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裴执玉对沈观棠的注视一向十分敏锐, 察觉到沈观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他微微侧头，若有所思地开口, “阿棠在想什么？”
“在想你……”
话说到一半儿，沈观棠就本能地停了下来。
他在心里庆幸着, 还好, 还好, 自己没有把后面的“掉毛期”给说出来，不然的话，那可就太尴尬了。
有种自己惦记着对方身体的感觉。
而且，据沈观棠所知, 狐狸掉毛的时候，与它们平时那毛茸茸的可爱模样完全不同，会瞬间从小可爱变成……黑白相间的奇怪生物。
还有狼，沈观棠前一世去动物园的时候, 恰好看到了褪毛期的狼王，因为狼王身上的毛乱七八糟的, 以至于沈观棠看到狼王的第一反应，就误以为这是在狼群里没有地位的小可怜儿。
*
只是，沈观棠再一思索, 忽然发觉，自己的断句好像也有点儿问题。
果然，裴执玉欢快的声音响起, “阿棠在想我？我就知道, 阿棠是在意我的。”
“其实……”沈观棠还想再辩解几句, 然而, 看到那双满溢着欢喜的金色眸子, 到嘴边儿的话就被他给咽了下去。
认真来讲，沈观棠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裴执玉。
“阿棠方才在想我什么？”裴执玉兴致勃勃地问道。
沈观棠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这么热，你会不会掉毛。”
裴执玉：？
那一张艳丽魅惑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茫然的情绪，他金色的眸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再次确认一般，“掉毛？”
“就是……”沈观棠咳嗽了一声，“普通的小狐狸在夏季的时候不是会换毛吗？”
因为夏天温度太高了，狐狸也需要褪去冬毛，才能凉快一些。
裴执玉停顿了一下，片刻后，他缓缓地道，“这……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而且，就算他真的掉毛过，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就是现在回想，都需要点儿时间呢。
不过……
“阿棠若是喜欢的话，我……”
“不必！”担心裴执玉说出什么我从自己身上揪一把狐狸毛下来的话，沈观棠严肃地开口，“我就只是有点儿好奇而已。”
“总而言之，你不能掉毛。”
裴执玉眸子困惑地眨了几下，虽然觉得沈观棠这前后变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笑吟吟地应了下来。
“既然阿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会照做。”
沈观棠摸了摸怀里还在蔫蔫的小麒麟，目光再次落到了不远处的秃山上。
“这里，真的会有固魂草的线索吗？”
这座秃山的温度这么高，很显然，里面可能会有火属性的天材地宝，但沈观棠是水木双属性，火属性十分克制他。
只是在边缘处站了这么一会儿，沈观棠就已经开始皱眉了。
就像是一个怕热的人突然间暴露在了三十多度的高温之下，虽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活动欲望却会无限度地降低。
现在沈观棠就是这种情况。
裴执玉看出了沈观棠的不喜，他体贴地道，“阿棠不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探查一番，不会太久的。”
然而，面对裴执玉的这个提议，沈观棠却摇了摇头，“不必，我和你一起。”
虽然他不喜欢高温，但以他如今的实力，这点儿温度也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险。
裴执玉眼睛弯起，“阿棠可是在担心我？”
沈观棠转过头，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如今两人的实力都被压缩在了元婴期，虽然还有大乘期和渡劫期的体魄与神识强度，但是，秘境里最容易出现的就是意外。
裴执玉如此积极地寻找固魂草，还不是为了自己？
沈观棠自觉自己不能当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裴执玉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灿烂，他探出手，去抓沈观棠的手腕，察觉到对方只是挣了一下后，就随自己动作去了，裴执玉的心情像是不停绽放的花朵，绚丽又灿烂，还带着几分宽容。
尤其是对赖在沈观棠怀里的小麒麟，裴执玉十分大气地想道，“哼，你也呆不了多久了。”
*
两人携手，脚下生风，迅速向着那秃山的山顶飞去。
期间，沈观棠一直源源不断地运转着体内的功法，到了大乘境，运转功法已经成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或者是一种生理状态，就像是不停地在血管中流动的鲜血一般。
丹田，在某种程度上，也气到了和心脏类似的功能，遍布全身的经脉，与血管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在静脉内流动的，不是鲜血，而是灵力。
