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掌风裹挟着腾腾杀意朝安室透袭去。
安室透猝不及防, 实在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引来对方会直接动手。
好在他也擅长近身战,即使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 身体也还是本能地行动, 眼见着躲闪不及他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在脸前,准备硬生生地接下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对面的人。
夏油杰看似温和,极容易让人产生“这个男人不擅长打架”的假象, 一直到刚才,安室透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判断究竟错得有多么彻底。
夏油杰这一掌看似是被他言语惹怒后情急所为,实则却是来势汹汹。
他出手极快, 掌风破开重重雨幕、狠狠地击打在安室透的小臂。
安室透常年练习拳击,手臂本是他最有利的防御, 可在被击中的瞬间他只觉得手臂仿佛遭到重物撞击, 紧接着整条手臂都在隐隐发麻, 过了许久才感受到切切实实的疼痛。
所幸没有骨折。
猛烈的冲击迫使安室透向后跌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在湿滑的地面上站住了脚跟。
他的双眼透过两拳之间的缝隙观察着面前的男人,这一次预料之外的攻击, 完全打破了他对这个名为夏油杰的男人的猜测与认知。
夏油杰衣袂在风中飘动,他收回击出的手掌, 宽大的和服衣袖顺势滑落, 露出了同样久经锻炼的手臂。
“看样子你练的是拳击。”
他没有再趁势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冷眼打量着摆好反击架势的安室透。对方防御的姿态与此刻的起手式过于明显,夏油杰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路数。
安室透从小就是经不起挑衅的性格。
男人的语气与表情说不上轻蔑,可他却感到自己被轻视了,他板着脸, 模糊了年龄的面容上透着些如同少年人的倔强与不服输。
“那又怎样?”
“没什么, 只是听说练拳击的人通常都有下盘不稳的毛病。”
夏油杰不进也不退,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甚至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不过你看来似乎有好好锻炼过。”
他说的是实话,甚至听上去还像是在夸奖,但安室透听着却感到火大。
换做平时倒也罢了,但此时此刻他完全不想被人这么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尤其对面的人还是夏油杰。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真的是在夸你。”
安室透不满的模样夏油杰看得真切,他笑眯眯地说着不会让人放下丝毫警惕的话语,心里却知道自己这话并非虚伪客套。
刚才那一掌他的确带着杀气,只是因为对方是普通人、又怕安室透一不小心被自己给打残了又会惹来口是心非的妹妹的心疼,所以那一掌他没参杂任何咒力。
不过为了能让安室透真的吃点苦头,他出手时也的确用了七八成力气。
夏油杰原以为自己这一下安室透少说也得是手臂骨折,不想对方只是倒退几步,还生生地忍下了疼,连句叫喊都没有。
这么一看,倒是终于有点像样了。
安室透冷哼:“我应该感到高兴么?”
夏油杰掌中蓄力,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至少我很高兴哦。”
既然对方比想象中的还要耐打,那他倒也不需要留手了。
机会难得,夏油杰准备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好好教训下这个碍眼的金毛黑皮。
夏油杰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巧合的是,安室透也与他怀揣着同样的想法。他重新摆好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偏移的架势,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战意。
“杰——”
战斗一触即发,可在此刻白羽绫希的声音却远远地响起,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声源看去,只见白羽绫希撑着刚才那把红色的油纸伞,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的透明伞,在雨幕中缓缓走来。
“绫希?”
夏油杰当机立断收回架势,他快步走向白羽绫希,十分自然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沉重的纸伞。
“你怎么来了?拍摄都结束了吗?”
“导演说雷雨天在树林里拍摄太危险,让大家先回别馆避雨,等之后看情况再说。我回去后没找到你,有些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白羽绫希仰头看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语,可表情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担心对方。
“你也真是的,下雷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这种时候不撑伞的笨蛋只有……那个人就够了。”
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白羽绫希很快意识到安室透还在,便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刚才夏油杰与安室透的样子她隔着雨幕全都看在眼里,虽然白羽绫希不觉得夏油杰会吃亏,但看见他无恙她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毛利侦探呢?”
