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观棠观察着这个曾经只闻其名的女子, 心里出现了几丝好奇。
她虽然周身冰冷，但是给沈观棠的感觉却并不似利剑般锋利，他感受到了一股悠远的气息，像是曾经观察星空的时候, 了解宇宙的时候, 面对那个无边的宇宙, 神秘, 悠远, 让人心生警惕。
这位名为持衡的万剑门长老，给沈观棠的感觉就是如此。
或许, 是沈观棠沉思的时间有些长, 裴执玉握住了他的手腕，提醒他道, “阿棠。”
沈观棠回过神儿来, 给裴执玉递过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事关重大，我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沈观棠直接道。
剑修大都是比较直接的性子，并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是不懂, 只是懒得去做。
以手中长剑，破除一切迷障。
“我在离开出云秘境的时候, 或许是两个空间彼此交叠, 出现了一丝破绽, 我察觉到了魔气的痕迹。”
在来之前，沈观棠已经提前想好了如何解释。
出云秘境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万年, 历史如此久远的秘境, 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都不足为奇。
更何况, 沈观棠也不算是撒谎，他只是选择性地藏起了一些事实而已。
比如，他已经称为了秘境主人这件事情。
“魔气？沈道友可确定？”
不等持衡开口，她左侧的那名剑修似乎是个急性子，见沈观棠停下，立刻追问了起来。
沈观棠轻轻点了点头，“我很确定。”
说完，他侧头看向了一旁的裴执玉，“不过，在离开出云秘境后，我对魔气的感知就几近于无了，能够循着那点儿蛛丝马迹找过来，还要多亏了执玉。”
见对面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裴执玉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不必谢我，若非阿棠执着，我也懒得管这些事情。”
他的态度如此明确，以至于除了持衡之外，其他两名剑修看向沈观棠和裴执玉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古怪。
沈观棠大致能够猜出来这两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外乎就是好奇自己和裴执玉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观棠并未察觉到，他的耳朵，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泛起了几分红晕。
*
然而，说是这样说，持衡仍旧对沈观棠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沈道友。”持衡缓缓开口，“自出云秘境离开后，我们三人一直互送在万剑门弟子的身侧，但是并未察觉到魔气的痕迹。”
沈观棠苦笑一声，“实不相瞒，以我如今的实力，也察觉不了。”
持衡眉头微蹙。
沈观棠干脆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持衡道友有所疑惑，不妨亲自检查一下那些弟子的身体。”
说完，沈观棠看了一旁的裴执玉一眼，“我会请执玉帮忙，辨别出身上有魔气痕迹的弟子，持衡道友若是仔细检查他们的身体，定然会有所发现。”
持衡那双宛如盛满了整个星空的眸子定定地看了沈观棠一会儿，忽然抬手对沈观棠和裴执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此，劳烦了。”
沈观棠看向了裴执玉。
裴执玉看出了沈观棠眸子里的担忧，轻笑道，“阿棠放心，定然不会漏掉一个。”
*
对于持衡做下的这个决定，其他两位剑修似乎并不是那么赞同，但最后，在持衡的威慑下，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们最担心的还是裴执玉。
因为裴执玉的实力高过他们太多，即便是实力最强的持衡长老，也最多是和沈观棠打个平手而已。
而他们两人去阻拦裴执玉，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们的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如果裴执玉借着指出人选的机会，给自家的弟子们做了点儿手脚呢？
妖修的道德观念大都极其淡泊，绝大部分的妖修都只认同一个道理，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占理。
这在人族中自然是不可想象的。
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便由此而生。
不过，裴执玉接下来的做法，却在几人的心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
裴执玉并没有落下，只是抱臂站在沈观棠的身侧，报出了各个弟子的方位。
