护山法阵上。
柳叶来不及细想，就冲了上去，“你要干什么！”
那名剑修见柳叶警惕地看着自己，他茫然地开口, “我……我没想干什么啊？”
“既然没想干什么, 为何这位道友却跟了我们一路？”佘璃来到了柳叶的身边, 冷声问道。
薛豹和林虎也是一左一右, 护在了两个人的身侧。
“啊，”那名剑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之前说过了, 奉掌门之命, 前来濡山送信。”
佘璃冷笑, “真的只是送信吗？”
那名剑修停顿了一下, 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他……确实是有事要请沈观棠帮忙的。
只是，路痴这种事，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也是因此，他的行为立刻就被误会了。
*
裴执玉在下山的时候先去了一趟叶鹂几人的住处，将那条翠绿色的小蛇给带上了。
渊临本就理亏，虽然被裴执玉捏得疼了，但也不敢开口，整条蛇都蔫了。
叶鹂、丹云和段知远有些担心，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一起来到了山脚。
他们来得也巧，正好看到了那名剑修一剑斩杀霄临的画面。
段知远年纪最小，不由得惊呼道，“那个人是谁？他好厉害！”
叶鹂和丹云却一直盯着那个剑修，在心里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裴执玉并不认识那个人，不过，他并没有在那个剑修的身上察觉到杀气。
虽是如此，裴执玉也没有放松警惕。
他随手将渊临从屏障内扔了出去，“立刻让这些蛇消失！”
渊临被扔出去的时候，整条蛇都还是懵的，“等等，死狐狸你不能这么做！！！”
下一瞬，渊临的声音被淹没，连带着他那娇.小的身板，也一并消失在了蛇海里。
*
裴执玉的视线落到了那名剑修的身上。
从那名剑修和柳叶几人的交谈中，裴执玉大致猜测出了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谁派你来的？”
隔着金色水纹状的屏障，裴执玉开口问道
在裴执玉过来的时候，那名剑修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的眸子里升起了一丝战意，这个男人，很强！
“我名岑珞，奉万剑门掌门之命，前来濡山送信。”
“哦？”裴执玉眉梢扬起，“找谁送信？”
岑珞道，“沈观棠，沈道友。”
“不巧。”裴执玉淡淡地道，“阿棠正在闭关，要麻烦岑道友在外面等几天了。”
岑珞一愣，“那……如果沈道友没有空闲的话，妖皇裴执玉也是一样的。”
裴执玉抬眸看了岑珞一眼，“我就是裴执玉。”
见岑珞面上一喜，裴执玉平静地道，“我要为阿棠守关，也没有空闲。”
岑珞的嘴张了张，“那……那要什么时候才有时间？”
裴执玉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侧头，看向了丹云，“丹云，你将这位岑道友安顿下来。”
他原本是想让叶鹂去的，只是想到对面是个男人，最后还是点了丹云的名字。
“是，丹云领命。”丹云抱拳行礼，来到了岑珞的面前，摆出了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岑仙长，请。”
丹云脊背挺得笔直，很明显，他对这个叫做岑珞的剑修十分警惕。
就算这人刚刚杀了霄临又如何？
对于丹云几人而言，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对陌生人保持应有的警惕，有什么不对？
好在，这个岑珞似乎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虽然被裴执玉不冷不淡地安排了，但他还是乖乖地跟在了丹云的身后。
*
丹云和岑珞一起离开后，裴执玉指着柳叶几个人，对叶鹂道，“那几个是阿棠收下的妖修，你和他们一起，将山脚清理出来。”
“记住。”裴执玉仔细叮嘱道，“不要看到一丝血迹，也不要闻到意思血腥气。”
“是！”叶鹂微微躬身，领命道。
待裴执玉离开后，叶鹂的视线落在了那四个人身上。
因为叶鹂几个人被沈观棠从出云秘境里带出来的时候，柳叶四人已经启程了，他们是没有见过面的。
所以，他们之间并不熟悉。
叶鹂看着这四个人，在心里暗暗评估着他们的实力。
比自己高，至于高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虽然这四个人算是沈观棠收下的灵宠，但是叶鹂也没有太为难他们，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她和这几个人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几位该如何称呼？”叶鹂开口问道。
柳叶四人一一介绍过后，叶鹂便道，“我名叶鹂，是师尊的二弟子。”
说完，她又指着段知远道，“他姓段，名知远，是师尊的小弟子。”
佘璃几人听闻，迟疑了一下后，稍稍弯腰，行礼道，“见过两位小主人。”
