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希你……”
安室透根本来不及去细想白羽绫希那句话的意思, 视线触及白羽绫希手臂上那道暗红,再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两记枪声, 安室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没什么, 只是擦伤,不碍事。”
落下的帐在桥本黎生被打得无法控制咒力时便已经消散,万里无云的青空刺得白羽绫希眼睛疼。
比青空与日光更加灼热耀眼的,还是安室透的视线。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羽绫希, 像是在确认白羽绫希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要紧, 但充足的理论知识与曾经受伤的经验却又告诉他, 即使只是被子弹擦伤也不可能真的无碍。
即使伤口不深, 也依旧是会疼的。
安室透目光炽热,比从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更加灼人, 白羽绫希本能地要避, 可最终还是再次开口安抚。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算算距离,安室透应该是在帐消失前就已经赶来。
安室透看不见咒力的残秽, 白羽绫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树林、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找了多久, 不过在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夏油杰与黑井美里, 她也就明白了。
“大小姐!”
“黑井!”
看见黑井美里出现, 搞不清楚状况的天内理子这才彻底安心。
天内理子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抱住冲她跑来的黑井, 桥本黎生绑住她的绳子在刚才已经被白羽绫希用咒力割断, 可绳子还是在她的手腕留下了红色淤痕。
黑井看得心疼, 不断地轻声安抚着天内理子, 一边环视四周, 想要找到绑架天内理子的凶手揍回去。
不过当她看见虚弱地躺倒在地、脸上与颈侧都有着明显红痕的桥本黎生时, 以及攥着他手腕的白羽绫希时,冒起的无名之火便又悄然平息。
“好久不见,绫希小姐。”
“黑井小姐也好久不见了,你先带小理子回去吧,她刚才被弄晕带来的树林,身上可能会有擦伤,需要做下检查。”
当着安室透的面,白羽绫希绝口不提术式的事。
黑井是聪明人,不需要白羽绫希多言,便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那这里……”
夏油杰适时地加入到了对话中:“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自从找到白羽绫希起,夏油杰的视线始终都没有从白羽绫希受伤的手臂上移开。
桥本黎生的术式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术式,这种像小孩子乱撒脾气一样肆意散发的咒术,根本无法影响意志坚定的白羽绫希。
夏油杰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成不了气候,这才会放心让已经脱离咒术界许久的白羽绫希独自一人来面对他。
但现在看来……他果然还是不应该放任桥本黎生的。
黑井接受了夏油杰的提议。
虽然她也很想亲手为天内理子出这口恶气,但果然还是天内理子更要紧,而且因为过去的事情,她对夏油杰和白羽绫希都很放心。
“那就麻烦二位了。”
黑井向二人微微欠身,带着天内理子离开了树林。
白羽绫希也想让安室透一起离开的,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非但劝不走安室透,对方甚至还想替自己控制住桥本黎生。
即使桥本黎生已经没有了反扑之力,但白羽绫希还是担心他会再次被对方的术式所影响,所以赶在对方开口之前,便率先向夏油杰询问道:
“伊地知那边有消息了吗?还有剧组那边,不会真的报警了吧?”
她现在只希望桥本黎生的事情早点解决。
无论如何,闹出这种动静的桥本黎生最后一定是会被抓去高专关小黑屋的,可要是警方也介入的话,当中又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倘若桥本黎生的术式再次失控,事情只会成倍的麻烦。
行为与情绪都是会传染的。
小到一个能够迅速在房间里传播的哈欠,大到能够迅速感染上百人的群体性歇斯底里症。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更容易滋生出负面的情绪,倘若满盈而出的负面情绪如果遇到一个能够操纵情绪、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诅咒师,那就是灾难。
“人已经来了,现在就在林外等着。”
夏油杰走上前,被白羽绫希四掌打得浑身虚弱的桥本黎生跪坐在地,只有右手因为被白羽绫希攥着而高高举起。
他就着白羽绫希的动作抓住他的手臂,一直都在保持咒力输出的白羽绫希这才松手,朝着安室透的方向退开了几步。
安室透早就想要上前,只是因为感受到白羽绫希从里到外散发出的疏离感才迟迟没有接近她。
此刻白羽绫希已经完成与夏油杰的交接,安室透见状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从刚才起就十分在意的伤口。
他这般在意白羽绫希的模样,让夏油杰不悦地眯了眯眼。
“你也先回去处理伤口吧,黑井小姐应该可以帮忙。”
白羽绫希乖巧地点点头,她怕安室透和夏油杰闹起来,抓着安室透赶紧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转身朝准备放出咒灵的夏油杰看去。
“等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等等会去找你的。”
夏油杰神色平静,像是早猜到白羽绫希会这么说,白羽绫希与他深深对视数秒,最终什么都没说,抓着安室透的手转身离去。
充斥在树林中的不安情绪因为诅咒师的无力化而淡去,与来时的匆匆忙忙不同,从战场折返的白羽绫希走得很慢,似乎也是有意欣赏这树林中的景色。
白羽绫希原以为安室透会和自己说些什么,比如她身上的伤或是怎么制服桥本黎生的,可安室透一个字都没说,白羽绫希只能自己开口。
“你是在哪里撞上杰和黑井小姐的?”