持衡也不含糊，几乎是裴执玉点到了哪一个人，就右手探出，隔空将人移到了自己的身侧。
骤然见被持衡长老抓过来，万剑门的弟子们又是慌乱又是疑惑。
尤其是，他们被抓过来后，另外两位剑修长老只是叮嘱他们噤声，但是却没有解释原因，所以，大家就只能惶恐着用眼神来交流。
最先被抓过来的几个人镇定下来后，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一个一袭红衣的男人正在报出具体的位置，而几乎是那个男人话音落下，持衡长老便伸出手去，将那个弟子抓了上来。
那个人到底是谁？
持衡长老为何会与他配合起来抓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一个又一个疑惑不停地在周围弟子的脑海里盘旋。
直到谢回和孟犀被抓了上来。
谢回还能控制地住自己，但是孟犀却不由得惊呼出声。
“沈仙长！还有妖皇！”
裴执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尾的那一抹飞红本应该有些魅惑，但在此时的孟犀看来，却只觉得恐怖。
待裴执玉停下后，忽然，一只水囊被递到了他的唇边。
“喝点儿水，润润喉。”
沈观棠见裴执玉一直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后，解释道。
裴执玉本来因为人数太多而有些烦躁，但是现在么，他忽然觉得，能得阿棠这般主动，方才的一番辛劳，倒也值了。
考虑到沈观棠的脸皮，裴执玉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就着对方的手喝水的想法，抬手将那只水囊接了过来。
只是，去取那只水囊的时候，他还是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沈观棠的手背上划过。
他用的力很轻，像是一片花瓣擦过，让沈观棠察觉到多时候，都会疑惑时不时自己多想了。
轻轻地抿了一口后，裴执玉便不再开口，只是懒懒散散地看着沈观棠与持衡交涉。
*
沈观棠见持衡看过来，便对她详细讲解了如何检查，“当时，我的弟子也被魔种寄生，当时，我亦是对此一无所觉，幸好当时有执玉在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持衡的视线在自己身侧的那一群万剑门弟子中扫了一圈儿，开口道，“谁先来？”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经过方才沈观棠与持衡长老之间的一番谈话，众人心里都有了一个推测。
我们被魔种寄生了？
但为什么我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吧？
“持衡长老。”
在其他人还沉浸在震惊与茫然中的时候，谢回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谢回愿行。”
谢回开口后，周围有人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懊恼之色。
又被这个小子抢先了！
即便剑修大都是直性子，不耐烦去搞那些弯弯绕绕，但是万剑门内的竞争也不会比其他的宗门小多少。
而持衡长老，更是许多人心里追赶的目标，崇敬的对象，这样好的表现机会可不常见，接过却因为自己的愣神儿，就此和自己分手而去，谁能不捶胸顿足呢？
但，再怎么后悔，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谢回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一道陌生的灵力顺着谢回的手腕钻了进去。
“放轻松。”
似乎是对于第一个站出来的弟子的鼓励，持衡开口道，“不要抵抗，我不会害你。”
“是，谢回知道。”
然而，身体内被陌生的灵力入侵，即便谢回克制住了运转体内功法的冲动，也极力压制身体内对陌生灵力本能的反击，但他仍旧不自觉地身体紧绷，像是浑身上下都张开了虚张声势的尖刺。
持衡的灵力顺着谢回的经脉走遍了他的全身，在触及丹田的时候，原本淡漠的表情倏然间一变，“找到了。”
什么？
很快，谢回便意识到了什么，持衡长老真的在自己的身体内发现了魔种？！
下一瞬，持衡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张嘴。”
几乎不需要谢回再做更多的反应 ，一股有些呕吐到欲望涌起，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刹那间，一个漆黑的卵状物被他吐了出来。
细看的话，那卵状物的外膜似乎是透明的，内部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或者气体？
而且，里面的那个东西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它在缓慢地蠕动，只是因为太漆黑了，肉眼比较难以辨别，但是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便能发现了。
看到那个被持衡以剑气困住到魔种，谢回只觉得喉咙里又有几分痒意，更想吐了。
而其他被抓上来的万剑门弟子中，部分已经干呕了起来，
