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恐怕不行。”
话音落下, 段知远、叶鹂和丹云三人便齐齐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那人。
是个陌生人。
叶鹂和丹云对了一下目光，很快便转开了各自的视线，继续打量起了这个突然间出声的男人。
只一眼, 叶鹂就皱起了眉头。
感觉这人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
丹云也是和叶鹂类似的想法。
两人彼此间用眼神交流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小在垂云峰上长大, 而他们见的最多的人便是沈观棠, 因此，不管是丹云还是叶鹂, 他们的审美都更加偏向于清俊淡雅, 如沈观棠那般清风朗月一样的容貌, 才更加受他们的青睐。
而眼前之人那般，容貌过于艳丽, 又带了几分魅惑的气息, 使得叶鹂和丹云立刻警铃大作。
*
倒是段知远, 看到走来的那人后，直愣愣地来了一句, “师尊, 他是谁啊？他长得好漂亮啊！”
段知远说完后，被叶鹂和丹云齐齐瞪了一眼, 他们眸子里的情绪很好懂。
他哪里好看了, 明明是主人才更加好看呢！
然而，此时段知远的注意力正在裴执玉的身上, 当然也就看不到叶鹂和丹云的视线, 自然也就对他们的愤愤一无所知了。
沈观棠有些无奈, 也有些紧张。
崽啊, 你知道你在说谁漂亮吗？
这位可是妖皇啊！
不过, 段知远再怎么说也就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被四岁的小孩儿夸好看, 这……应该……大概……不会被误会吧？
就在沈观棠有些警惕的时候，那边，裴执玉已经轻轻弯腰，在段知远的头上抚摸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不及你师尊。”
沈观棠：……
倒是段知远，听裴执玉这般说了后，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语气郑重，十分认真，看上去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沈观棠：……
谢谢夸奖，但我并不想要这个称号。
*
察觉到了叶鹂和丹云对自己的敌意，裴执玉轻笑一声，对沈观棠道，“阿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阿棠？
听到这个颇为亲昵的称呼，叶鹂和丹云简直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能这么亲密地称呼主人？
以前在垂云峰上的时候也没见过啊？
而且主人是一个很慢热的人，比起和人交往，他更喜欢去逗弄一些小动物，尤其是毛茸茸。
其实，私底下，叶鹂和丹云也并不是没有嫉妒过雪团儿，毕竟，能够和主人一起睡觉的好事儿，谁不想要呢？
叶鹂是女孩子，除了当年她还未化形的那段时间被沈观棠放在了房间里，随时观察它的情况外，就再也没能在沈观棠的房间里过夜了。
当然，小时候的叶鹂不懂事，为此偷偷哭过好几回。
后来再长大一些，了解了原因，就更不肯把自己偷偷哭的事情说出去了。
至于丹云，他不是沈观棠孵出来的，而是他救下来的，来垂云峰之前，本就已经在人族的地界生活过一段时间，伤好后也就不好意思还霸占着沈观棠的住处，自己搬了出去。
而段知远么，因为一开始就为他准备了房间，所以段知远倒也没有非要和师尊睡在一起的念头，也或许……是他幼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
裴执玉说完后，就笑眯眯地等待着沈观棠的回答了。
甚至，他还抬起手，顺势搭在了沈观棠的肩膀上，倒是显得两人愈发亲密了。
手刚一搭上肩膀，沈观棠的身体就微微一僵，只是当着三个小家伙儿的面，他也不好把对方的手给甩下来。
沈观棠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小徒弟和叶鹂丹云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介绍道，“这位是裴执玉，裴道友。”
在沈观棠说出了裴执玉的名字后，果然，立刻收获了三双震惊中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眸子。
裴执玉？
妖皇？
等等，难道他们一路上听到的流言都是真的？
叶鹂和丹云是从沈观棠的性格来推断的，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以沈观棠的性格，很难和一个陌生人相处地这么亲密。
而如果他们以前就相识的话……
那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叶鹂下意识地看了丹云一眼。
丹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他来到垂云峰的时候，沈观棠就已经是太上长老了。
