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止点开热搜，滑动着手机屏幕一条条地往下看，他看得分外仔细，每一句每一个字地揣摩，几乎都要嚼烂了。
但是越看越心惊，随着事情不断发酵，出来证实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同班同学、同校校友……甚至还有不相干的初中同学也跳了出来。
通通指向一个事实，那栋匿名楼的楼主并没有撒谎，说的事情几乎真实，从她的叙述语言也可以看出来，甚少添加自己的主观感想，平铺直述讲完所有事情。
王聘不安地搓了搓手，看着沈行止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仿佛阴云笼罩。
“那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她？故意泼污水。我听我爸提过，圈子里面很脏的。”
沈行止把手机递还给他，眼帘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事情是真的。”
“哈？”
王聘突然就语塞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和苏婵相处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她的性格蛮好的，在一起玩啊说话啊都很轻松。
他看一眼沈行止，又看一眼。
沈行止耷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皙的肌肤透着光，几乎看不见毛孔，因为太白了，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清冷疏离，一般人都不是特别敢亲近，除了自己这个厚脸皮。
跟特别出众的人在一起玩挺有意思的，跟着享受一把大明星般的待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他的身上，就连他带沈行止回家玩，他亲妈竟然都是先招呼他，那脸笑起来跟朵菊花似的，可把王聘酸死了。
初中就认识了，到后来高中同班，他身边其实挺多女孩子的，女孩子们都很爱找他，沈行止也不是什么非要装逼的人，就是当同学正常相处咯。
但是有苗头的暧昧对象是真的没有，可能有父母是老师的一部分原因，家风特别正。
不知道现在苏婵算不算一个？
他这个兄弟肯定多少对苏婵有点好感，他打趣得厉害了也没见沈行止真的摆脸色。
沈行止生气还是蛮能唬人。
“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自愧不如了？别看了，你长不成这样。”
“啧。”王聘无语了，熟起来以后，沈行止清冷的形象多少有点崩塌。
毕竟是年纪正当好的少年人，不是挂在空中高高在上的月亮。
沈行止倒没觉得自己多好看，跟王聘开玩笑而已。
他认为这张脸就是长得还行吧，只是身边的人说得多了，渐渐反应过来，他好像总是能轻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尤其是高中阶段，女生们的目光直白得不行，胆子大些的会直接提出来，想要做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好陌生的字眼。
沈行止还没有办法把身边那些女生转化成一个新的身份，她们都是一样的，好像没有谁会特别让他在意，所以他都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但不管说得如何委婉，好像都能伤害到女孩子，又或许会给一种有机会有可能的错觉。
所以现在沈行止都会比较直白。
如果过往的人生中一定要找一个特别点的女孩子出来，沈行止或许会在思考过后，犹犹豫豫地说出苏婵的名字。
为什么会犹豫，因为这些年他俩确实算不得熟悉。
京市和南市，隔得实在是太远了。
沈妈妈总会提起这个女孩儿，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个女孩儿的疼惜。
她的人生轨迹，沈行止都知道。
在沈行止小学毕业的时候，他在苦恼爸爸妈妈给报的各种学习班，而小学毕业的苏婵已经要活得小心翼翼，因为这一年罗微和苏明宴离婚了。
这对于罗微来说是很痛苦又不得不做的决定，她再也受不了总是不着家的警察丈夫。
结束一段挚爱的感情是很痛苦的，甚至是看见苏婵——这个爱情的结晶，也痛苦。
罗微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最初罗微是把她放在老师家寄养，后来才被疼惜苏婵的外婆接走。
初中三年，除了想爸爸妈妈，苏婵在小县城过得还不错。
这期间，罗微陷入热恋，到2012年，苏婵初中毕业，罗微和林森结婚了，苏婵很突然地被接走参加婚礼，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继父，以及继姐。
2012，兵荒马乱的一年，最亲近的外婆也离开了苏婵，去了很美好的天堂。
于是，同年苏婵重新回到南市市区上高中，没有任何熟悉的朋友。
也在这一年，罗微辞职回归家庭，专心照顾两个女孩儿。
沈行止有时候想想，会觉得这个女孩儿过得未免太不平稳，所以会留意着，照顾一下，如果她不讨厌也不抗拒的话。
他心里其实一直担心她会觉得他越线了，沈行止特意查过，这种经历的女孩大多没有什么安全感，对自己的保护欲会比一般人都重，戒备心也很强，很难靠近。
沈行止不知道怎样才会不显得唐突，不想让苏婵感觉到不舒服。
直到这几天，这种担心才彻底消失。
看到的苏婵善良单纯，有些小活泼，爱笑，也很会开玩笑。
