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草被上,肆意地开着毛茸茸的蒲公英,随微风轻摆茎叶。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得只想睡觉。
路边停在三匹骏马,悠闲自在地食草填腹,离它们的不远处,雅法等人也正打算进餐。
埃尔边递过来一碗野菜汤,一边温声问道:“雅法,尝尝看喜欢么?”
雅法平时显得过分苍白的面孔,此时在暖阳下被抹上丝血气,她接过碗浅饮一口,红唇沾上水汽更显鲜艳欲滴。
“嗯。”雅法点了点头道。
“喜欢就好。”埃尔勾唇浅浅地冲她淡笑一下,又转身帮不远处端着碗的安特文盛汤。
雅法垂眸看着碗里清香扑鼻的菜汤,又将视线移到,身姿修长挺拔的青年背影上。
埃尔生气了,雅法面无表情地想着。
虽然对方依旧对自己照顾有加,连每次询问自己食物是否可口的习惯都没变,但雅法还是微妙地,感到对方情绪的不同。
类似于你养了只猫,它明明还愿意在边上看着你,却又在你伸手想顺毛时拒绝触碰地走远,然后又回来继续看着你。
雅法有些头疼地微蹙眉头,思考对方为何这般的原因。
她正想着,旁边的安特文捧着碗,语气似乎比她还要惆怅,问道:“我们还差多久才能到下个城市啊?”
三人本来打算搭公用传送法阵直达王都,但去城门口问了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去王都。
只为三个人不可能特地开启一次法阵,于是他们只好先赶往另一座城市,再利用那里的法阵前往王都了。
雅法看着在身边坐下的少年,如实告知:“穿过前面那片森林,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几人之所以会在这里用餐,也是因为埃尔担心森林里有魔兽与魔植,想着整顿之后,最好一口气不停留地穿过去。
“好吧”,安特文扁着嘴回道。
他作为身娇体弱的巫师,平时出行最起码也得靠马车,哪里会像今天一般被骑马的恐惧所支配。
但安特文不敢提出异议,他觉得那位勇者选要骑马时的温和笑容背后,透着阴恻恻的冷意。
所以,既然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呢?安特文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但很快他就不再注意,喝着菜汤感慨道:“魔王大人选勇者都是按厨艺挑的么?”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雅法淡淡扫了少年一眼,他说这话倒并不是夸大其词的恭维。
按安特文自己所阐述的,他两年前在某沿海城市醒来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药剂制作的知识,除此之外,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安特文对此只是淡定猜测,应该是自己在试某种药或者毒的时候,不小心造成了自己的失忆。
所以他说的这辈子,只是单纯的指他醒来后的两年时间而已。
“勇者都是人类自己送来的,我遇见埃尔之前,对他一无所知。”雅法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也是少年忘记的常识之一。
“哦,问题不大。”安特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道:“埃尔骑士长从小生长在王都,等到了之后,您可以慢慢了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雅法微微愣住,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
金发青年这时缓步走来,他逆着光,身前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又被拉长放大,将雅法笼罩在内。
“你怎么了?”雅法听他面带疑惑地问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看得太久了些。
雅法其实想问问对方到底为什么生气,但转念又只是微微抿了下唇,“没什么,我们是要出发了么?”
埃尔的目光在魔王,与埋头吃饭的少年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什么也没说,点头示意确实要动身了。
进入森林之后,光线肉眼可见的暗下,阳光被树杈枝丫打碎,化作块块绚烂金箔撒在人身上与脸上。
三人原本是安静的前后成排地骑着马,安特文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停下,翻身下马。
“安特文阁下,请问您在做什么?”埃尔不得不停下马,提醒道:“林子里随处都可能藏着危险,还请您珍惜自己生命。”
少年充耳不闻,下马后就目标明确的朝某个方向奔去。
雅法见他在一大片白色野花面前蹲下,摘下其中一朵后直接往嘴里放,咀嚼了几下后,清秀面庞显得有些惊喜。
安特文回头,向两人道:“我需要摘些草药,你们能帮我一下嘛?”