而沈观棠成为太上长老之前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也没有询问过。
因此，沈观棠之前是否和妖皇相识，又是如何认识的，关系是否亲密，丹云也不知道。
叶鹂有些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
而正抓着沈观棠的手的段知远，此时正满脸的尴尬。
他想起自己刚刚问的那个私奔的问题，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尴尬的滋味儿。
越是尴尬，段知远的脸就崩得越紧，脸颊鼓鼓，让看到的人很容易手痒，十分想戳一戳。
在脸颊被裴执玉戳上去的那一瞬，段知远是懵的。
裴执玉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沈观棠道，“难怪你以前总喜欢戳知远的脸颊，确实手感很好。”
段知远：？
他看了看自家师尊，又看了看裴执玉，大大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疑惑，“你为什么会知道师尊总喜欢戳我的脸？”
裴执玉唇角轻轻勾起，“你之前还摘过果子给我吃。”
段知远：？
“但我以前不认识你。”
裴执玉唇角弯起，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沈观棠，“阿棠，要告诉他们吗？”
沈观棠：……
段知远&叶鹂&丹云：总觉得有点儿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良久后，沈观棠叹了一口气，有些迟疑地道，“他……就是雪团儿。”
“什么？！”
“或者说，”沈观棠轻轻咳嗽了一声，“自从那次有人擅闯垂云峰后，你们再见到的雪团儿，就是他了。”
叶鹂眨了眨眼睛，“那原本的雪团儿呢？难道……”
她看向裴执玉的视线顿时变得不善了起来。
“雪团儿没事儿。”沈观棠道，“只不过，这次来出云镇，我把雪团儿留在了狐族祖地。”
沈观棠说到这里的时候，裴执玉的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沈观棠不知道的是，在说动了沈观棠将雪团儿留在狐族祖地之后，裴执玉就打着为雪团儿好的名声，将雪团儿给扔进了狐族传承无数年月的历练之地中了。
除非雪团儿能够成功化人，不然的话，它压根就出不来。
当然，就算是沈观棠知道了此事，裴执玉也有说头，总归，都是为了雪团儿好嘛。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为雪团儿好，毕竟天狐幼时，是它最弱的时候，也最容易被人抓走炼丹、炼器。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最初，阮行在云霄宗内暗中寻找的狐狸，本就是天狐。
*
只是，在知道之前的雪团儿就是裴执玉之后，不管是段知远，还是叶鹂、丹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实在是，谁能想得到，堂堂妖皇，居然能舍得下脸面，去当云霄宗内一位太上长老的狐宠呢？
这传出去，多跌面子的事儿？
然而，裴执玉他不仅做了，甚至……看起来还颇有些得意和骄傲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
“咳咳！”沈观棠咳嗽了两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道友之前说，我们不能离开，是何意？”
裴执玉金色的眸子微微转动，看向了沈观棠，然而，沈观棠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因为，千年前，我便是从出云秘境中得到的固魂草。”
说到这里，裴执玉神色也变得严肃了几分，“你受离魂玉的影响太深，最好的办法，是请顶级的炼丹师炼制可温养魂魄的丹药，而这种丹药的主材料，固魂草都赫然在列。”
“但是固魂草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叶鹂接声道，“至少，在云霄宗的时候，我没有见到过固魂草。”
云霄宗内的各种宝物库存，绝对是天下中的佼佼者。
而以沈观棠太上长老的身份，他所能调用的资源，也极为丰富，固魂草固然珍贵，但云霄宗的宝库中若是有，必然不会对他吝啬。
“除此之外，还需要顶级的炼丹师。”丹云皱眉。
一般各大宗门都会培养属于自己的炼丹师，从低境界到高境界的都有，为的便是能够在丹药方面自给自足。
而各大宗门给炼丹师的待遇也十分丰厚，不仅提供炼制丹药的材料，炼制的丹药只需要完成每年的任务量，其他的全归炼丹师自己所有。
可以说，炼丹师，是整个修仙世界内最富裕的人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适合成为炼丹师。
除了在炼丹上的天赋外，控火也是其中极为重要的因素之一，所以大部分的炼丹师，都有火属性的灵根。