一想到有那么个恶心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那种生理性的厌恶和呕吐瞬间涌上。
其余还能控制得住自己到弟子，也是脸色铁青，喉间滚动，似乎是想要咽点儿什么，可又觉得恶心，不上不上的感觉积累在一起，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确认了沈观棠和裴执玉所言不虚，持衡不再犹豫，与另外三位长老一起，迅速为其他的弟子取出了体内的魔种。
除了从谢回体内取出的那一枚魔种之外，其他的魔种一被取出体外，就被持衡和另外两位长老以雷霆手段清理了。
待所有的魔种都被取出后，持衡和另外两名剑修的脸色都阴沉了许多。
而那些被魔种寄生的弟子，此时也是神色恹恹，虽然魔种已经被取出来了，但是那东西实在是太恶心了，只要一想起来，有人就忍不住想吐。
但偏偏，越是不想回忆，那玩意儿在脑海里就越是顽固。
整个万剑门的队伍都弥漫着一股萎靡的气息。
持衡当机立断，直接以宝器将万剑门的弟子收起，而他们三人则全力赶路，以期尽快返回万剑门内。
“魔种气息极为隐匿，难以知晓究竟是何时弥漫开来的，需要尽快禀告掌门。”
持衡对沈观棠道，“沈道友若是有闲暇，欢迎前来万剑门做客。”
说完，持衡挥手，两枚剑符被送到了沈观棠和裴执玉的面前，“此剑符上留存我一道剑意，持此剑符，外门便会知晓，两位是我的贵客。”
沈观棠将那一枚剑符收起，“若有机会，定会去万剑门拜访。”
持衡微微颔首，“事关重大，我等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
*
与万剑门的弟子分别后，沈观棠与裴执玉不再耽搁，立刻往妙真宗的方向而去。
只是，等两人循着魔气一路赶来后，却发现妙真宗一行人行动比万剑门快上许多，此时已经是回到了宗门里了。
沈观棠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阿棠何必这般为难。”裴执玉手指点在了沈观棠的眉心，将对方皱起的纹路抹平， “本来过来提醒就只是同为修士的好意，她们要是不领情，那我们便直接走人就是了。”
沈观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后，沈观棠道，“想到这次必须去妙真宗拜访，我有点儿不自在。”
万花丛中一点绿，只是想想就让人万分不自在。
“我看这处城镇颇为繁华，不妨先在这里住下，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裴执玉笑吟吟地道，“在出云镇的时候，那地方偏僻，实在没有什么好逛的。”
被裴执玉这一提醒，沈观棠立刻便想起了在出云镇的时候，裴执玉都干过什么，沈观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裴执玉的视线，“执玉若是有兴趣，自去逛逛便好。”
“可是……”裴执玉凑到了沈观棠的面前， 单手撑着下颌，“我想和阿棠一起。”
沈观棠：……
“左右暂时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不妨出门逛逛。”裴执玉轻声道，“你最近的精神一直都在紧绷着，时间长了，恐会出问题。”
“我听说这淼云城内，好玩儿的去处可有不少。”
沈观棠最后还是成功地被裴执玉给说服了。
万剑门内被魔种寄生得太多，沈观棠心里便不自觉地发紧。
他总是忍不住去推测，如果……如果没有人发现那些寄生的魔种，将来等到魔种成熟，占据了那些弟子的身体，又会发生什么呢？
那会是一场浩劫。
几乎不需要多做思考，这样的念头就出现在了沈观棠的脑海中。
而持衡他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才直接中断了门中弟子的历练，立刻赶回了宗门。
他们也需要在万剑门内进行排查，确认自己门内到底有多少弟子被寄生了。
但是那魔种的隐蔽性实在是太强了，可以想见，那绝对是一个大工程。
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沈观棠道，“你说得对，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吃，至少，我们现在发现了那些魔种已经蔓延了开来，之后 ，只要能够找到快速分辨那些魔种的办法，想必，之后的事情，就不足为据了。”
“正是如此。”裴执玉心情极好地拉起了沈观棠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逛逛。”
*
淼云城内，修士与普通人混居，彼此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
普通人会去修士的铺子里，购买能够治病的各种丹药，这里的一部分丹药，被人改过配方的比例，药性更加温和，也更加适合普通人服用，因此，这里的普通人寿数大都比较久。
而许多低境界的修士，也会去普通人开设的各种餐馆、酒楼里做客。
在这里，厨子手底下处理的不仅仅有野味，还有许多未开灵智的灵兽。
那许多妖兽都是修士猎来后卖给酒楼的，而除了捕猎之外，还有一些修士尝试着饲养灵兽，但是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因为淼云城人口众多，为此，城主特意定下了规矩，每年的春季是禁猎季，不允许在附近打猎，为的便是让周围的那些低等级的灵兽能够休养生息。