“在赶来后山的路上,被夏油先生带过来的。”
安室透的视线忍不住往白羽绫希受伤的手臂上瞟,被子弹擦伤有多疼他很清楚,可自打枪声响起后,树林中只传来了一种凄厉的惨叫,是属于开.枪的桥本黎生的。
至于中枪的白羽绫希——
她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些年白羽绫希在组织里只负责情报收集,从来没有参与过现场行动。
不在白羽绫希身边的那三年,安室透偶尔也会听知道她是组织成员的人提起她,大部分对她的评价都差不多,觉得她最大的武器是她的脸,本质上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却不想她的体术居然如此厉害。
在近距离避开连续两发子弹的同时成功控制住持有枪.械的敌人,紧接着便是用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进行反制,拳拳到肉,每一掌都正中要害,顷刻间便令敌人无反手之力。
而她这边只是受到一些擦伤。
这种速度、战斗技巧以及临场应变能力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白羽绫希在与他相处的那两天一直都忙着当偶像,这些技巧与经验只可能是在她加入组织之前就存在的。
“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绫希啊……”
这似乎是无意识的感叹。
白羽绫希无声地朝安室透看去。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绫希了,但最近忽然发现,我好像对绫希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了解。”
“是我刻意隐瞒,不是你的错。”
白羽绫希忽然有些明白安室透被桥本黎生收集并放大的负面情绪是什么了。
原来隐藏在他心底的不安竟是这个。
白羽绫希恍然大悟。
安室透想要了解她的过去,想要了解更多与她有关的事,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还是十分在意她的?
这个没有凭据的猜想让白羽绫希很欢喜。
“以前没有说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也不想让组织知道我还会这些,一个好看又没有威胁性的花瓶,更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想办法接触组织核心。”
就是因为白羽绫希将自己伪装成只会利用外貌去获取情报的花瓶美人的形象,才迟迟没有得到上面给的代号。
因为年轻美貌的女人太多了。
娱乐圈更迭交替十分迅速,谁知道白羽绫希到底还能红多久?组织能将她推上顶流,就能换另外更年轻更听话的人上位、继续替组织接触要员收集情报。
所以无论白羽绫希为组织收集了多少重要的情报,只要她还是那个随时都能够被替代的,组织就不会给她代号和更高的权限。
“太过惹眼的人承受的风险也越大,”白羽绫希想得很清楚,“我现在这个位置刚刚好。”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有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才意识到白羽绫希自从进入组织,可能是每一步都算计好的。而非凭着一时的冲动,就不管不顾地就扎进组织进行调查。
或许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她被组织选中出道,又被组织安排和自己同居。
安室透心中叹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命运的眷顾还是玩笑:“那体术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刚才白羽绫希动作太快,他甚至看不清她练的究竟是什么。
“国中还是国小来着的?”
白羽绫希也记不清了:“小时候都是跟着哥哥一起练的,起初也是觉得有趣,家里也说女孩子需要点自保的手段。后来因为需要,就一直练下去了。”
“需要?”
小学之后到进入组织之前,白羽绫希应该都是在读书,如果只是兴趣或者部活他还能理解,毛利兰就是空手道社的成员。但是需要……
安室透想不出她有什么需要用到这些的地方。
“搞不好我学生时期是不良呢?”
白羽绫希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会在上课的时间跑出学校,跟着穿西装或是黑色制服的大哥或是大姐头到处跑,不仅会打架说不定还会破坏公物甚至是建筑物,哪怕遇到摆出大人架子的警察也会很不爽地和对方争吵……”
这些她还真都做过。
在她进入高专之后。
安室透只当白羽绫希是在看玩笑:“你不是说你以前是灵异现象研究社的吗?”
这是白羽绫希为数不多提到的和过去有关的事,安室透记得很清楚。
“参加冷门社团的不良,听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嘛。”
“会看电影、锻炼身体、组织课外活动、还有一年一度姊妹校交流活动的冷门社团的不良?”