“毛利先生……”
“毛利老师他在甜品店。”
两人同时开口,安室透显然更快一步。
雨点落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安室透的生意却清晰地传入了白羽绫希的耳中,一直都在强忍着不要回头的白羽绫希终于朝他看去。
记忆中一直都是从容干练、偶尔眉眼间还会露出高傲姿态的青年此刻独自一人站在雨幕中,那头金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颊,再加上那双下垂眼,倒是透露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藤紫色的双眼中映着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安室透的身影,白羽绫希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她头一次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继续硬着心肠、继续和对方装成陌生人,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看他这个样子。
白羽绫希心中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将手中那柄攥了一路的透明伞递给对方。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她故作淡定的开口,心里却是乱得要死。
天青的双眼直直地朝她看来,白羽绫希立刻扭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边又给自己找了个“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有举手之劳就当是日行一善”的完美借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时间白羽绫希只能听见雨落的声音。
砰砰砰——
像极了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白羽绫希有些熬不住这漫长的沉默,她突然开始希望对方可以直接开口回绝自己,这样她也能断了事到如今早就不必要的念头,可心底却又有个被她强行无视许久的声音正在叫嚣着什么。
那声音太过模糊,白羽绫希听不真切,只知道在她终于打算收回手的那一刻,伞的另一端却被人牢牢握住。
她猛地抬头,却闯进了那片熟悉的天空。
安室透露出她记忆中的笑容:“谢谢你,绫希,我之后会还给你的。”
乌云间忽然落下一道惊雷。
轰隆的雷鸣声不绝于耳,突然加剧的暴雨如注,白羽绫希只觉得那落在伞面上的砰砰雨点声愈演愈烈,几乎就要快过心跳。
夏油杰垂下视线看了眼白羽绫希,她没有再看安室透,可赤色的油纸伞却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绯色,让她这个人沐浴在绯色的暖调中。
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下手没再重些。
*
安室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伸手的时候为什么没再快一些。
他躺在神社别馆冰凉的榻榻米上,听着屋外滴滴嗒嗒的雨声,眼前浮现的是方才的那一幕。
白羽绫希的手握着透明的雨伞,她身上那件白色衬衣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雨水打在她白皙纤瘦的手臂上,转眼又落入脚下洇湿的石板。
那柄红色的油纸伞虽然足够宽大,可她一路从别馆走来,还是被湿润的风毁了早起做的造型:吹得蓬松柔软的长发变得软趴趴的,白色的衬衣贴在皮肤上,就连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是斑驳的水痕。
很显然,这些都是路上撑不住伞时被风雨打湿的证据。
可是,她为什么要带两柄伞呢?
安室透知道她手里那柄红色的油纸伞有多么沉重,以白羽绫希的腕力,双手打伞或许还不至于那么狼狈,但只用单手着实是有些吃力了。
可白羽绫希是一只手撑着伞来的,因为她还带了另一柄透明伞。
安室透有些想不通,如果她只是为了来寻找夏油杰的话,那么以他们早上能同撑一把伞的亲密程度,她只需带那把红色的油纸伞便足够了,何必再捎上那柄碍事的透明伞?
所以那柄透明伞,一开始到底是为了谁而准备的?
安室透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猜测——
那柄伞,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他准备的?
安室透头一次无法确认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希望自己的猜测是事实,他知道自己的猜测不仅显得自己自作多情、甚至也可能毁了白羽绫希的好意。
只是无论他怎么在心中劝说自己要理智思考,在一想到这样的猜测的确存在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时,从来强健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安室透不敢再细想,只能放空大脑傻乎乎地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晃眼得很,可他却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就又浮现方才白羽绫希将伞递给自己时的模样、以及她同夏油杰共撑一把伞的样子。
她现在过得很好,他不应该去打扰她的。
雨点的咚咚声愈发地嘈杂,安室透烦躁地翻了个身,忽然听见廊上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响动。
安室透意识到那嘈杂的声响并非是雨点而是其他人在廊上跑动,他连忙坐起,只是还不等他走出去查看个究竟,就听见一声凄厉尖叫响彻在整个别馆。
他知道这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