如果没有火属性的灵根，那么就需要通过特殊的办法，在体内融合一团异火。
但是，如沈观棠一般水木双属性灵根，基本上就已经和炼丹师彻底绝缘了。
有火灵根的人容纳异火，那是事半功倍，而水灵根或者木灵根的人容纳异火，则是事倍功半。
除非本身对炼丹有着极大的兴趣，此生非炼丹一途再无其他想法，才会用这样的办法。
沈观棠对炼丹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对炼丹一事了解得也比较少。
此时一盘算，还真的没有什么足够信任的炼丹师可以找。
但……
他魂魄的问题也不能不管。
*
“固魂草的汁液虽然让你暂时摆脱了离魂玉的影响，但是，如今你的弱点已然被其他人所知晓。”裴执玉语气凝重，“离魂玉难得，可其他针对魂魄的手段也有不少。”
“一次两次的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累积得多了，总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我只有出云秘境这一条线索，不去探查一番，我实在不甘心。”
听了裴执玉的解释后，段知远三人看向沈观棠的目光顿时满是担忧。
叶鹂忽然有些懊恼地道，“早知如此，我便是忍了那一时之气又能如何？”
如今可好，出云秘境开启，云霄宗内必然会来人，本就已经十分麻烦了。
偏偏他们还又招惹了广华府府主。
这……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
见沈观棠疑惑地看过来，叶鹂咬着唇不肯说话。
丹云启唇，廖廖几句就解释了前因后果。
段知远也低着脑袋，恹恹地开口，“师尊，是我太冲动了。”
却不想，下一瞬，他的脑袋上忽得传来了一阵暖意。
他本以为是沈观棠，但响起的声音却是裴执玉的。
“知远，你知道此事中，你们错在了那儿吗？”
段知远眨了眨眼睛，虽然困惑，但他还是开口道，“我不应该那么冲动，忍一忍……”
“不。”裴执玉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寒意，“你们最大的错处，是下手太轻。”
段知远：！！！
裴执玉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和他们说话时候的温和，带上了冷意与萧瑟，“他言语无状，便割了他的舌头；他手脚不老实，便斩断他的手脚。”
说完，裴执玉垂下眸子，“他眼神猥琐，便剜了他的眼睛。”
“可是……”叶鹂眸子闪烁了几下，显然，裴执玉的手段，她也是很认可的，但是，“那样岂不是会给主人添麻烦？”
裴执玉忽得笑了，金色的眸子笑吟吟地看向了沈观棠，“你不妨问问，你们的……主人可会觉得麻烦？”
沈观棠有些无奈，说正事儿的时候，为什么这人还是这么……这么……
他定了定神，看向了叶鹂和丹云。
“阿鹂，阿云。”沈观棠缓缓开口，“以前，在云霄宗里的时候，委屈你们了。”
“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我一直都将你们当成我的弟子看待。”
“只是……”
如今人族与妖族不睦，若是沈观棠直接将丹云和叶鹂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无异于将他们两人立成了靶子。
但是，在一应的待遇上，不管是叶鹂还是丹云，他们的份例甚至比内门的弟子还要好。
他们身上都有沈观棠亲手制作的防御法器，每次两人有所进境，沈观棠亦会亲自为他们寻找更加合用的法器。
而有了段知远后，段知远的一应待遇，也都是比照着叶鹂和丹云来的。
“如今，既然已经不在云霄宗，你们以后便不必再唤我主人，该叫师尊了。”
“日后，若是在外历练的时候，遇到事情，无需考虑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你们更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固然快意，可我更希望你们能保持本心，修仙之路本就艰险万分，若因为事事顾虑，而让心境蒙尘，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观棠的声音很平淡，语气很温柔，然而，这番话听在叶鹂和丹云的耳中，却险些让两人的眼泪掉下来。
虽然在垂云峰的生活比其他的妖修要好得多，但……无论是叶鹂还是丹云，他们并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能够呆在沈观棠的身边，就已是十分满足了。
他们两人从未想过，沈观棠竟是将他们当亲传弟子来看待的。
修士收徒，有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和普通弟子之分。
但只有亲传弟子，才是真正被看重，真正被视为衣钵传人的。
*
眼见叶鹂和丹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裴执玉笑着提醒他们，“还不快点儿改口？”