白羽绫希没想到安室透还记得自己当年随口忽悠他的事,这些话听起来假,可她一个字都没骗他。
她突然来了兴致,又继续煞有其事地忽悠自己的男朋友:“不止呢,我们学校不仅会给学校划分等级,还会在制服纽扣上弄点特殊标记,好让道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谁。”
“这样啊……”
安室透点点头,白羽绫希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话没有:“你说的扣子上的纹样该不会是漩涡形状的吧?”
白羽绫希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正好看见了。”
安室透语气温柔,却说着让白羽绫希头皮一麻的话,她顺着男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戴着眼镜束着高马尾一脸不爽的少女、一个银色刺猬头大热天还用衣领遮住半张脸的无表情少年、一个穿着私服神色淡淡的海带头少年、以及一只熊猫。
这三人外加一只全都死死地盯着白羽绫希,在白羽绫希看来这些少年少女以及熊猫的目光中充满了审判以及无形的控诉。
白羽绫希:“……”
啊,果然是听见了。
*
忽悠男朋友的话被后辈给听见了,这种大型中二社死现场让白羽绫希接下来一路都很沉默。
虽然无论是男朋友还是高专的人都没有说什么,但白羽绫希自己今天的话估计几小时后就会被五条悟知道,然后借由五条悟传到所有熟悉的亲朋好友的耳中。
要说为什么的话,白羽绫希一眼就认出那只熊猫是夜蛾校长出品。
而夜蛾校长和五条悟现在正在京都高专参加交流会。
所以现在让琴酒启动他那套暗杀五条悟的计划还来得及吗?
安室透正在用酒精给镊子消毒,看着白羽绫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主动与她搭话。
虽然夏油杰说让黑井给白羽绫希处理伤口,但安室透还是想要自己来。
他也不知道白羽绫希伤得如何,却知道这个过程一定会很疼,他只能尽量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过在意手臂上的伤。
“所以刚才那些果然是绫希的学弟学妹吗?”
“应该是吧,估计是一年级的孩子。”
二三年级都去参加交流会了,看那几个孩子青涩稚嫩的样子也不像是四年级的,只可能是没有资格去参加交流会的一年生。
“不过有个孩子稍微有点在意呢……”
安室透回想了一下那四个各有特色的少年:“是那个穿着熊猫的玩偶服的孩子吗?那的确是很值得在意。”
那可不是游乐园的人偶装扮。
不过白羽绫希没有纠正。
“是那个海胆头的少年,总觉得那张脸和那个表情很眼熟,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说话间,安室透已经消毒过的镊子一点点撕开衬衣,他屏气凝神,尽量放轻手中的动作,生怕让白羽绫希因此而受到二次伤害。
可他还是小瞧了白羽绫希对此的耐性,伤口附近与衬衣黏连的皮肤被扯动,就在安室透暗叫不好、以为她一定会因此而惊呼或哀嚎时,白羽绫希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呼吸稍稍加重,安室透甚至都以为她已经失去了痛觉。
“以前啊……绫希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关于她高中时的描述不见得都是假话,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她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还是很在意吗?”
白羽绫希垂下视线,看向低着脑袋全神贯注地替自己处理手臂伤口的安室透。
柔软的金色发丝在和室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将头凑得很近,白羽绫希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颜,那双碧蓝的眼中是一道逐渐氧化发黑的血痕,面对着这种麻烦的伤口,他的神情格外认真,
白羽绫希喜欢看安室透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她对他来说很重要。
“嗯。”
安室透没有察觉到白羽绫希在看他,他轻轻嗯了声,似乎生怕自己的鼻息会刺痛白羽绫希有些被撕裂的伤口,安室透将动作与自己的声音都放得格外轻。
重的是他的决心。
“我想知道绫希的一切。”
“哪怕会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吗,”白羽绫希的视线下垂,从安室透那张拥有着她喜欢的神情的脸上移开。
“说不定你会因此而讨厌我。”
安室透的手稳稳当当地捏着镊子,目光从白羽绫希的伤口处转向她的面容,她脸上的精致妆容因为长时间在阳光下拍戏和刚才的打斗而有些脱妆,却依旧是他喜欢的模样。
“不会的。”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白羽绫希有些好笑:“你还没听我说怎么就知道不会?”
安室透好脾气地将同样的逻辑还给了她:“可绫希也没告诉我,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会因此而讨厌你呢?”
“会讨厌的。”
白羽绫希有些急切地再度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将视线垂得更低,避开安室透的注视。
“因为我也讨厌那时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