见那几个人恭敬地对自己行礼，叶鹂和段知远都有些不自在。
叶鹂忙道，“你们不必这样，唤我叶鹂就好。”
段知远也是认同地点头，“对对对，叫我知远就行啦！”
“方才裴仙长的话，诸位应该也听到了，师尊不喜欢蛇，所以这些蛇要尽快清理掉。”一边说着，叶鹂一边拿出了几个储物袋，送到了几人的手里。
“活着的尽量驱逐掉，至于死掉的，就收进储物袋里，送到远处去埋掉。”
叶鹂迅速分配好任务之后，一只青色的小麒麟忽然间蹭了蹭她的胳膊。
叶鹂一惊，见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麒麟，她笑了一下，“阿青也想帮忙吗？”
小麒麟的脑袋点了点，发出了撒娇的声音。
叶鹂笑着道，“可是阿青现在还没有化人，不妨帮忙盯着，免得有漏网之鱼去惊扰了师尊。”
听到前面一句的时候，小麒麟整个人都有点儿蔫，但是听完之后，它整只麒麟都振奋了起来，撒开蹄子跑去了山顶。
安抚好小麒麟后，叶鹂也迅速投入到了清理大军中。
*
渊临虽然还是无法恢复人形，但是在受伤之前，好歹也是大乘期的妖修，再加上觉醒了烛龙血脉，血脉压制之下，许多侥幸没有在蛇海中受伤的那些蛇类迅速从四面八方逃窜了出去。
段知远发现渊临的时候，他正盘在一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体上，只是那一具尸体没有头。
渊临沉默着看着这个与自己同一个窝里破壳的兄弟，似乎是在哀悼着什么。
段知远蹲下身，看着那一具被蛇类啃食过的身体，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渊临。
他确实讨厌渊临给濡山引来了危险，只是，被至亲背叛的痛苦，只要想想，就很难受——
等等，你在干什么！
段知远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默默地陪着那条翠绿色的小蛇，消化被背叛的痛苦的时候，那条翠绿色的小蛇，忽然张开口，吞掉了那具尸体上的妖丹。
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段知远直接愣在当场。
“你……你为什么要吞掉你弟弟的内丹啊？”段知远有些复杂地问道。
“是……想让弟弟永远地和自己在一起吗？”
偷偷看过了许多话本的段知远，迅速就为渊临的这个行为找好了借口。
然而，刚刚吞掉自己弟弟妖丹的渊临有些纳闷地道，“当然不是。”
“啊？”段知远懵懵地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好歹也是化神期巅峰的内丹，吞掉后，我的伤恢复地就能更快一些。”渊临冷酷无情地说到。
段知远：……
“可是……可是……”段知远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听上去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下子，疑惑的反而变成渊临了，“他已经死了，他的妖丹就是我不吞掉，也只会便宜了旁人。”
段知远的睫毛颤动了起来。
渊临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这算不算……”段知远低低地道，“另类的同类相食？”
“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啊。”渊临甩了甩尾巴，“妖修间争斗，若是有一方死亡，另一放必然会剖出对方的妖丹吃掉，缓慢吸收妖丹内所蕴含的力量。”
而且，因为经过了炼化，妖丹内的灵力吸收起来，会更加容易。
“所以，这种情况很普遍吗？”
段知远问道。
渊临没有出声，只是示意他往另一个方向去看。
那里，一只飞鸟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尖锐的鸟喙扎入了一条蛇的身体里，只一瞬，那条蛇的妖丹就被那只飞鸟叼了出来，飞鸟停在了一处树杈上，仰起头，将那颗妖丹吞入了腹中。
而在山脚的其他地方，类似的情况丛出不穷。
“几千上万年，妖修一直都是如此。”渊临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我的妖丹说不定还能引起妖族的一场混乱呢！”
毕竟，大乘期妖修的妖丹，绝对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而且，你们人族也不必这般假惺惺，我看你们拿远古妖兽的皮毛骨骼炼丹炼器的时候，也没嫌膈应。”
段知远茫然，“啊？”
渊临吐了吐蛇信子，“那些远古妖兽可都修炼出了人形，用他们的血液、骨骼所炼制的丹药，在你的眼里，算不算是同类相食？”
段知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沮丧地道，“我不知道……”
渊临一面给那些聚集而来的蛇类发出离开的信息，一边道，“我看你年纪小，以后可别净和那些虚伪至极的人去学。”
说完，渊临也不再理会段知远，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远处，其他的妖修也陆陆续续地过来帮起了忙，但是趁机浑水摸鱼的也有不少，只不过死在外面的蛇太多，叶鹂他们暂时顾不上罢了。