被裴执玉这一提醒，叶鹂和丹云这才回过神儿来，眼眶发红地跪倒在沈观棠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弟子叶鹂，”
“弟子丹云，”
“见过师尊！”
沈观棠没有退开，受了这一礼之后，才伸出手去，分别将两人扶起，“以后要勤加修炼，知道吗？”
两人郑重点头，“谢师尊提点，弟子明白！”
一旁的段知远也十分为两人高兴，但很快，他就困扰了起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啊？”
叶鹂和丹云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两人齐声道，
“我才是大师姐！”
“我当为大师兄！”
丹云语气平静，“师门排序，向来以进门的先后为准，我最先被主……师尊带回垂云峰，理当是大师兄。”
叶鹂不服气道，“但我的实力比你高！当然是实力高的人才是大师姐！”
眼见着两人又要针尖儿对麦芒起来，沈观棠好笑道，“实力进境时时变化，难不成今天我比你高，我是大师兄，明天你比我高，你就是大师姐了？还是按照来垂云峰的时间来算吧。”
既然沈观棠都发话了，叶鹂也只好作罢。
丹云轻咳一声，“二师妹，承让了。”
说完，他又看向了段知远，“小师弟。”
段知远对于谁先谁后本就没有什么意见，此时也是开开心心地道，“大师兄，二师姐！”
叶鹂哼了一声，“大师兄，小师弟。”
*
正式改口的喜悦过去后，叶鹂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主……师尊，你让我和丹云改口，莫非……”迟疑了一会儿，叶鹂轻声道，“莫非你不准备再回云霄宗了吗？”
听到此处，裴执玉的眸子闪烁了几下，顺势看向了沈观棠。
面对四双眼睛，沈观棠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息道，“嗯，我不准备再回去了。”
这段时间，沈观棠也想了很多。
他在云霄宗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记挂的事情，相反，在云霄宗内的时候，因为时时担心被人看穿自己不是真正的沈观棠，使得他总是战战兢兢。
离开了云霄宗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真要算起来的话，也就是之前从段知远身上取出来的那一枚魔种让人有些在意。
不过，此事他已经选择了第一时间告知宗主，想来，就算他离开了云霄宗，之后的事情，宗主自然也会有所安排。
毕竟事关魔修，再怎么慎重也不过分。
*
听到沈观棠说他不准备回去之后，裴执玉金色的眸子里迅速地划过了一抹流光，唔，若是自己贸然邀请的话，沈观棠很可能会直接拒绝，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十成十，且心甘情愿地搬去幽明境呢？
*
“可是……”叶鹂却仍旧觉得有些不甘心，“难道就任由他们往师尊的身上泼脏水吗？”
丹云也认真地看了过来，“师尊，即便要离开云霄宗，也不能走得这般狼狈。”
他们对对自己在哪儿很没所谓，但是沈观棠被污蔑，他们却十分在意。
段知远也上前一步，用力捏起了自己的拳头，“至少，至少那个在弟子大比上暗算师尊的人绝对不能放过！”
“还有那人背后的人！”叶鹂补充道，“依我看，那几个长老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们基本上都在云霄宗，我们现在去的话，难道不是自投罗网？”丹云有些担忧地道。
要知道，另外的三位长老，都是大乘期的修士。
沈观棠也是大乘期，而更糟糕的是，沈观棠此时魂魄不稳，而这个弱点已经暴露在了人前。
忽然，三人想到了另一个人。
几个人彼此视线交流了起来。
那个……妖皇不是渡劫期的实力吗？
可我们凭什么让他帮忙？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么殷勤，肯定有问题！
几个人一边视线交流，一边时不时地看裴执玉一眼。
裴执玉眉梢扬起，轻笑着开口，“你们三个，在打什么坏主意？嗯？”
三人身体一僵。
沈观棠轻咳一声，“无事便去修炼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行了一礼，离开了。
如果说原本他们对出云秘境没有什么兴趣的话，在得知了固魂草对沈观棠的重要性之后，三人便认为此行势在必得了。
*
待三个小家伙儿离开后。
沈观棠看着愈发凑近的裴执玉，后退一步，这才开口，“裴道友来出云秘境，只是为了固魂草吗？”
“自然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沈观棠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但下一瞬，裴执玉的话却又让他的心再次吊了起来。
“我为的是你。”
沈观棠：？
这两个回答有什么区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