就如同此时，虽然沈观棠不停地维持着两人周身一米左右的冰层，但却并未耗费多少灵力，因为从外界补充进来的更多，近乎百倍、千倍！
*
绕着秃山转了一圈儿后，裴执玉摸了摸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或许，这座秃山，是一个火山口。”
沈观棠眸子一闪，“但和我以往见过的不同。”
裴执玉轻笑一声，“那阿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沈观棠很想说不赌，但是看到裴执玉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最终说出口的，还是变成了，“赌什么？”
“就赌这是不是一座火山。”裴执玉指了指一旁的秃山，自信地道，“我赌它肯定是。”
沈观棠：……
他瞥了裴执玉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好像没有给我另一个选择的机会。”
“嗯？”裴执玉眸子迅速眨了几下，看着无辜极了。
沈观棠：……
怕不是在垂云峰上的这一年学会的？
沈观棠移开视线，“你还没说赌注是什么。”
裴执玉蹙眉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最后，他选择将球踢回给沈观棠，“阿棠觉得呢？”
沈观棠沉吟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
裴执玉浅浅一笑，“那不妨，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如何？”
见沈观棠皱眉，裴执玉笑道，“放心，不会让阿棠为难的。”
沈观棠凝视了裴执玉一会儿，最后道，“随你。”
得到了沈观棠的答复后，裴执玉的心情愈发好了。
两人落在秃山的山顶，两人并未直接踩在地面上，脚底和地面之间隔了大概有手掌宽的一段距离。
饶是如此，沈观棠仍旧能够感受到，从地面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他不禁想到，若是实力不够的人，踩在这地面上，脚都能被烫熟了吧？
“我们分开找？”裴执玉提议道。
沈观棠点了点头，同时，将一枚玉符递给了裴执玉，“给。”
“这是……”裴执玉接过那枚玉符。
沈观棠解释，“你注入灵力后，便会有冰层出现。”
冰和水同源，只是同一存在的不同状态，所以水灵根和冰灵根在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便可以彼此通用了。
裴执玉将那枚玉符握在手心，眸子里的笑意愈发真诚，“多谢阿棠。”
*
两人分做两个方向，分别探索了起来。
其实这座秃山也并没有什么好探索的，方才两个人围着秃山转了一圈儿后，已经将这座山脉的外形牢记于心了。
此时也只不过是探索这里有没有其他修士设下的手段罢了。
或许，确实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沈观棠蔓延出去的神识忽然间一动，“找到了！”
不远处，裴执玉也是唇角勾起，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一抓，只听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山地震动，碎石滚落，大片的灰尘扬起，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待灰尘散去后，这一座秃山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
沈观棠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疑似八边形祭台的东西，神色凝重。
裴执玉金色的眸子尽是凝重，“阿棠，可要进去看看？”
那座八边形，疑似祭台的存在整体分为三阶，第一阶最高，第二阶次之，第三阶最矮。
而第三阶的八个侧面上，却分别有一扇厚重的大门，大门上分别描绘不同的花纹，但是，沈观棠和裴执玉仔细分辨过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齐声道，“八卦！”
话音落下，沈观棠看向裴执玉的目光带了些惊讶，“妖修也会了解八卦之类的东西吗？”
裴执玉有些哀怨地道，“难道在阿棠的眼里，我这么不学无术？”
沈观棠咳嗽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阿棠以为呢？”
沈观棠轻抚怀里小麒麟的动作一顿，明明是和以往十分相似的语气，然而沈观棠却愣是在其中听出了不同。
裴执玉似乎……有些愤怒。
只是那愤怒并不是对着自己。
沈观棠忧心开口询问，却又担心自己不小心戳破了裴执玉的伤心事。
但下一瞬，裴执玉就笑着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如今看来，这赌约，却是我输了，不知阿棠想要我做何事？”
末了，裴执玉还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哦~”
