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国都是春光正好的时候，被雪压了整冬的树木开始抽芽，小溪轻薄的薄冰开始融化，闲散了几个月的小姐公子也都出来散步游湖。
而对于一些官家贵女来说，如此美景却无心观赏。
皇帝已登基三年，先帝死后国丧已过，年前就有大臣上书，劝诫皇帝进行选妃充盈后宫，太后和皇后也为这事私下也同皇帝商量过，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还是太后一槌定音。
说是先帝去的匆忙，后宫女眷少缺，固除有品阶的女官和宫女以外，还为皇帝挑选宫妃，各大臣家中年龄合适的女子皆可入宫，由宫中的嬷嬷调教一年，除去成为宫妃和女官的，其余女眷去留随意。
此外，宫外的普通女子只要家世清白，自身纯洁，通过考核皆可入宫为奴。
圣旨在三月初下，告知全国。
几家有想要送女儿入宫为妃的已经开始准备，而没有这种打算的也在想办法怎么躲过这一年。
其中南门巷的将军府杨家最为苦恼。
杨家是如今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开朝元老，高祖建国之前只是一名马夫，得到当时还只是富商的杨家老祖宗相助，得到能有开建禇国的机会，建了国号后感恩杨家，于是就封了杨家为官，杨家后辈也很争气，文成武就，几代下来杨家根基深扎朝堂。
当初杨老将军战死沙场时，只留下了三房的女眷。
大房就是现在的杨老夫人，房里只有杨将军一子，后来娶了正妻刘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杨瑾，女儿杨菱。二房和三房的姨太太在杨老将军离开后的几年里陆续死去，各房都只留下了一位男丁，二房的杨榆和三房的杨露。
而现在符合皇上圣旨里要求的只有如今还差两年的杨菱。
杨菱是不足月就出生的早生子，从小体弱多病，家中从小到大寻医问药，找遍大江南北，才将人小心仔细的娇养到现在，这样身子别说去宫里，就是在将军府里也要一点一点的从阎王爷手里抢命。
杨菱的母亲刘氏在知道这个圣旨的内容后就一直以泪洗面，担心女儿进宫活不了多长时间，又担心隐瞒不报让圣上怪罪杨家。
杨家世代忠臣，为皇上排忧解难，是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男儿，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背负骂名。
杨将军也为此事每日烦恼，“如今国丧已过，天下太平，后宫空庭，各大臣又不断的上书劝谏，不管这个圣旨是皇上自己写的，还是太后皇后劝说写下的，贵女进宫是避无可避的。”
无论是哪一位皇帝，都是希望子嗣越多越好。如今后宫之中只有养在太后身边的一位公主，以及正值盛宠的岑妃所生的四皇子和已故皇后所生的太子。
现在如果有新的妃子入宫，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可是这和我的菱儿有什么关系，我可怜的儿啊，身体羸弱如何能在后宫这样阴谋的地方生存下去？”
刘氏拿着帕子靠在杨将军肩上，她身为大家嫡女，从小举止规范，何曾如此失态？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怎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进入虎穴？
“皇上既然下了圣旨，自然是知道各个家族的情况，杨家是一定要有位姑娘入宫的。”
杨老夫人自从杨将军掌家后，就待在院子里的小佛堂里不问事，这次圣旨下来，关乎杨家，也难得的出来把众人聚在一起讨论了几天。
杨家男儿所立下的功是实实在在的，选妃这样的事情，如果杨家是因为担心儿女的身体，担心入宫后无法生活，只要说了，皇帝也不能强求，可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反抗皇帝，会让皇帝对杨家的忠诚产生怀疑。
“老夫人，三小姐房里的丫鬟清欢来了，说是三小姐想请大夫人去一趟。”
房间里众人正在商量这次事情的解决办法，昨日已经商量过一次了，只是府上事情多，谈话断断续续的，就干脆挪到了今日。
刘氏还在为杨菱伤心，此刻听到女儿想见自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是菱儿出什么事情了吗？”
杨菱如今身上的病气是直接从娘胎上带出来的，只能拿好药吊着。刘氏一直对她心存愧疚，总觉得是当初安胎时没照顾好，所以才让自己的女儿现在受苦。
因为杨菱养病的缘故，很少外出，为了能有同龄人说说话，所以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差不多大的。
来的是贴身伺候的清欢，是家生子，当初她的母亲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的，后来染了病，主人家请大夫来治，虽然说最后还是没留住，但好歹让她们娘两相聚了些日子。
清欢被叫了进来，“老夫人，大夫人。先前大夫来看过，说是初春倒寒，有些寒气入了体，新开了些药气色也好些。今日叫夫人是三小姐有话与夫人说，奴婢也想等夫人议完事，可是小姐好像急于现在与夫人说，奴婢无法，前来请夫人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从小宠爱，虽然不蛮横无理，那也是牛脾气撅的很。刘氏看了看老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睛，老夫人早年也是跟过杨老将军上过沙场，最见不得这样小家子气，当下就挥手让人离开。
清欢对着主位行了礼，跟在大夫人身后出去。
虽说已经是春天，但三月初还是有些冷，身上的衣服也还有些厚，可就算这样，身材好的依旧能看出形态。
清欢今年十三，和杨菱只差几月，都是两年后及笈。
老夫人盯着清欢的背影看着人出去，把杨老爷叫住了。其他人看这样子也明白过来，老夫人这是有事要私下和大老爷说，于是纷纷其实退下。
“母亲。”
杨老爷坐在下首，亲自倒了杯茶放在老夫人的手边。
“菱儿这件事，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母亲。”杨老爷这几天也是被这事扰的心烦，距离时间就剩三天了，却还是没有个好的解决办法，难道真的要把唯一的女儿送进宫吗？不说刘氏，他自己就舍不得。
“皇命难违，如果菱儿的身体康健，进宫之后有杨家作为后盾，步步小心，一生可能跌宕，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偏偏......”
杨老爷没说完，话里意思两人都懂，杨家是老臣，杨菱到时候入宫但凡有个一儿半女的，位置仅在皇后之下，但如今这后宫是万万不能进的。
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看着面前的香炉，“儿啊，方才的清欢你觉得怎么样？”
“清欢？”杨将军回想了下清欢的模样，瞬间懂了老夫人的意思。“母亲.....”
“回去吧，你们商量商量吧，不想菱儿进宫，又不能让杨家在这种事情上反抗皇命，还有什么办法呢？”
还是方才来的时候上的茶，这会儿有点凉了，杨将军端起饮了半盏才拱手退了出去。
老夫人贴身伺候的老嬷嬷掀了帘子进来，方才她就在门口，里面的话都听见了，只是有些话她也没办法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守了杨家这么多年，居然因为这事苦恼不已？
“别无他法，只是真用了这法子，毁了姑娘一辈子。”
“老夫人也别太伤心，现在老爷还没想着用这法子，要真用了，”嬷嬷顿了顿，“也是她的命。”
都是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