那么，在新家庭的这三年其实很不错吧，和继姐的小摩擦会有但是不至于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以沈行止的眼光来看，他再也没见过比苏婵还漂亮的女孩儿了，他猜测，林萦在节目中的针对或许就是出于女生不可言说的小嫉妒。
可是在刚刚他看到苏婵那张毕业照片，才知道并不是的，那三年或许并不快乐，应该可以说是很辛苦吧。
照片上女孩的眼睛很漂亮，睫毛浓密得仿佛自带眼线，眼神却冷漠地让他呼吸都慢了半拍。
是一朵带刺的绒花。
沈行止并不想评价长辈，那样很没有礼貌。
但是，罗微阿姨……实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恋爱脑，她的生命中好像就只能装下爱情。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欢聚中，罗微阿姨句句不离她的丈夫林森，是让一向耐心很足的沈行止也有些嫌烦的程度。
不难想象，罗微会为了平衡家庭怎样地忽略亲生女儿的感受，反正，之前不也丢过一次。
她爱苏婵，但是更爱自己的丈夫和家庭。
一股愤怒没来由，沈行止无力地垂下手，额前碎发遮住眉梢，清冷俊脸染上三分阴郁。
“我去找她。”
王聘张大嘴巴：“啊？”
沈行止现在看起来非常不好，王聘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这副表情。
“不是，你去找人家干嘛？你这个道德卫士要去骂人家？还是打人家？别呀，说不定是误会呢，小婵妹妹不是那种人。”
沈行止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骂他：“白痴。”
把王聘骂得一愣，刚想回嘴，骂爸爸干什么，“砰”地一声，门打开又关上，沈行止人影没了。
“卧槽，不会家暴吧这家伙。”王聘满地找鞋子穿，他要出去看看，刚才太着急起来，把鞋子都给踢没了。
而沈行止却并没有在女生宿舍里看见苏婵，付程程说她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叫走了。
付程程也是一脸担心：“我看见热搜了，苏婵她怎么办，刚才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表情好严肃。”
沈行止先是环顾了一下房间，布局基本和男生宿舍一样，但是女生这里的物品大部分都是粉色的。
他很轻易就认出了苏婵的小床，被子很乖地叠了起来，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面，床头柜上也没有多少杂物，感觉她都有将自己的物品很好地收起来。
看起来就是一个很让妈妈省心的女孩子。
“她，看到网上怎么说的了么？”
付程程点头说：“看到了，她应该比我要早看到，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坐在床边发呆，表情说不上来是不是在伤心，就是感觉和平常很不一样……”
她苦恼地想了想，恍然大悟：“对了，表情有点像那张毕业照！”
沈行止瞬间心揪一般，狠狠抽疼了一下。
他的脸色在冷冰冰的白炽灯灯光下有几分苍白。
“我觉得怪怪的，就叫了她一声，她一开始没听到，我又叫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只说自己走神了。后来我不是刷微博嘛，就晓得她刚才一定是在想这个事情，再然后，工作人员就来了。
现在这些人真无聊，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
沈行止这时才抬起头，看着付程程很认真地解释：“苏婵没有偷东西。”
“啊？可是微博上都有证据……不是，不管有没有偷，我都不觉得苏婵有什么问题，我无条件支持她。”
沈行止半阖眼，捏了捏眉心，语气可以听出来带着点烦闷：“就事论事，不管这件事情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也不讨论事情的正确与否，不探究这件错误的事值不值得谅解，而是以苏婵的性格，她不可能去偷，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要污蔑她？”
付程程被说得目瞪口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她急得跺脚：“不是只有你担心苏婵，我也担心，你这样说好像是我要把这个罪名套给她一样。”
晚到的王聘斜靠在门口已经听了一会儿，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进来打哈哈：“哎哎哎，沈行止没有那个意思，姑娘你别急眼……”说着，京腔都冒了出来。
沈行止紧绷的下颌线好似利刃，充满了攻击性。
他撑着额头缓和了一下，跟付程程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冲动了，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抱歉。”
付程程摆摆手表示不跟他计较：“算了，一起等苏婵回来吧，这时候她一定很需要有人陪着。”
沈行止没答应，导演组很有可能把苏婵叫去采访间了，他真的很不放心，没法安心坐着等，总归要做点什么，一定要去看看的。
“王聘，你回屋吧，让付程程休息。”
王聘推着沈行止出了两个女孩的宿舍门：“行了，你也别安排了，快去找小婵妹妹。”
采访间在别墅的一楼角落里，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个点，嘉宾们到时候休息了，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二楼走廊空空荡荡。
工作人员们也大都收工了，一楼已经没有什么人，沈行止看见只有制片人王银还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沈行止坐过去和制片搭话。