他虽然是在询问,但墨绿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们就算不帮我,我也会一个人摘完后再走的。
“您是在浪费时间吗?”埃尔微眯起眸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说。
“当然不。”安特文说话做事似乎完全没有章法,他一心只想摘花,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这些是正事才对。”
……
没有办法,雅法和埃尔两人只能下马帮忙,以此来加快摘花速度。
那白色小花数量不少,安特文教完两人采摘手法后,就去了另一边。
这就造成了雅法和埃尔两人的独处。
两人沉默地摘着花,林子里面的虫鸣鸟叫显得格外明显。
雅法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她抬眼见对方面色平静地继续动作,注意到自己视线后,勾起唇角露出个淡笑。
上扬的弧度浅浅的,毫无温度,看得雅法直皱眉。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反应奇怪的都不像自己,她是魔王,有什么事能让她畏首畏尾的。
这般想着,她终是问出来,“你为什么在生气?”
埃尔摘花的动作出现一瞬顿滞,而后又变回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垂着眼,看不清蔚蓝眸子底下的情绪。
就在雅法以为对方不会说话时,埃尔却温声开口:“我喜欢雅法。”
猝不及防地告白,惊得雅法微愣,但她心底又觉得毫不意外,毕竟对方一路上的喜爱,多到能从眼底星星点点地漫溢而出。
她不明白问对方生什么气,会得到一句示爱,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道:“我知道。”
埃尔微微侧脸看来,蔚蓝眸子底下的情绪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难过,“我知道对于雅法来说,接受突然出现的恋人,一定不容易。”
“我也不想让不记得从前的你感到尴尬,尽量控制自己想亲近你的心。”
埃尔的嗓音干净,语气里带着浓浓失落,“但雅法失忆后半点没有拿我当恋人的态度,这对还记得一切,还喜欢着雅法的我来说也不好受,不是么?”
“为什么昨天能允许那些女人拉我走?”
“为什么能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留下我一个人?”
埃尔总像蓝宝石般发亮的双眼,情绪暗淡,他看了一眼雅法后,又移开视线,低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一下子难以适应而已。”
雅法听后不由陷入沉思,自己失忆确实对双方都有影响。
况且以她的性情,一开始两人能在一起,肯定也是青年花费大量心思追求的自己,结果一觉醒来恋人又忘记自己,感情清零,这搁谁身上都要奔溃。
这么一想,雅法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不高兴了。
“你……我……”雅法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反手把腰间带着的龙鳞拿出,塞进对方手里,“这个你拿着。”
金发青年看着手里黑曜石般发亮的龙鳞,不解地对她眨了眨眼。
“我在上面施了标记魔法,你拿着它不论身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雅法顿了顿,又轻声道:“这个魔法反过来也一样可行。”
魔王心性过于漠然冷清,埃尔不得不抓住每一次能翻起波澜的机会,否则怕是等到对方恢复记忆,两人的关系还是停在原地。
他捏了捏手里质地坚硬的龙鳞,原本只是借题发挥,却没想过会收到这份意外之喜,“这么重要的东西,由我拿着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如果这能让你安心些的话。”雅法回道。
雅法话刚说完,身边的青年突然发出轻笑,她抬眼看见对方压不住的嘴角,“雅法居然这么担心我不高兴么?”
在周围是繁星般的纯白野花,对方愉悦的笑声也像是被染上清香。
得了便宜还卖乖。
雅法耳根莫名腾起丝丝热意,她移开视线,岔开话题问道:“摘好了,我们就去找巫师吧。”
埃尔放好龙鳞后起身,又伸手将雅法扶起。
“安特文阁下,你那边怎么样了?”埃尔冲林子远处扬声喊了一句,“我们该启程了。”
没人回答。
埃尔回头和雅法相互对视一眼,心生疑窦。
两人向安特文离开的方向走去,听见一种像从某种封闭空间里,发出的闷响声。
他们剥开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后,发现巫师的金丝眼镜正孤零零的掉在地上,那种闷响从两人头顶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几米高处的半空中,赫然出现一双鞋子,再往上是熟悉的蓝袍。
只是蓝袍的主人此时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进入到一朵巨大鲜花骇人大口之中。
埃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安特文阁下您还好吗?”
安特文发出闷响,“我感觉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天黑的这么快。”