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嘉命陨,如同曹军断折一臂。
诸将痛心之余,身后大事不可不议。
曹仁既为三军统帅,便以此聚诸将商议后面大事。只瞒了郭嘉向自己诉说的荀攸处置,便将投降吕布的想法,以此向诸将尽数说明。
听闻曹仁所言,身为曹操公子的曹彰直接愤然而起,言道:“之前嘱托,郭奉孝也与我说了此事。我只因他命危,故而未曾多言。今番将军询问,我却不能不说。试想那吕布何人,尔等岂不知晓。我军屡番与他为敌,他岂容得下我等?届时兵权放下,旁落到那吕布的手中,我等可是还有崛起的机会么?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而论,岂非是将我们自己至于砧板,任由那吕布肆意宰割不成?”
曹仁犯难道:“公子所言,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奈何时势如此,却让我如何计较?若非这般,何故与你众人商议?”
曹彰愤慨道:“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挺三尺剑死战沙场。纵然谋事不成,成仁亦能若何?以此留的杰义之名,马革裹尸亦不失大丈夫、为将者平生所愿。岂不当学卫青、霍去病,却要为了一时生计,反遭后世唾弃污名么?”
曹仁叹道:“公子权且暂息雷霆之怒,且容我等细细计较。”
曹彰闻言,愤然而起。但见在座众人,怒问道:“公等自随我父亲,虽然屡建战功。然而我曹家,何曾亏待过公等?”
一语喝问,在场诸将尽皆无语。
曹彰又叱责道:“今番我父亲为那吕布所害,公等不思为我父亲报仇,反而想要向那害了我父亲的贼子吕布乞降。此事纵然你们做得,我曹彰却做不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是公等畏惧,我亦无话可说。不如各自分道扬镳,你们去奔那各自想要的富贵。我自去寻那吕布厮杀,为我父亲报仇便了。”
言毕便要离去,而曹纯也于此时站起。急呼曹彰,言道:“子文慢行,且容我与你同去。”
曹彰闻言回首,见是曹纯,不觉感动道:“叔父,真的愿与侄儿同去么?”
曹纯一笑,只不屑般瞥了身后曹仁一眼,言道:“家兄丧于贼手,如何不思报仇。只恨目下力薄,无有同心者。子文豪气,正和叔父之意。既是同为一族,岂能便让侄儿涉险。纵然一死,我亦决心与侄儿同去。”
眼看二人如此,曹仁也自动容。
刚刚虽然曹纯只是那惊鸿般的一眼,如何不能让自己了然他对于自己的轻蔑。
既是同为曹氏一族,便是不能取胜,也不该屈身服侍贼人。若真如此,敢问气节何在。曹仁被二人骨气所感,又想纵使依照郭嘉所言投身了吕布,那吕布果然就真的能够接纳他们么?
毕竟曹**于吕布手中,曹氏一族与吕布彼此更是结下切齿之恨。
若是自己穷困投奔,吕布岂不知他们的用心。
说是暂降一时,如何却知事后怎样。若真的像是曹彰说的,届时兵权旁落,吕布又对自己这边弃而不用。那自己屈身事贼的想法,岂非作茧自缚。而且结合情况而论,郭奉孝纵有鬼谋之名,毕竟还是曹彰所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通这一点,曹仁也自起身,呼唤即将离去的二人道:“二位且留步,我与你们同去若何?”
曹彰闻言感动,毕竟年少。当即扑身跪倒在曹仁面前,大呼叔父之余,更是泪如雨下。
曹仁紧抱侄儿,此时又想到曹操对于自己多年的恩义。
正所谓人非草木,如今曹仁竟也不禁哭了出来。
眼看三人如此,荀攸只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待等曹仁送了叔侄二人去后,自来与曹仁单独见面。
曹仁见是荀攸,不觉想起郭奉孝临终之言。
回想荀攸的士族出身,终究有所忌惮。毕竟那个时代,正如郭嘉所言的那样。士族掌握大权、兼并土地,各地好强军阀想要得到支持,却也只能寻求与当地士族的合作。
荀氏家族隶属颍川士族,可谓名动当世。
士族之所以效忠曹操,不过也是看中曹操当时在兖州的地位。如今曹操已死,兖州亦除目下陈留之外,竟也尽数落入吕布之手。
昔日荣光不再,而士族扶持豪强的核心目的也正是为了借助诸侯手中的兵权谋得对于自己家族的庇佑而已。
说是彼此唇齿相依,利益共同体,却是绝不为过。
眼下彼此轩轾的平衡被打破了,荀攸果然还能忠诚于自己所在的曹氏亲族么?
虽然心中百感交集,但面上却还要乔装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哦,公达啊。夜已深沉,不知还有何事?”
荀攸稍稍沉吟,后问道:“今日将军对二位亲族所言,不知可否真实?”
曹仁闻言,心中一震。微微怔了怔,只道:“曹公为吕布所害,投奔却是只恐不能相容。虽然奉孝临终献计,但我认为此事断然不可行。”
荀攸点头,也不对此发表意见,只问道:“将军既然不降吕布,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曹仁看着荀攸,试探问道:“不知军师有何良计?”
荀攸道:“若与强战,必不能胜。纵使不投吕布,也当早做打算去寻其他庇护。”
曹仁点头,心中却思曹彰的话。
到底舍身成仁还是怎样,如今他也没个具体的打算。就算接纳曾经郭嘉的计策,具体投奔谁,谁又能接纳自己。如今的曹仁,也要细细谋划一番才是。
于是叹息一声,言道:“郭奉孝身死的消息,暂时不要对外泄露。毕竟他虽文臣,却于我军中极有威望。更兼敌人在外,还要稳住自家军心的。”
荀攸许诺,言道:“将军此言极是,我当即刻去办。但我军之后举动,不知将军……”
曹仁道:“此事,且容我详思才是。”
荀攸急道:“吕布大兵压境,还请将军速决。若是推脱得晚了,届时敌军若取四面围城之道。我军便是想要走脱,只怕也脱身不得了。”
闻听荀攸此言,曹仁只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多谢军师提醒,倒是会帮吕布有所算计。”
一句话,直接说了荀攸一个蒙灯。当即双眼瞪大,呆在原地。
眼看荀攸如此,曹仁也知失言,只笑道:“一语玩笑罢了,军师不必当真。且容我些时间,定然有所决断。”
荀攸许诺,怏怏而退。
曹仁看他背影,只吩咐了心腹过来,嘱托暗中派人盯住荀攸。期间每日举动,去了哪里、与和人接触,都将第一时间报与自己知道才好。
心腹许诺,从此奉命看住荀攸,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