王银像是知道他的来意，指了指采访间的位置，示意苏婵就在里面。
沈行止扭头担心地看了一眼，扼制住想过去的冲动。
“王叔，您有经验，您能跟晚辈说说么，这件事情会造成什么影响？”
王银诧异看了眼前这个格外俊朗的年轻人一眼，他时常看见小侄子王聘带着沈行止来家里，对这个年轻人蛮有好感，他很有礼貌，为人周到。
但王银多人精一个人，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是有傲骨的。
家境虽然不差，但比起王家完全不够看，可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怯足，是对自已的足够自信，不然也不会在没有足够的人脉的情况下，毅然决然选择了就读电影学院导演系。
这是一个要出头比登天还难的专业，每年能考上的就鳞毛凤角了，毕业后能在电影圈有一席之地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么一个年轻人，实打实的恭敬，搞得王银莫名都有点受宠若惊，他摸着头觉得自己好笑：“呵呵，你其实是想问节目组会不会换掉这个小女孩对吧？”
沈行止咧开嘴，笑得清爽：“王叔，您太厉害了。”
“哎哟，你小子，我要折寿了。”王银开玩笑道。
沈行止叹笑一声，低头，微敛起笑颜：“王叔，你应该看得到，苏婵她的热度非常的高，这还只是节目刚刚开播而已，往后不知道还会走得多高多远，如果她不在，是对我们节目巨大的损失，这个损失大到你也没法想象。”
“嗯？怎么说？”
沈行止勾起嘴角，眼里闪闪发光，身上意气风发的那股劲挡也挡不住：“因为，我也会退出，还会捏着王聘的后脖颈一起走，转头就去隔壁综艺当飞行。”
王银：……你退出很了不起么？
王银看了他一会儿，确实有被帅到。
可惜没有摄像机架在这里，不然肯定要迷倒了万千少女去。
虽然沈行止现在的样子非常的帅，但再帅，王银也还是要打击一下这个年轻人：“不怕违约金？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虽然你和王聘是关系户，但我只认钱啊，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没事，王聘有钱，属于是自产自销了。”
王银一脸无奈，服气了：“沈行止，你有时候吧，脸皮是有点厚度的，非常会根据时势变化。”
沈行止轻笑：“王叔，经历过这个黑热搜后，苏婵会更火的，送上门的热搜第一啊，不提事情真相如何，大众都认识她了。您不是圈外人，您应当清楚，黑料能影响艺人多久？网民忘性大，忘了事情就过去了，可是热度是永恒的啊，苏婵她肯定要出道的，她会大火您信不信？她还会火很久，我将来会拍出好电影，一定会找她参演。”
王银瞪他：“你搁这跟我画饼呢？向来只有我给别人画饼的份，倒是头一回，你这个年轻人给我画上了。”
沈行止捏着茶几上的小茶杯在手上把玩，眼神落在虚空处，仿佛看向了遥远的未来：“我们都会成功的，会有无限的可能性，只是现在还年轻，所以还要倚仗前辈们的宽容和帮助，但是以后，我们也可以成为王叔您的人脉。”
“四年后，我会成功，但是苏婵都不用等那么久，您看，她现在已经这么红了。”
“行了行了，别给我吃饼了，吃撑了都，我无条件支持苏婵行了吧？”王银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身，把手机掐息屏：“不看了，没什么好关注的了，随便网友是什么风向了，睡觉去。”
沈行止愉快向制片人告别：“王叔，晚安，睡个好觉。”
王银回头看他，提醒道：“这件事需要有个回应，节目刚开播，不能冷着网民知道么？我对这个节目很有野心，当初策划的时候就是抱着大爆热综的目标做的，如果不是你们质量很高，还不会放你们进来呢。
还有，金主爸爸也在时刻盯着，必须让他们对结果满意。”
“您放心！”
最大的金主爸爸不就是王聘他爸么？
稍次之的就是林萦她爸爸林森了。
沈行止松了一口气，也从沙发上起身，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苏婵的心情，其他的都不是最要紧的，能顺利当然更好。
他走到采访间的门口，这时，恰好有人从里面打开门出来，沈行止侧身往旁边挪开了点。
出来的人是闵导。
他看见沈行止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担心苏婵？”
沈行止点头：“嗯，我不放心她。”
闵导笑了一下，路过沈行止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啊，你们看看怎么回应吧，尽量不要影响明天晚上的节目播出，我不希望到时候在微博上看见抵制恋夏的热搜词条。
涉及道德问题，网友会比较敏感，我也跟她聊过了，确实没必要现在就退出节目，先看看风向。”
他说完就走了，沈行止礼貌地跟导演告别，然后转过身，他在采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不是很亮，有点像黄昏时刻的日光，朦朦胧胧地笼罩了整间屋子。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够明亮，沈行止觉得这样的灯光有些压抑、憋闷。
“小婵？”
房间没有大到需要找一圈才能看到人，而苏婵也没有状态差到需要把自己藏起来的程度，沈行止一进来就看到她了，这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把自己缩在角落的小沙发上，小小的一团，像极了动物幼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沈行止的心陡然软下来。
小婵，好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