沈观棠：……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按在了裴执玉的手背上，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请求，“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裴执玉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反手握住了沈观棠的手，笑着道，“当然好。”
绕着那一座祭台盘旋了一会儿，将那个祭台仔细地观察过后，两人才落了下去。
“阿棠可是想好了？”裴执玉将沈观棠的手握地十分紧，落地后也不曾放开。
沈观棠没有回答，反而询问道，“你觉得呢？”
裴执玉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道，“这个祭台很奇怪。”
一般而言，伏羲八卦图中，只要能够找到生门，进入后才会有最大的收获。
但，如今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八卦图却不太一样。
“似乎是三个阵法嵌合在了一起。”沈观棠垂下眸子，“而且我怀疑，内部还有其他的套阵。”
*
这种彼此嵌合的阵法十分复杂，普通的阵法师根本做不到，因为结构太精巧，一环套一换，其中任何一个节点出了问题，都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甚至，阵法师被直接反噬而死的都有。
除非是对阵法极为狂热的人，不然的话，阵法师也是人，他们不会轻易拿自己的生命涉险。
久而久之，这嵌合阵法便逐渐失传了。
*
“我对阵法确实有点儿研究，但也只是有点儿而已。”沈观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种嵌合阵法，我也是第一次见。”
所以，到底要不要启动这个阵法，沈观棠也十分犹豫。
“或许……”裴执玉猜测，“这里便是整个出云秘境的核心？”
“有可能，但是……”沈观棠斟酌道，“这出云秘境历史久远，或许在远古时期，这嵌合阵法也很常见呢？”
那这样的话，说这个祭台便是整个秘境的核心，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更何况，沈观棠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这个修仙世界里，小段知远才是主角，如今自己等人因为境界而被迫分开，或许，最后应该是小段知远拿到了这秘境主人的传承也说不定呢？
裴执玉沉下眸子，显然也在权衡。
然而，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沈观棠用灵力凝结出的冰层与祭台接触的部分，正在发生微妙的改变。
带着沈观棠气息的灵力缓慢地渗入了祭台中，而原本光滑的祭台上，也缓缓地勾勒出了花纹。
那花纹开始的时候，出现得十分缓慢，也比较模糊，而沈观棠和段知远的注意力都在祭台八面的方位上了，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发现。
最开始发现的还是沈观棠，因为他忽然间发现，自己用来维持冰层的灵力越来越多了，甚至已经多到了引起了他注意的程度！
“这是怎么回事？”沈观棠喃喃。
一旁的裴执玉并未察觉到异样，疑惑地看了过来。
忽然，他瞳孔微缩，“阿棠，你还记得，最初的时候，这祭台的表面山可有花纹？”
“花纹？”沈观棠被裴执玉提醒，低头看去。
此时两人正站在祭台的边缘处，而那一层花纹便以两人为中心，不快不慢地向着祭台的空白处蔓延而去！
而在沈观棠和裴执玉发现之后，那花纹的蔓延瞬间变得极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整个祭台已经被那花纹所铺满。
那花纹细看之下，似乎像是藤蔓与水纹的交织，正好与沈观棠的水木双属性灵根相合。
发现那诡异出现的花纹后，沈观棠与裴执玉便第一时间准备离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观棠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小麒麟往裴执玉的怀里一塞，“快走！”
只留下了两个字，沈观棠就被那祭台吸了进去。
而在沈观棠被吸进去后，那一片诡异的花纹像是活了一般，开始缓慢的蠕动、交织、重新形成新的纹路。
裴执玉漂浮在半空，脸色铁青。
他怀里的小麒麟也不老实，它正在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落上祭台，去找沈观棠。
裴执玉的脸上满是冷意，他轻轻地按住了小麒麟的后颈，声音很轻，然而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却是昭然若揭。
“不要乱动。”裴执玉金色的眸子中满是戾气，乌黑的长发寸寸染上霜雪，不过片刻的功夫，青丝尽数变为白发。
被裴执玉身上的气势所摄，小麒麟呜咽了两声后，就乖巧了下来。
小麒麟其实也大致能够理解如今的情况，它最喜欢的那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消失了，为了能找到他，自己现在只能听这个讨厌鬼的了。
*