*
竹屋内。
沈观棠观察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了那个有些透明的自己面前。
他看着那些正在丹药的作用下逐渐弥合的裂痕，脑海里逐渐出现了许多的记忆。
那些记忆杂乱无章，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以前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丹云？”
沈观棠眸子微微睁大，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自己救下丹云，将他带回了垂云峰养伤。
那个时候的丹云，容貌明显比现在稚嫩许多，而且对自己也有着防备。
时光转换，他看着小小的丹云拿起了一柄剑，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地挥动着。
从最开始连剑都握不稳，挥出的剑不仅无力，还杂乱无章，到之后，丹云挥出的每一剑，都如同用尺子精确地量过一般，说刺出一寸，就绝不会多一丁点儿。
握着剑柄的手也被磨出了茧子。
按理说，修士的身体不会这么脆弱，但是，那时候丹云的实力还很低微，修士自身的愈合能力还比不上剑柄摩擦的速度。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垂云峰上没有寒暑的区别，但是丹云却从不会放纵自己。
沈观棠喃喃道，“原来，那么久之前，我就遇见丹云了吗？”
很快，又有裂痕被弥合，沈观棠面前的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伸出手，拉住了丹云的手腕，将人哄进了房间里。
然后……让丹云帮忙孵蛋。
沈观棠：……
此时的沈观棠默默地在心里想道，当时的自己居然没有被丹云暴揍，实在是很不容易。
那是一只黄鹂鸟儿，刚刚破壳的小家伙儿身上没有几根毛，看着光秃秃的，要一段时间后，才会覆盖上绒毛。
那段时间，垂云峰上的虫子被沈观棠祸害地不轻，但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只黄鹂鸟儿十分通人性，她就像是沈观棠的眼睛和耳朵，为此，沈观棠被迫听了不少八卦。
因为，人对于小动物是不怎么防备的。
“唔……”沈观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未化形之前，阿鹂居然这么八卦的吗？”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闪过，他看到了一望无垠的雪原，热闹繁华的城镇，还有无数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危险又迷人的深林，骏马奔腾的草原，炙热风沙的大漠。
“原来……”沈观棠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些画面，“我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吗？”
可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在沈观棠的记忆里，反而是他前一世的经历十分清晰，然而可笑的是，前一世的大部分经历，他却都很想忘掉。
想忘的忘不掉，而不想忘记的……
即便此时在固魂丹的作用下，他重新恢复了记忆，可是看着那些画面，沈观棠却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而且……
沈观棠细细思索，所以，在他以为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失忆了吗？
“那我的年龄岂不是更大了？”沈观棠本能地想道。
但很快，沈观棠就冷静了下来，和裴执玉的几千岁比较起来，他就算是突然间增加了几百年的记忆，那也算是年纪小的。
不对，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而且，怎么突然之间，思绪就跑到了裴执玉的身上去了呢？
沈观棠拉回了自己的思绪，继续观看着自己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特，明明主角就是自己，但是沈观棠却仍旧觉得自己像是在观看别人的人生。
*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沈观棠与那个半透明的自己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容貌。
那个半透明的自己，身上的裂痕已经彻底弥合。
但，心口处的那个大洞，却仍旧没有丝毫恢复的意思。
沈观棠微微皱眉，他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了那一处，那洞几乎有他的巴掌大小。