但，淼云城周围不能打猎，修士们便会去更远的地方打猎，若是手里有飞行类的法器，那来回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若是没有，也可以去专门的租赁行租一些飞行法器，甚至有的直接就是会飞行的妖兽，但是这种经过驯化的妖兽十分难得，只有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商行才能养得起。
而这也就造成了淼云城春季的时候，各种灵兽类的菜肴价格会比其他的时候略贵一些，因为捕猎的成本高了。
除此之外，路边还经常能够见到挑着担子叫卖的小商贩，大都是一些小吃，讲究些的，会特意做得精致一些，价格也会贵点儿。
淼云城靠海，所以城内便也多了许多处理海鲜的摊子，渔民刚打上来的新鲜海货，价格便宜，随意买上一些，再去沿街的小食肆内，请老板代为处理一下，只需要出一些柴火钱和人工费用，便能收货一大锅鲜香的海鲜。
沈观棠看着裴执玉在那儿挑海鲜，眸子里满是惊讶。
此时的沈观棠，满脑子里就只盘旋着一个念头，狐狸也会吃海鲜的吗？
沈观棠的前一世，家养的狐狸，喂的基本上都是狗粮。
不过，裴执玉又不是一般的狐狸，八成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沈观棠头脑风暴的时候，裴执玉已经挑好了，满满当当的一大袋。
见裴执玉提地轻轻松松，那卖给他海鲜的老板还赞了一句，“郎君好力气！”
*
见沈观棠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裴执玉挑了挑眉，笑着问道，“阿棠为何这般看着我？”
沈观棠慢腾腾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稀奇。”
“稀奇？”裴执玉扬眉，“哪里稀奇了？”
沈观棠便笑了起来，“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你挑海鲜的样子。”
裴执玉一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去抓沈观棠的手腕，“若是以前，我定然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那为什么……”
沈观棠话未说完，裴执玉就笑意盈盈地道，“不过，为了阿棠，只是挑一挑海鲜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此处，裴执玉故意凑近，在沈观棠的耳边道，“就是让我亲自下海去抓鱼，我也甘之如饴。”
耳边被热意拂过，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痒意，沈观棠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大狐狸蹲在河边抓鱼的模样，在发现了一条鱼后，毛茸茸的大狐狸立刻纵身跃起，借着落下时的重力，迅速咬住要逃走到大鱼，而后得意洋洋地甩了甩身体，将毛发上的水珠甩落。
有……有点儿可爱。
沈观棠到手指动了动，他的视线在裴执玉的身上飞快扫过，想撸狐狸。
裴执玉只能大致猜测沈观棠的心情，却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沈观棠在想些什么。
不过，方才沈观棠的那一眼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里面满是渴望。
至于沈观棠渴望的是什么……
裴执玉默默地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来。
当初，在沈观棠的那条宝船上，裴执玉就看过类似的眼神。
*
随意寻了一家铺子帮忙处理，等待的间隙，沈观棠想起了方才过来的时候，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得书铺。
他对裴执玉道，“执玉，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裴执玉问道。
沈观棠轻咳一声，“只是看一看，不一定买。”
停顿了一下，他又特意道，“会给你带的。”
裴执玉仿佛并未察觉到沈观棠的异样，笑眯眯地道，“好啊。”
*
离开了那间铺子后，沈观棠便毫不迟疑地走进了书铺里。
书铺的伙计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了上去，“客人里面请！不知客人想买点儿什么书？”
“咱们这书铺里啊，各种小说话本都有，客人可以慢慢看。”
“若是没有想要的，客人只管留下那小说话本的名字，咱们书铺的老板定然能给您找来！”
沈观棠打量着这间面积不算太大到书铺，整体的布置比较简单，但有兰草点缀，草木清香中，亦不失品味。
犹豫了一下后，沈观棠低声对伙计道，“可有……”
见沈观棠吞吞吐吐 ，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那书铺的伙计显然会错了意，他神秘地笑了笑，将沈观棠引进了一处颇为隐蔽的隔间，取出了一册画像递给了沈观棠。
“这秘戏图，咱们书铺也是有的！而且是名家陵兰先生所绘，栩栩如生，买过的都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