而被卷入了祭台内后，沈观棠再最初得惊慌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谨慎地打量着自己的周围，雾蒙蒙的，超过视线一米开外，就看不清楚了。
左右看了看，发现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有效信息后，沈观棠点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
“是冰层。”
而且，这冰层看上去极厚，也不知道在这里存在了多少年。
忽然，沈观棠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该不会自己周围的这片白雾，是脚底的冰层，和头顶散发而来的热意触碰而形成的吧？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沈观棠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声。
虽然暂时还没有遇上什么危险，但是沈观棠心里的警惕却仍旧没有放下。
沈观棠本想以不变应万变，然而，等了一会儿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萦绕在自己周围的白色雾气在流转。
权衡了一会儿后，沈观棠尝试般迈出了第一步，无事发生。
沈观棠又尝试着往四个方向各迈了一步 ，仍旧无事发生。
“这也太奇怪了。”沈观棠嘀咕道，“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让我怎么找出路啊？”
辨不清方向，看不清远处，走出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但却都无事发生。
都说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前日防贼的，沈观棠觉得这句话用在现在自己的自己身上真的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一直高度警惕，也是非常消耗人的精力的。
在这样的迷雾中前进，很容易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又走了一段之后，沈观棠停下脚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这里仿佛亘古不变，那么，作为这里的变数，沈观棠决定自己来打破这里的平静。
几颗种子自沈观棠的手中落下，一瞬间了，如同冰雪一样洁白的藤蔓簌簌而生，向着四周飞速蔓延开去。
沈观棠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冰藤“走”出去的距离，然而，在过了某个临界点后，他与那些冰藤之间的联系也彻底消失了。
沈观棠抿了抿唇，又放出去了第二批，第三批……
别看冰藤在沈观棠的手底下这么老实，但实际上，这些生在冰原上的藤蔓，在极寒的天气里，逐渐演变进化出了十分凶残的性子。
它们是会食用血肉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只要被它们缠上，若不能及时抽身，最终的结果便是成为它们的养料。
而“吃饱喝足”后的冰藤会呈现出一种诡异却又美丽的浅红色，远远看过去，像是不规则的红色水晶，也有不少人因为看错而称为了冰藤的藤下亡魂。
按理来说，这种冰藤，应该是在这种环境下最适合生存的植物了，然而，无论沈观棠放出去多少批，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从他的感知中消失。
尝试过后，沈观棠放弃了继续催生藤蔓的想法，开始思索其他的破局之法。
“既然往四周不行，那就只能尝试从上下来破局了。”
这般想着，沈观棠的手中缓缓地凝结出了一柄长剑。
将灵力注入后，沈观棠双手握住剑柄，猛然间狠狠地刺入了脚底下的冰面！
“咔擦——”
执华剑锋锐无匹，然而，却也只给这冰面造成了一点儿细微的伤痕。
但是沈观棠并未气馁，他体内功法疯狂运转，执华一点点地插了进去，在冰层上割开了一个半尺深的伤口。
就在沈观棠一鼓作气，准备将执华剑彻底插到底的时候，整个冰面忽然振动了起来，
冰面大片碎裂，隐隐约约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沈观棠心里一紧，他迅速抽出了执华剑，脚尖在碎裂的冰块上飞快点过，躲避着周围时不时掉落到冰块。
待震动终于停止后，周围的雾气尽数消散，出现在沈观棠面前的，是一只无比庞大的……北极熊？
当然，在修仙世界，北极熊并不叫北极熊，它们被唤作冰熊，生性喜欢寒冷，时常在雪山冰原上见到它们。
但是，让沈观棠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冰熊的身影！
而且这冰熊的体型也极为庞大，几乎如同一座山岳，沈观棠在那只冰熊的衬托下，几乎成了一只蚂蚁。
沈观棠握紧了手里的执华剑，心里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而，那一头冰熊，却抬手从自己的牙缝里剔出了一根冰藤。
沈观棠：……
“好久没吃到这么干净的冰藤了。”冰熊嗡嗡的声音响起，“还有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