“真是奇怪。”沈观棠喃喃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恢复的记忆里，也丝毫没有和这个洞相关的内容。
是这一处被某种未知的存在侵蚀掉了，还是，如同碎片一样，遗落在了某一处？
若是后一种可能，那么又到遗落在了哪里？
为何会遗落？
是遭到了别人的攻击？还是遇上了什么他难以抗拒的力量？
沈观棠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可是却毫无头绪。
本能告诉他，他缺失的那一部分魂魄很重要，可现在的沈观棠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简直是雪上加霜。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沈观棠叹息道，“原本以为服用了固魂丹后，就能愈合了，谁知道，居然牵扯出了更大的问题。”
若只是魂魄破碎，服用固魂丹之后，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但现在，魂魄缺失了一部分，对沈观棠的影响就更大了。
若是将来他修炼到了渡劫期，飞升的时候，魂魄不全，几乎可以肯定，是无法渡过雷劫的。
因为飞升的雷劫里，必然会有心魔劫，这种直接作用于人魂魄之上的劫难，完整的魂魄尚且会有受重创的可能，遑论不全的魂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现在的沈观棠距离渡劫期还有一段距离，还有时间。
*
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啊，终于找到你了。”
沈观棠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所传来的方向，“是谁？！”
“出来！”
远处，一道灯火的光芒影影绰绰，片刻后，似乎倏然间缩短了极远的距离，沈观棠甚至能够看到那灯笼上的影子。
只是，与灯笼内部跳跃的火光不同，倒映在灯笼上的影子，分明是一个正在扭曲挣扎的人！
沈观棠警惕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的衣裙，衣料上没有丝毫花纹，长发用簪子在一侧松松挽起，颇有些凌乱慵懒的感觉。
“你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沈观棠沉声问道。
确切点儿来说，这里是沈观棠的世界，为什么这个女人能进来？
“目的是什么？”
那个提着灯笼的女人并没有回答沈观棠的问题，只是有些可惜地道，“这么漂亮的魂魄，居然缺失了一部分，真是可惜啊……”
沈观棠心里一凛，这个人，是为自己的魂魄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观棠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为何执玉没有拦住她？
难道是执玉受伤了？
想到这里，沈观棠看着那个女人的目光愈发冷了。
“你是在担心外面的那只九尾狐？”忽然，那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希望他能来救你？”
说到这里，那个女人轻轻地笑了，“很可惜，他现在……暂时顾不上这里呢。”
又走近了几步，那个女人手里提着的那个灯笼火光越来越了盛，但是，倒映在灯笼上的那个影子，却更加扭曲了。
见沈观棠一直在看自己的灯笼，那个女人将灯笼提高了一些，“你好像对我的灯笼很感兴趣？”
沈观棠沉声道，“你在灯笼里囚禁了一个魂魄。”
“不，不，不。”那个女人缓缓摇头，温柔地道，“你猜错了。”
猜错了？
沈观棠不这样认为。
那个女人将灯笼又抬高了一些，她看着灯笼里火光的目光十分温柔，“他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燃起的魂灯，化神期的修为，大概，也能亮个几千年吧。”
沈观棠瞳孔骤缩，“你把他的魂魄炼制成了魂灯？”
不，应该说魂火才比较合适。
一个化神期的修士，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才能达到化神。
若是在历练中死去也就罢了，他的魂魄会进入轮回，迎来新的人生。
但是，现在却被这个古怪的女人炼制成了魂灯。
不仅无法进入轮回，甚至还要以火焰的状态存在几千年，直到“燃料”耗尽，才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简直变态！
沈观棠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女人闯入自己领地的目的。
她是看上了自己的魂魄了！
果然，下一瞬，那个女人将提起的灯笼放下，她温柔地看向了沈观棠，“你的魂魄很美，我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